血,滴答,滴答的掉落。
一塊巨大的紅色在腹部迅速擴散開來,摸了一手鮮紅,沈遷彷彿不認識那般,不可置信的看着毛珏。
不僅僅是沈遷,其他的毛府僕人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幕,之前毛珏太懦弱了,甚至人多的時候,話都說不清楚,就算前幾天,毛珏發過一次威,他們也是想不到,毛珏敢動手殺人。
可這一幕,真的發生了!
手中的槍口冒着青煙,毛珏臉上的猙獰也猶如惡魔了,他還真是慶幸,今天這槍來的及時,不然的話他豈不是眼睜睜看着素衣被這混蛋,被那個蛇蠍女人活生生綁到豬籠裡淹死,那樣的話,就算度過了袁崇煥這個危機又如何,這輩子,他都不會從這件事中釋懷的。
男人,肩扛責任,然而有些時候,必須不計後果!
“你個野種,竟敢在府裡開槍,還不趕緊拿下!”
後頭,沈夫人嘶聲竭力的尖叫聲已然響起,在她的尖叫中如夢初醒的家丁奴僕們也是醒過神來,慌忙想要上來把毛珏按住,可這功夫,第二聲槍響又是響起,緊接着靠的最近,衝過來最兇悍的那個家丁再一次抱着斷腿嘶聲竭力的慘叫着。
既然狼已經見血,就不會輕易而收!
這一次,誰也不敢動了,每個人都是恐懼的看着毛珏還有他冒着青煙的槍口,誰也不知道他的槍還能響多少下,尤其是那種殺人不眨眼般的瘋狂更是令所有人都膽寒。
“沈遷!逆子,還不住手!”
喝令不住家僕了,這沈夫人猶如被打過了原型,就算張牙舞爪,卻僅僅能叫喚而已,像個年老而瀕死的老獸那樣。絲毫沒有理會他,帶着獰笑,毛珏猛地一個直拳上前,啪在了已經發蒙踉蹌的沈遷太陽穴上,甚至槍托擊打在骨頭上發出那清脆的響聲老遠都能聽得到。
“老子說過要弄死你!”
砸倒之後,雙眼血紅的毛珏彷彿一個惡魔那般,踩住了這個剛剛還和他大放厥詞的混蛋胸口,旋即把槍指了下去。
砰~砰~砰砰~
每一聲響聲都猶如打在人心頭上,附近的家丁心驚肉跳的扭過頭去,第四槍過後,也不知道這沈遷究竟是沈夫人什麼人,再也不顧危險,帶着哭腔,她飛撲了過來。
不過毛珏也不在乎了,真正的槍勁兒可是很恐怖的,電視上影視劇裡一個血洞根本是扯淡,旋轉的子彈能撕扯出巨大而恐怖的傷口,還是如此近距離,這沈遷是死的不能再死,拖着冒煙的槍口,他就想入魔了那樣,繼續猙獰的向前走着。
“你們誰要動素衣?”
“你?你?對了,你!”
青腫尚且流血的臉忽然向前一探,那個尚且拿着竹篾子的家丁乾脆腿兒一軟,撲騰一下跪在了地上,磕頭就想搗蒜那樣哭求着。
“少爺饒命啊!小的,小的也是聽從三夫人吩咐,小的也不想啊!”
“誰在我毛府裡開槍!”
這時候,一聲聲如洪鐘的怒吼在院子裡響了起來,終於找到了救星那樣,沈夫人帶着一身血腥從那死鬼身上爬起,又是哭嚎着撲了過去。
“老爺!老爺您要給妾身做主啊!那個野種,他,他殺了沈遷!”
“沒錯,是老子殺的!”
那股子狠勁兒根本消散不掉,回頭看着毛文龍那張鐵青的臉還有他身後跟着那個大鬍子愕然的表情,毛珏歪着個肩膀,輕蔑的哼哼着。
…………
今晚毛府是真熱鬧翻天了,正堂裡,一架擔架蓋着白布,幾塊紅色透了出來,染的白布星星點點,旁邊,那個腿上捱了一槍的倒黴狗腿子也暈了過去,近距離捱了米涅彈一槍,他這腿是保不住了。
旁邊,被打的傷痕累累的素衣還被綁着,怯生生的跪在地上,麻繩絞着的雙手都捏的發青,眼睛時不時膽怯的偏向一旁,跟着她跪着的,又多了個毛珏,不過和她整個人趴伏在地上不同,毛珏就算是跪着,他整個身子都是直直的,臉上還帶着神經質般的笑,時不時嘿嘿兩聲,聽的後面的家僕毛骨悚然。
“老爺,府中下人手腳不乾淨,妾身主持家規,可這毛珏……,嗚嗚,聽着毛珏語出不遜,沈遷不過是看不過去上去勸阻,毛珏,毛珏就悍然行兇,把沈遷……,嗚嗚嗚嗚~”
“我舅家滿門忠烈,全家死難在林畔,就留下了沈遷一根獨苗,如今又這般,妾身還有什麼面目去見死去的舅家啊!老爺,您一定要給妾身做主啊!”
