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拉下水

第282章 拉下水

京城雁闕摟二樓,兩名年輕男子靠窗而坐。

二人分別穿着湛藍和靛青文士長衫,與近日進京趕考的大批士子並無兩樣。

湛藍長衫男子站起身,爲對方倒上一杯茶,後者表情略顯侷促,坐立不安。

倒茶的男子見狀面露笑意道:

“連駙馬不必過於拘謹,大家都是自家人,我給你這個姐夫倒杯茶也是理所當然。”

駙馬連黎聞言擠出一絲笑容,點頭稱是,對方出於客套稱他聲姐夫,他可不敢真以長輩自居,眼前這位可是剛剛登基的天子,帝號爲順。

連黎雖不涉足朝堂,可也深知伴君如伴虎,君王手握重權,最是容易喜怒無常,更何況這位還是靠謀權篡位坐上的皇位。

見對方仍是有些緊張,順帝王柄德轉過頭,看向窗外主街說道:

“今年進京參加科舉的士子比往年多上不少,當中還有不少在文壇上頗具聲名的後起之秀,相信這次恩科能收攬不少棟樑之才。”

“這還要多虧了陛下的文治之功。”連駙馬說道。

果然,這位曾經的狀元郎思考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重新開口道:

王柄德點點頭,“確實跟你猜的一樣,連黎此人不會甘於平庸,只是到底能否坐上第一輔臣的位置,還要看他的能耐。”

“人一旦上了歲數,就容易畏首畏尾,不但做起事來圓滑許多,待人接物也很會‘拿捏分寸’,若只是這樣,倒也還不至於危及江山社稷。

“以後,別說是牀榻,怕是連房門都進不了了……”

“明天去內閣報到。”

……

“哦對了,孝存帝找到了。”聶映雪突然想起了正事。

就在前不久的朝會上,他們還口口聲聲說今年四海太平,各地百姓都齊聲稱讚皇帝賢德,簡直是可笑至極。

半晌後,始終想不出究竟的阿越不得不尷尬說道:

“今天先這到這裡吧,等我晚上回去查閱下書籍,明天再告訴你們。”

……

小老頭盯着阿越看了有一會,纔開口說道:

“敢問小哥尊姓大名?”

“你我都是年輕人,談起話來不必像朝中那些老泥鰍那般圓滑。聽說今年趕考的士子中有不少出自江南,和連駙馬你也算是同鄉了。”

“以前只知你抓賊是一把好手,怎麼論起國事也這般頭頭是道?

上次聽了你的建議,在朝堂上對陳經業獎賞一番,並通過各地的探子將此事宣揚出去,之後趕考的士子果然增多了不少。

野史則是補正史之缺,由私家寫就,因爲沒了拘束,所以從某些方面說,比正史可信度還要高。”

“今日約見連駙馬,是想請駙馬擔當此次恩科的主考官,並在科考結束後入朝爲官。”

這種問題一般教書先生都不會給予回答,因爲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不過阿越卻是有些不同,只見他認真思考一番後說道:

“先生,那照這麼說,想要成才,就必須經歷磨難嘍?”學士繼續問道。

說到這,王柄德語氣一頓,隨即目光灼灼看向連黎。

王柄德聞言笑笑,不置可否,相較連黎,他反而對這位即將成爲皇后的女子更加好奇。

依我看,此話以規勸較多,是讓還在經受磨難的人不要輕言放棄。”

說罷便擡腿邁進了草廬。

阿越聞言一愣,對啊,天圓地方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自己怎麼會覺得大地是圓的呢?

他皺起眉頭,努力想找到這種想法的出處,可任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反而惹得腦子一片生疼。

“這樣說來,沒法攻打嘍?”

“到底怎麼回事?”阿越喃喃自語。

他自己也成了另外一個人,溫文儒雅,氣度謙和。

王柄德苦笑着搖搖頭,“罷了,賞都賞了,就這樣吧。不過我算是發現了,這幫讀書人,總喜歡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較真。”

他在打量阿越的同時,阿越也在打量他。

連黎拿起桌上那塊鎏金令牌,端詳了許久,才苦笑開口道:

可這幫人不該大冬天只將自家爐竈燒得火熱,而不顧百姓死活。去年年底,各地有不少百姓被凍死餓死,京城卻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王柄德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這幅表情別說連黎,就連與他親近的聶映雪都不曾見過。

聽到最後時,連黎已經忘記了害怕,只覺得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跳動。

……

王柄德並不着急,依舊慢悠悠飲着茶水。他不相信一個男人會甘願當一輩子陪襯,就像自己不願一輩子都屈居人下一個道理。

王柄德正感嘆着自己終於可以流芳百世了,豈料身旁女子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如陛下所言,今年趕考世子頗多,當中必然不缺能人,況且朝中還有諸位大人輔佐,陛下爲何要選連某?”

