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常有言三爲最,三位老道苦守劍谷滿三年不止。此時難免煩躁,正應了靜極思動之語。
三老道本是三兄弟,相貌極爲相似。自幼便在道門生活。但兄弟三人卻從不被同門歡迎。只因三人賤民出身。
當初一位師祖遊歷天下,道旁見三幼兒枯瘦如柴,彼此緊緊依偎取暖求生。老道士惻隱之心大動,收留他們做些雜務,三人在道門互相扶持,倒也滋潤,只是偶有手腳不乾淨的行爲讓人厭惡,本是要逐出師門,恰逢天下大亂,而三人又表現出了較高的修武天賦。
這是道門首次容許偷盜典籍的俗世弟子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面前。尤其老師傅離去後不久,道門又實力大減,忽然間,道隱、道空、道了三兄弟發現自己輩分竟然不低,算是苦盡甘來,在大秦觀星壇有了一份差事,算是自由度比較高的。可惜本以爲追絞叛逆很簡單,哪想到三年反被困在此地。
道了尖嘴猴腮的面上,泛着紅光。遠離道門衆人,年少時吃得苦總得補償回來。這般想着,手中的野味絲絲縷縷填進了肚子,倒是像極了啃蘿蔔的兔子。
吃相邋遢,耳朵卻不差。
“你們幾個山野匪民這是往哪裡去呢?”
燥熱的陽光下,四匹野馬啾啾哼哧着,似乎很是不滿。
“老先生好,我們不是匪民,我們是獵戶、、、就是出來採購些器具。”
司正道似乎很侷促的說着。
作爲老獵手的竹竿禿兒,甚至悠悠都覺得這蹩腳鬼話幼稚,更別說悽苦半生的道了。
“哦?採辦器具?老道我倒是有家鋪子建議給你們。嘿嘿、、、”
道了耷拉的眼皮一抖,似乎苦澀的眼睛都明亮三分,瞧了一瞧四人的武器,石刀、彎刀、腰間軟鞭、似乎還有弓箭。
“那四匹馬兒就留我一匹吧,算作酬勞,保證給你們滿意的收穫。”老道覺得自己提議很不錯,更是不斷打量着悠悠俊俏的臉兒。
竹竿三人都譏笑似的看着老道,花白的髮髻更顯得滑稽可笑。
司正道卻嘻嘻一笑,牽着馬兒到跟前準備送出,動作似乎有些笨拙,繮繩牽絆在腰間石刀上。
道了想着又有美味到來,能在此地逍遙多好,就算人煙稀少,也好過看人臉色,唯一缺憾的是沒有嬌嬌小娘子伺候。大哥二哥生活太枯燥了,這番回去可以請他們大餐一頓。至於別的,還是自己獨享吧,大哥二哥總是不懂女兒心啊。
正思量,忽聞驚叫聲傳來。
“三弟小心!”
道了聞聲好奇,轉過頭來,卻覺得眼前殷紅如練,緊接着便感覺身體輕飄飄隨風而去。
大好頭顱,竟然崩裂?
司正道手握石刀,斜刺裡撩刀直劈至道了頭頂。
剛纔道了的邪念如紅光一般隱現在周身,司正道感覺非常清晰,尤其看着悠悠時。而對方橫放在野火旁的劍,卻是明顯的道家長劍。
六年前的追殺,長時間的圍困,加上今後可能帶來的殺劫,此人不死,那就是大難。而現在對方獨自一人,正是天賜良機。
對面山下示警,沒能救得了道了。但道隱道空含怒出手毫不遲疑。
兩把長劍左右殺來。
司正道一腳挑起道了佩劍,石刀橫劈而出,腳下幻影叢生,極速後退。
呲吟一聲迴盪不止。
那把借來防護的道劍被劈成了兩段,司正道左肩留下兩寸劍傷。
一品高手聯合攻擊,雖然倉促,威力豈能僅止於此。
雙方驟然交戰而對立相處。
竹竿等驚訝司正道的出手,更震驚他的刀展現的殺氣。即便未出鞘,單憑刀鞘之力竟然劈開一人頭顱。
看着對面兇怒的二人,滿眼悲憤與仇恨。
“三弟啊,早說近來將有禍事,你就是不聽。也罷,此番算是解脫了,那麼這四人,大哥二哥定送去陪你了。”
道印道空簡直就是老年版的道了,三人實在是太相像了。
竹竿手按腰間,嚴密戒備着對方的攻擊。
禿兒不斷後退,神箭唯有一定的距離才能起到最佳效果。
悠悠則已經拔刀擋在司正道身前。
石刀浴血,似蛟龍吞天一般,所有血液如甘霖落沙漠,全都沁入其中。
司正道突下殺手,佔盡先機,一刀建功卻承受兩位一品高手反擊。左肩有血只是小傷,右手全力擋下雙劍襲殺,整個手臂及肩膀都已經麻木,若非側身以彎刀卸力,手臂怕是難免當場斷裂。
剩下的二人可是勁敵。
夏日斜陽將西去,綠茵染血,仇人正當殺。
“這把刀、、、你你你、、、”
道隱本是憂慮那把彎刀,威力太過駭人。明顯的這四人修爲尚欠,但能夠一擊殺了三弟,哪怕偷襲也不可能。
細看那把刀,粗獷中透露着兇厲嗜血的本性。只是瞧一眼執刀的人,道隱震驚了,想到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恐懼了。
天下有能讓死人復生的手段嗎?他從沒聽說過。
三年來本以爲三兄弟做的是多餘事,如今看來,道門有更深的隱秘,什麼東西能救封喉脂毒殺而且都過了七天的人。
“三位好久不見。”
對方不出手,司正道正好儘快恢復手臂氣血。
“果然是你!”