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的優勢被沈夫人發揮到了極致,不過就在她抱着毛文龍大腿哭的正盛時候,抽了抽嘴角邊上裂口,毛珏忽然是嘿嘿一聲。
“勸阻,嘶~這勸阻的夠溫柔的。”
不管沈夫人哭訴的多麼悽慘真摯,毛珏這一臉傷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以下犯上,這個時代甚至比殺人還要嚴重,惡劣。
有時候,辯駁並不一定要出聲,甚至都不需要分清誰對誰錯。
今天絕對算得上黑色的一天,家裡一死一殘廢,自己的如夫人還和自己兒子槓上了,家宅不寧歷來是大忌,臉色鐵青的坐在椅子上,聽着毛珏的冷嘲熱諷,毛文龍那張蒼老的臉皮子抽搐不止,好一會,他煩躁的一揮巴掌。
“本帥知道了,這事兒我會處置的,你先帶着沈遷下去吧!讓賬房多支些銀子,好好葬下!”
“老爺,可那毛珏!”
“本帥會處理!”
毛文龍可不是那種耳根子軟的類型,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從一個小小守備,兩百人襲殺後金鎮江守將一直走到如今的東江鎮都督,儼然一方軍閥。平時還敢撒嬌耍潑,可見他的臉色真陰沉下來,語氣開始不善,尤其是三角形的眼袋都繃緊了起來,就算沈氏也不敢繼續再鬧下去,目光仇恨的瞪了毛珏一眼,帶着沈家幾個親近下人,擡着沈遷悶聲出了大廳。
至於那個斷了腿的倒黴蛋,竟然還不是沈家親信,沈氏走了,他被丟在了一旁,最後還是其他幾個下人勉強把他給擡了下去。走了老遠,還能聽到他的慘號。
這一下子,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手段,這人算是廢了,不過跪着挺直了腰桿,毛珏一點兒也不後悔對他開槍,甚至剛剛殺了沈遷,都沒讓他感覺到頂點痛苦,甚至讓他還有着些許輕鬆的感覺。
不像那個規則森嚴的法治社會,這個時代實行的無比殘酷的叢林法則,剛剛自己不殺他,素衣就會死,而且這一次沈氏給自己來了下狠的之後,誰知道下一次她還會更放肆的用什麼手段除掉自己?大家族,從來都沒有那麼多溫情脈脈。
也許自己骨子裡還真有那麼一點變態的殺人慾望,反正殺了沈遷,讓毛珏感覺到的,只有快意。
不過這些人剛走,沒等毛珏從暗想中醒過神來,豁然站起的毛文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到了他跟前,一個耳光就甩了過去。
“孽畜!”
還真是一報還一報,剛剛耳光抽的沈遷很爽,這一巴掌,毛珏自己也被甩了出去,臉上又多了個黑紅色的巴掌印,嘴裡還沒好的傷口再次崩裂,好不容易爬起來,毛珏再一次哇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少爺!”
驚叫着,背綁着小手的素衣驚叫着跪着踉蹌着過了去,用腦袋硬擠進毛珏懷裡,想把他撐起來。不過恍惚的勁兒過去了,毛珏卻是忽然推開了她,依舊那麼挺直的跪在了地上,目光陰沉的看着毛文龍那陰沉的臉色。
“你小子可真他孃的出息!文不成,武不就!好吃懶做,嬉戲無度,之前老子送你讀書,連個鄉試都拿不下,現在更出息了,成天和一羣狐朋狗友勾肩搭背不說,爲了這麼個女人,你還敢開槍殺人了!”
“我毛家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怒不可遏,毛文龍擡起巴掌還要抽下去,可這一次,他的手卻是僵在了。還是那麼挺着臉,毛珏無比倔強的冷哼道。
“小子不孝,起碼還知道只是個男人,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就還算是什麼男人,還有什麼臉在褲襠裡揣這倆錘子?”
一瞬間,毛珏忽然有種被狼盯上了的感覺,愕然的擡起頭,毛文龍的臉扭曲到了個古怪的表情,那雙眼睛中,滿是陰柔,滿是殺氣,滿是血腥,然而,偏偏還能感覺到一股子哀傷。
恍惚了下,毛珏忽然驚醒,這一句無心之言,打在了毛文龍心頭的痛處。
後金的崛起,整個大明的遼東都在滴血,遼陽一役,毛家二百多族人,偌大的家族幾乎毀於一旦,他毛文龍何嘗不是連自己的女人都沒保護住,無比失敗的男人。
毛珏後背寒毛都樹立起來,空氣似乎凝固,壓抑的令人感覺窒息,無比煎熬了足足幾分鐘,毛文龍這才猛地揮舞起了衣袖來,就像被激怒的獅子那樣咆哮着
“毛有德!”
“末將在!”
“殺人犯法!這小子就讓他充軍去,明天開始,老子就把他就交到你手下,什麼挖坑挑糞,背糧修路,都交給這個混賬東西,給老子看住這廝,再敢來個什麼違反軍法,就給老子就地砍了!”
真叫吹鬍子瞪眼,咆哮了一通,毛文龍拂袖而去,也是離開了這個大廳,倒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個滿臉是黝黑濃密鬍鬚,體格魁梧,顯得尤爲彪悍的明軍將軍臉上流露出一股子苦意來,悲催的對着毛珏一抱拳。
“兄弟,得罪了!”
“哪裡,毛珏麻煩大哥了!”
可算不用再在地上接着跪着了,扶着膝蓋爬起來,對着那鬍子大漢一抱拳,毛珏的臉上,不經意間微微浮現出一股子輕鬆來。
忽然間,他頭一次感覺自己清晰的融入了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