聶映雪笑而不語。

“在姑娘山,我已經讓趙虎帶兵過去了。”

不過那陳經業也是奇怪,不知是對我的行爲感恩戴德,還是學乖了,竟真就改了史書,不但將謀逆的部分刪去,而且還給我安了個禪讓的美名。”

……

王柄德並未表現出過多意外,平靜道:

王柄德搖了搖頭,沒再拐彎抹角,直接道:

駙馬連黎雖然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但心中對於這位皇上的看法,卻有了極大改觀。

年輕人面露謹慎,但還是答道:

“我叫阿越,老先生是?”

後來做了駙馬,滿腹才學成了無用之物,多年的養尊處優,已經讓他快忘了自己才三十出頭,而那份年少時的輕狂,早被他掩埋了起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再罵他一次,還是把他給砍了?”

聶映雪則是滿臉含笑,“我猜八成是這樣,你呀,註定是要‘青史留名’了。”

“你找誰?”

“這倒也未必,很多名門望族家的子弟,自小耳濡目染,入仕便可施展拳腳,所有的事都處理得遊刃有餘,幾乎不需要吃什麼苦頭。

一個反應快的學童這時開口問道:

“先生,爲什麼劉老夫子教給我們的是天圓地方,您卻說地也是圓的,我們到底該聽誰的?”

“在哪?”王柄德也收斂起了笑容。

“先生,這句話什麼意思呀?”

這舉止奇怪的道士怎麼看怎麼眼熟,而且不光眼熟,還讓人有一種想朝他腦袋來一棒子的衝動。

正史自不必說,由朝廷史官寫就,被歷代君王推崇,其中多少水分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朕想借這次科舉,徹底一改朝局頹勢,將那些暮氣沉沉的官員,皆都換成有朝氣的年輕人。連駙馬伱作爲年輕人中的翹楚,自然是首選。”

阿越聞言一笑,說道:

“回陛下,這事臣答應了。”

聶映雪收斂了幾分笑意,娓娓道來:

“相比你也知道,史書有正史和野史之分。

“就是說,上天若是想讓一個人擔起重任,必定先讓其吃盡苦頭。比如管仲、孫叔敖、孫臏、勾踐等人,皆是如此。”阿越耐心解釋道。

“姑娘山。”王柄德唸叨着這個名字,“是白自敬的地盤?”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了,之前有學生問起風雨雷電的成因,他竟一口氣說了一通自己都聽不懂的東西,什麼水蒸氣、大氣壓、電荷之類的,結果說完就懵了。

罷了,就當今日你我二人沒見過,我也不會爲難公主府,你走吧。”

“天意、仙人什麼的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咱們看到的天並非真正的天。在比天還遠的地方,是浩瀚的星海,那裡有很多星辰,有大有小,和咱麼居住的地方很像,也是圓圓的球。”

龍棲灣一處草廬中,阿越正在給學生們講解着《孟子·告子》裡的內容。

“你怎麼知道?”這回輪到聶映雪驚訝了。

“什麼意思?”王柄德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

“父皇執政時,白自敬無故解甲歸田,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後來他在姑娘山做了山大王,我還派人混進過山寨,只是之後幾年他都做着打家劫舍的營生,絲毫沒顯露出其他意圖,我也就再沒注意他。

王柄德出了酒樓,身旁多了個女子。

小孩子的思維總是很跳脫,這會已經開始對文章開頭的“天”感興趣了。

“拉他下水了?”女子面帶笑意。

後來恩師病重,離世前留下了讓他不得入朝爲官的囑託,當時連黎還不理解,後來才漸漸明白,如今的官場水深且渾,沒了老師做倚靠,他必定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連黎雖然猜到了這種可能,可聽對方親口說出來,還是不免有些驚訝,詢問道:

這些年的韜光養晦,不但不會磨損他的才學,反而會更讓其底蘊更爲深厚,我看你這次,八成是撿到寶了。”

這種感覺很熟悉,似乎年輕時的他,就是這般,動不動便胸懷天下,恨不得一劍殺掉所有貪官污吏,還黎民百姓一個太平。

如今天下局勢未定,正是用人之際,入京士子雖多,可大多都是讀死書,朕要的是治國之臣,這種人即便放眼整個朝堂,也是屈指可數。

連黎面露疑惑展開紙扇,只一眼便面露驚駭,王柄德不動聲色重新取過摺扇,平淡道: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

“那先生,是否真的有天意呢?天上是不是真的住着仙人?”

說完便放下一塊令牌,起身離去。

王柄德將一把紙扇放到對方面前,說道:

“連黎啊連黎,是我高看你了,枉費張太傅給你起這個‘唱白’的雅字了。

聶映雪擺弄着垂下的髮絲,嘻笑道:

“張太傅的眼光不會差的,老太傅當年位極人臣,可也就收了這麼一個門下,若非走得匆忙,恐怕駙馬爺已經是當朝首輔了。

連駙馬目露糾結,這再明顯不過的激將法他怎會看不出?

