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如何看?”他身前的一位老臣回過頭來,面上帶着說不出的古怪,值此多事之秋,二殿下的心情,似乎也忒好了點。
高昱勉強收回心神,微微一笑:“但憑父皇做主。”
高家祖宗早已經定下成規,大軍出征,必有皇室隨行,督軍壓陣,若非這條祖制,他上一世的幾個兒子,也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拿到兵權,最後折騰的天翻地覆了。
有成年皇子,御駕不會親征,太子如此的不成器,督軍之職,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高昱不急,他現下什麼都不需做,只等着軍權到手就好。
因了徐皇后被廢,發動時間有些早了,最後結果卻是一樣的,高昱表示他很滿意。
“令徐州,定州,萬州,臨州四地各抽調三萬人馬,加上八萬京畿禁軍,組成二十萬大軍,威武侯,長安侯各領一軍,戶部清點錢糧,即日出發!”
顯慶帝終於拍板子做了決定,衆臣工俱都鬆了一口氣,陳大學士上前一步,詢問道:“敢問聖上,這監軍人選?”
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太子不學無術,好處是不會對行軍之事指手畫腳,二皇子比他強點,怕是會插手軍務,優點是打敗了仗,可以讓二皇子頂缸,陳大學士一時間也決定不下,索性叫顯慶帝自個煩惱去
。
顯慶帝眉頭皺起,“且容朕再想想。”
陳大學士不再多言,反正大軍出行已經板上釘釘,監軍本就不甚重要,臨時再定也來得及。
散朝後,臣工們的步子都不由加快了些,大軍出征,糧草先行,又涉及四州軍營調動,出征時還要禱告天地,祭祀祖先,戶部,工部,兵部,吏部,禮部,除了刑部,全都牽扯其中,怕是要徹夜開工,連軸轉動了。
便是刑部,也要追查私渡武器一案,可以說,整個大梁的官僚機構,都開始運作起來。
高昱的步子亦是十分輕快,只是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即將爆發的大戰上面。
無需催促,用熟了的車伕自然瞭解主子的心思,駕馬的六匹良駿撒開了蹄子跑在青石路上,盞茶功夫,就從皇宮行到了皇子府。
沒等宮人放下踏腳凳,高昱一個箭步,自行竄下了馬車,大步流星的向着府邸中行去。
一隊內侍慌忙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後,直到高昱進入書房,方自動自發的停下腳步,於屋外十丈處守候。
高昱一進書房,伸手便拿出了顧長春的行醫筆記,這麼多天過去,他早已經糾結着讀完了這本不算厚的小冊子,一方面對自己的前皇后又瞭解了幾分,一方面又暗惱顧長春竟然對皇后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若是顧長春還活着,高昱怕是早就叫人把他弄進來,各種監獄裡的花招都叫這位太醫院的前院首嘗上一番了,就算顧長春已死,高昱也恨不能挖墳鞭屍,之所以沒有動手,不過是如此做法太過下作,他不屑爲之罷了。
只是顧長春記的詳細是詳細,卻斷於平帝十九年春,掐指算算,那一年,葉卿剛好三十七華誕,記憶中,還是個風韻猶存的美婦人,也不知道顧長春爲何沒有繼續記錄下去。
不過沒有關係,缺失的那一部分,高昱自然可以將之補足。
高昱翻到空白一頁,毛筆在硯臺裡沾足了墨,凝神片刻,提筆寫到:餘纏綿病榻,皇后甚賢,特令七八小女爲吾讀書,寬解吾心,可恨陳王小兒巧言令色,哄騙皇后下了懿旨,封其爲太子,又以吾身體不適爲由,臨朝聽政
。
皇后溫柔,怕吾傷心,始終以手握餘手,餘滿心冰涼,唯手中餘一暖氣。
餘縱覽史書,苦思得一攻蠻之計,瞑目前,將其告知卿卿,終含笑九泉。
卿卿果然沒有令餘失望,今日於朝堂之上侃侃而言吾之攻蠻計,衆臣俯首帖耳,無不拜服。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卿卿也。
高昱放下筆,又從頭到尾反覆讀了三遍,每讀一遍,他的眉眼就柔和一分,待三遍讀完,俊臉上已帶着盈盈笑意。
心滿意足的放下手中的筆記,高昱雙手負於身後,踱步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藍天白雲,心滿意足的忖到,待他掌了兵權,卿卿就該回到他身邊了。
這一世,他的身邊只有後,沒有妃。
只是——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卿卿爲那人生下小崽子,卻是不美,旋即,他的眉頭又舒展開來——卿卿既然能給那人生,自然也能給他生,這一輩子,卿卿不但會是他的皇后,他們還會有屬於自己的太子。
高昱一口長氣徐徐吐出,人生至此,當可稱得上完美二字了。
……
顯慶帝回宮,在勤政殿裡反反覆覆的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周順斜着眼,默默的數着顯慶帝的步數——從御桌到宮門是二十七步,從宮門到御桌還是二十七步,陛下這腳邁的還挺準的。
想到兩個兒子,顯慶帝就一陣不痛快,老二就不用說了,一直都不討他歡心,這混球在朝堂上成日裡上竄下跳,活生生一耍戲的猴子,便是百官對他的評語都有所改良,他在自己這裡也刷不上半點好感度!