“是我,六年了。你們也該離開了。”
“當年本是取你人頭,不想孟昇陽插手,如今你既然送上門來,那就正好帶回去覆命。”
道空說話時橫劍將出。
“你是想問孟叔叔身在何處吧?”
司正道一語鎮敵。
“與大秦乃至道門爲敵,他一棄徒又能如何。還不是藏頭露尾不敢現身。”
道隱話雖如此,卻大大的警示道空不可輕舉妄動。
“我們本沒有仇怨,更是同門,你們本該離開的。”
“你死了,我們自會離去。”
道空難掩痛恨,三弟之死實在難以接受。
“我死了、、、你們死了,我也就死了。”
道隱眉頭微皺,對方是要隱姓埋名?不管如何,今天看來是必有一方敗亡了。
殺!
禿兒已經退至山頭二十丈以外,嗖嗖離弦箭不斷放出。
司正道騰挪之間,直接對上道隱。
一把彎刀如血喉嚨,直要吞沒對方。道隱入一品修爲已經十年有餘,完全高出司正道一個境界,但寶刀卻增威不少,加上道隱提防暗處的孟昇陽,二人鬥得旗鼓相當。
只是彼此都心中焦急。
虎虎生威的刀劍之戰下,總是隱含着隨時發出的致命一擊。
長劍如風,氣運滾動,周遭天地氣流與劍同行,滾滾之勢不斷壯大。道隱不斷積蓄,照此下去,遲早會壓垮對方。
司正道越發覺得手中寶刀沉重,每次刀劍相激都會震盪身體不適。但好在寶刀同樣散發着濃郁的殺伐之氣,刀與人的默契漸入佳境。
只是要分出生死之別,必須付出代價。
飛劍垂天,劍劍千斤重;寶刀破甲,刀刀崩山。道隱以勢破敵,正道尋巧應對。攻防間,都不能建功。
一記開河刺,直面而來。司正道以刀劈劍後人,卻是隻攻不守同歸於盡。
誰人能不怕死,但雙方賭的就是對方轉攻爲防,那樣必然慢上三分,功力也弱一成不止。
“箭!”
司正道大呼一聲。
嗖、、、
道隱大駭,孟昇陽的劍?但他確信即便孟昇陽,若是不阻擋自己攻擊,這小子必被一劍洞穿。
所以畢其功於一劍,勇往直前。
可惜此箭非彼劍。
此箭能攻,此箭也能防。
遠看一箭空來,近前時七箭連發。滾滾劍勢受到持續衝擊,道門之劍轟鳴,大勢雖然迸散,但五尺長劍依然整個沒入司正道胸中。
禿兒驚懼時,卻見那執劍人已經不在!
司正道捨身凝神一刀,刀出鞘。血煞成勢,這是一品修爲具備的實力,人刀合一第一刀奇功已成,道隱死。
悠悠與竹竿侯軍劍聯手纏鬥道空。
一把彎刀,一根皮鞭。二人配合密切,這多虧長久的狩獵合作。
悠悠是主攻,刀法變化較多,只是功力卻有不足,竹竿的鞭子極爲靈活,加上詭異多變的身法,極爲恰當的破開道空的攻勢。
雖有一品修爲總是不能完全施展,心中正憋屈,忽聞“箭”一聲,長劍稍緩,回頭一看。
那眼中絕不相信的場景竟然是那麼真實。
一刀竟然劈死了大哥,他的刀竟然形成刀勢。可他不是一品修爲啊,那把詭異的刀!
好在那個混蛋也死了。正想時,忽覺腳下如陷泥沼。
那一根巨蛟長鞭竟然死死的捆縛住自己的雙腿,身形如木棍的混蛋穿梭在四周,不斷勒緊着鞭形套索。
怒不可遏啊!
三兄弟去了兩人!
一羣螻蟻竟然這般放肆,長劍橫劈一擊,急劇凝勢直斬下來。
誓要連人帶鞭整個斬斷。
悠悠彎刀斜砍而去急救。
一劍斷去竹竿兩圈軟鞭,更是削去半個肩頭。總算沒有被腰斬。
遠來有箭,再攻道空眉心。悠悠更是兇怒三分,彎刀如旋風,招招直取面門。
道空三劍連發,勢如浪潮,阻下猛攻,別處不敢再細看,二人尚且不敵,此時獨自己一個,難不成等孟昇陽出手?急急喪家犬終於倉皇逃了去。
百里外,孟昇陽與姬雲立山頭南望,他們要往劍谷一行。算是新媳婦兒終於要入家門。
“山外三人當真無危險嗎?”
“他們四人足以應付,當然若有問題,我會出手。況且禿兒那三支箭有我加持的功力,絕對不會有問題。”孟昇陽柔聲安慰道。
“那就好,我們爲何要晚他們出發?你能看到他們?”
“嗯,可以感受到,那三人逃走一人。”
“啊?正兒怎麼樣?哦,對方逃了、、、”姬雲以爲是兒子大勝。
“算是大勝,正兒拔出那把石刀了。倒是悠悠這丫頭竟然這般善心呢。”孟昇陽沒有說司正道一劍穿胸的傷,只說了戰果。
“善心?捕獵她收穫可不少啊。”姬雲好奇道。
“對獵物兇狠,對人卻下不去殺手、、、不過沒關係,不管如何道門終會發現此地情況的。”
“那我們還是快些出發吧,看看你這幾年生活的地方。”
孟昇陽知道姬雲想暗處看看兒子,也不點破,二人乘暉而去。
而此刻的司正道重傷之下,渾身抽搐。劍傷尚在其次,來自石刀的煞氣反噬,灌進體內,而身體遭受的痛楚全部化爲精神刺痛,如同一把充滿煞氣的血劍劈在靈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