可也正如對方所言,雄雞一唱天下白,恩師當初贈予自己這個字,正是想讓自己改變天下,眼下可能是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了,一旦錯過,只能回到籠中,再無出頭之日。

王柄德此刻再也笑不出來了,“我說他怎麼這麼好說話了,我沒提這茬他就主動給改了。”

“這事,我怕三公主會不喜。”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一個手拿布幡的乾瘦老頭來到了學堂門口,先是拿出羅盤擺弄一番,隨即捋捋鬍鬚自語道:

“應該就是這裡了。”

“倒也不是。”王柄德搖搖頭,“這事,還得多虧了王柄權。”

“怎麼了?”王柄德滿臉疑惑。

老者聞言一愣,似是有些意外,隨即便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年輕男子,口中還不時傳出嘖嘖之聲。

似乎,駙馬就該如此。

學生們一聽到下學,也顧不得地方地圓了,朝先生恭敬一拜後,一溜煙跑沒影了,留下阿越獨自面對着空落落的學堂發呆。

一開始王柄德的話,只讓他覺得渾身泛冷,可越往後,話中殺意加重,這種陰冷感反而淡去了。

連黎聞言點點頭,“近日確有一些同鄉來找過連某,當中有幾個眼光文采俱佳,陛下若是有意,在下可以引薦一番。”直到現在,他仍是吃不準這位新皇找自己幹什麼。

“你是說,陳經業還揹着我寫了本野史?”王柄德也不愚笨,一點就透。

反而許多寒門出身的士子,好不容易鯉魚躍過龍門,因爲不清楚箇中玄妙,只能摸着石頭過河,難免被河底碎石割傷。

“連駙馬師從張太傅,還是當年的科考狀元,若只屈居一個駙馬,未免太可惜了些。

那座姑娘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乃是一處絕佳險地,現在看來,這八成是父皇留給王家子孫的一步退路。”

扇面上所記載的,便是這些人,而這樣的扇面,朕有十個。其中既有當朝權臣,也有公差小吏,但無一例外都罪不容誅。”

“我在笑你被矇在鼓裡還不自知。”

王柄德說完,便端起已經涼透了的茶水,不再搭理對方。

“朕之所圖,是真正的盛世太平,官場一片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即便因此揹負罵名,朕也不在乎,功過是非,留給後人去說吧。

阿越見一個江湖術士打扮的人走進院落,出門問道。

只是,做慣了金絲雀,連黎始終無法跳脫思想上桎梏,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

連駙馬,你願意助朕去完成嗎?”

老者撫了撫鬍鬚,“哦,老夫姓周,靠給人算命餬口,相逢即是緣,不知小哥介不介意讓老夫幫你算上一卦?”

阿越搖搖頭,“我沒有多餘的銀子。”

“不用銀子。”老者咧嘴笑了笑,隨即拿出一個佈滿裂痕的龜甲。

……

(本章完)

第587章 改天第5章 從此君王不早朝第649章 拱火第690章 千年部族第570章 押注第61章 重獲琉璃廠第656章 強敵來襲第666章 西部戰場第667章 老傢伙請假一天第834章 內憂外患第641章 招供第821章 臥底第643章 恬王府第774章 舊事第602章 化蝶第279章 笑容第501章 後宮第158章 說書第809章 “以理服人”第591章 再悟一劍第176章 惡龍請假一天第535章 舊賬第184章 暗流涌動第392章 訪客第147章 羅剎大炮第600章 死戰第834章 內憂外患第336章第565章 劍修第812章 兵臨城下第453章 轉機第430章 戰附子(三)第515章 家事第67章 火頭軍阿吉第309章 再見“恩師”第681章 被坑第640章 謀劃第606章 日月輪第60章 挖牆腳第52章 告別第441章 一一道別第41章 紅杏青杏第432章 破法第111章 趙之逸是吧?第312章 翁婿相見第173章 水寇幫第707章 雜毛第133章 意外之人第798章 點兵第459章 神秘人第203章 灌酒第225章 解疑復生疑第183章 第184 蹊蹺離京第101章 一出好戲第140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第678章 真正的神通第337章 君臣第194章 第195 再見陳媽媽第837章 翻印老人(大結局)請假一天,請見諒第231章 殺意第32章 築基第206章 再遇異族女子第631章 下酒菜第158章 說書第422章 審訊第214章 傳承第775章 墳被刨了第379章 年輕人的天下第240章 雲隱寺第257章 明君第600章 死戰第494章 第三飛劍第627章 物歸原主第617章 逼婚第495章 勝負第67章 火頭軍阿吉第9章 夜飲第245章 記仇第7章 母愛如水深火熱第743章 靈韻(感謝橫截面打賞)第771章 開竅第95章 雁闕樓第56章 臭味相投(感謝五兒白銀盟)第433章 師尊第544章 小築一夜第391章 周家父子第441章 一一道別第465章 遊九州第658章 追殺與逃竄第226章 身世之謎第754章 修羅動亂(一)第447章 地牢九層第722章 事變前夜第32章 築基第11章 琉璃第759章 修羅動亂(六)第374章 童叟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