別以爲他看不出來,這混球刷夠了聲望,現在衝着軍權下手了,搞不好這次羣蠻入侵就是這小子裡通外敵搞得鬼。
想要軍權,想要太子之位,想要登上皇位,做夢去吧
至於太子高昊,顯慶帝哼了一聲,原本他看着高昊還算懂事孝順,現在卻知道了,不過都是面上裝的!
上次他從東宮搬來那些物件,結果被太子妃要了回去,說是自己的嫁妝,害的他在葉歡歌面前顏面盡失,還被葉歡歌給兇了一頓。
所以說太子就是不懂事,自己媳婦都管不好,他老子前腳拿了點東西,他媳婦後腳要了回去,那他不會再主動點把東西送過來麼!
等了這麼多天,也沒見東宮有什麼動靜,顯慶帝果斷的給了太子差評——他還活着呢,這熊玩意就這德行了,等他有朝一日去了,他家老三還不得被欺負死!
顯慶帝越想越是生氣,早年,他怎麼就沒趁着這兩個熊玩意剛生下來的時候,全都掐死呢!
不行,監軍之職,絕不能落到這兩個混球頭上!
顯慶帝腳步一頓,心中瞬間有了決斷,他擡頭喝道:“擺駕!朕要去朝鳳宮!”
周順麻溜的下去安排了,皇上這麼久沒去朝鳳宮,這一次看來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和葉貴妃和好了。
做爲主子的貼心小棉襖,周順自然明白顯慶帝的意思——若是主僕二人悄無聲息的到了朝鳳宮,怕是會被葉歡歌直接給打殺出來,皇上的意思明顯是帶上全套儀仗,以帝王之勢駕臨,這樣葉歡歌那小娘皮也就翻不出什麼花來了。
周順暗自舉了舉拳頭,爲顯慶帝搖旗吶喊一番——皇上,你早該這樣了!
他雖然做了太監,他爹小時候教育他的話,他還記得牢牢的——媳婦,就得揍,不揍不聽話啊!
顯慶帝本人亦是換了一身簇新龍袍,連頜下的鬍鬚也叫宮女用梳子沾了水給細細打理過了,對着琉璃鏡仔細照了一番,鏡中人頭戴九龍玉冠,面如冠玉,不怒自威,眉眼過處,又自有一番俠骨風流,顯慶帝滿意的點了點頭。
坐上龍輦,三十六個內侍擡車,前頭舉牌子的儀仗到了朝鳳宮,後頭打傘的剛出了勤政殿。
朝鳳宮大開宮門,葉歡歌帶着一宮內侍宮女,跪伏於地,顯慶帝卻也留了個心眼,不敢讓自己的輦車過於靠後,不然葉歡歌跪的久了,關起門還是自己倒黴
。
看到輦車下方那頂着一頭烏髮,映的她皮膚越發雪白的婦人,顯慶帝喉嚨一緊,不待輦車停穩,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邁開長腿,兩步到了葉歡歌身前,一把就將她攙扶起來:“愛妃!”
頓了下,顯慶帝大笑出聲:“不不,現在該叫皇后了!朕的皇后!”
他的話音未落,跪了滿地的宮女內侍們機靈的齊齊喊了起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顯慶帝龍顏大悅,手一揮:“賞!”
周順趕緊趨前幾步:“皇上,賞多少?”
顯慶帝嘴角抽動兩下,瞥到一旁葉歡歌不以爲然的眼神,忍着肉痛,“半錢銀子——”
說到銀子二字,顯慶帝是真心疼啊。
周順嘴角亦是抽了抽,半錢銀子,換算成銅板,不過十個大子,買包子才能買三個半!
葉歡歌哼了一聲,冷着臉道:“本宮有賞,每人二兩銀子!”
話罷,她看也不看顯慶帝一眼,率先向宮內行去。
周順小心翼翼的看着顯慶帝的臉色,試探着道:“皇上?”
葉小娘皮又打您臉了!您還不狠狠打回去!
關鍵時刻男子漢大丈夫就得雄起,每個人十兩銀子妥妥的!
顯慶帝笑意吟吟的看着葉歡歌的背影,聽到周順的話,斜瞥了他一眼,語重心長的道:“周順,你也是朕身前的老人了,這麼點事還用朕教你麼?皇后都打賞這麼多了,還用朕再賞麼?!”
說完,他邁開腳步,眉開眼笑的追了上去,“皇后,等等朕!”
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