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賀之洲的腦回路,明月已經徹底拜服了。
彼此本就心知肚明的事,眼看着他怒火已經滿級就要暴走了,她也坦然等着他的發作時,他偏偏又跟沒事人一樣,難爲他怎麼裝出這足以以假亂真的疼惜與深情來的。
顯然明月的呆滯反應取悅了賀之洲,她以爲他要攤牌,他就偏不如她的意。看她措手不及又百思不解的模樣,賀之洲總算覺得有了扳回一局的感覺。
“怎麼不說話,可是方纔被嚇壞了?”賀之洲愈發溫柔體貼,擡手撫了撫明月微涼的臉頰,歉意道:“你今次受這無妄之災,都是本王之過。你放心,本王不會叫你白白受苦的,不管那人是誰,本王都會將他揪出來,到時候再交給你處置,你說好不好?”
明月:“……”
這到底算什麼啊我摔!
“這次的事只是個意外,本王跟你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了。”賀之洲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背,扶着明月坐下來,“本王讓人熬了安神湯來,一會你喝了,什麼都不要想,只管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情,都有本王給你做主。”
他這是不追究的意思?明月心裡愈發沒底,只覺得他若發作出來,她反倒覺得輕鬆一些,事到如今他還不願揭破,令她心裡的不安漣漪似的越擴越大。
這是不是代表着,她將要付出更多更大的代價?
她果然要被他關起來不停畫不停畫吧?
明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打住,可別再想了,這是要自己把自己嚇死的節奏嘛。
明月收拾好自己混亂的心情,一臉後怕的看着賀之洲,“方纔我真的差點被嚇死了,幸而王爺來了。王爺來了,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得,繼續做戲吧。
明月無奈的想,她兩輩子演的戲加起來也沒有在大梁這一個多月演的戲多。這裝模作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想到蕭峰說的話,這攝政王府守衛森嚴,她可要怎麼才能逃出生天呢?
她無奈配合他繼續做戲的模樣,令得賀之洲脣邊笑意一閃而逝。“嗯,有本王在,你什麼都不必怕。”
“王爺您真好。”明月嬌聲說道。
太肉麻了,明月冷汗冒完了,雞皮疙瘩又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再這麼你儂我儂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抓狂,不等賀之洲說話,忙又道:“折騰了一夜,王爺也辛苦了。您一早還要上朝,不若先回去歇一會兒,免得精力不濟。”
“無事。等你喝了安神湯本王再走。”賀之洲何嘗看不出來她眼裡的忍耐,笑了笑,眼角餘光瞥到放置在洗漱架上的銅盆,“你出了不少汗,本王給你絞個帕子擦擦臉跟手,一會兒也能睡得舒服些。”
明月瞳孔猛地一縮,架子上那盆水,是她吩咐小檀留下來的有毒的水,也是她留着給那害她之人用的水!
這要是絞了帕子擦她的手臉,還是會爛的吧?
他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才故意提起要給她絞帕子的?還是,這纔是他給她的懲罰?
明月看着他似毫無所覺一般挽了衣袖走過去,竟是要自己親自動手的模樣,立時又呆住了,若他知道這件事,明知這水有問題,他還要去碰,就不怕自己的手爛嗎?
明月一顆心咚咚亂跳,在“要不要阻止他”這個問題上糾結了一瞬,立刻就有了決斷,她雖不像別的女人那般愛美,但頂着一張美美的臉跟頂着一張毀過容的臉,她還是寧願選擇前者的,至少在照鏡子的時候,不會自己嚇到自己不是?
“王爺,那水已經涼了,我讓人重新打水來。”
“眼見着就是初夏了,這個時節,水便是涼一點也沒什麼的。”賀之洲朝她笑一笑,“本王此時只想跟長樂單獨待在一起,不想叫人來打擾。可是怕本王伺候的不好?這你大可放心,本王小時候,也是伺候過人的。”
他似玩笑一般的說道,伸手取過搭在銅盆上的雪白的巾帕就要往水裡放。
“王爺別碰!”明月到底還是喊了出來。
她不得不阻止他,那帕子可是要用在她的手臉上的。不管賀之洲是不知情也好,還是故意耍弄她也罷,他擺明了要“伺候”她,她連不接受他“伺候”的藉口都找不到。
賀之洲挑眉,疑惑的瞧着一臉緊張的明月,“怎麼了?”
“這水……不太對勁。”明月腦子轉的飛快,在賀之洲愈發疑惑的眼神中硬着頭皮繼續說道:“這水氣味有些不對,爲安全計,王爺還是別碰爲好。”
“你疑心這水被人動了手腳?”賀之洲沉了臉,甚是震驚的模樣,,疾步走回她身邊,“這水你可用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千萬別忍着,本王這就讓人進宮請太醫來給你瞧瞧。”
說着就要喊人來。
明月忙阻止道:“王爺放心,我並沒有碰那水。且這只是我的懷疑,無憑無據的,還是不要驚動旁人的好,萬一是我想差了,這水沒有問題,我這般疑神疑鬼的,會讓人笑話的。”
“有本王在,誰敢笑話你?”賀之洲理所當然般的接口道:“本王倒要看看,這府裡到底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使出這樣陰險卑鄙的手段來。”
見明月還是忐忑不安的模樣,又安撫道:“不管是不是有問題,總要叫人來看一看,纔好安心不是?本王可斷不允許有人在王府裡行那鬼蜮伎倆,若教本王查了出來,定嚴懲不貸。”
明月只好點頭,這事兒她本想自己來辦,他卻偏要來插一腳,不用說,他定又要護着那膽敢害她的人,弄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結局來,就跟之前鞏玉兒那件事一樣。
賀之洲立時吩咐人去請太醫,又微微皺眉看着明月,“你心裡有疑慮,卻爲什麼不肯跟本王提起一字半句來?可是不相信本王,覺得本王會偏袒那膽大妄爲之人?”
這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吧,不然怎麼能知道她的心思知道的這麼清楚?
明月心裡怪他多管閒事,嘴上卻甚是懂事的說道,“我想着,反正我也沒用那水,且又只是猜測罷了,恐是我想多了。況王爺公務那般繁忙,這些許小事,就不必驚動王爺了。”
“胡說。”賀之洲擡手颳了刮明月的翹鼻,似大人責備不懂事的孩子,神色語氣都是那麼的親暱與曖昧,“對本王來說,與長樂有關的事就沒有小事。往後不管有什麼事,本王都希望你能告訴本王,別什麼都藏在心裡自己受着。你要知道,再過不久,你就是我的王妃了,護着你本就是本王該做到的。若在本王身邊還讓你不安,可就是本王的不是了。”
明月很認真的應了,滿臉感動與喜悅,半點也沒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有所指一般,嬌羞的垂了眼瞼,“嗯,我都聽您的。”
賀之洲便滿意的笑起來,又拿手輕撫了明月膚若凝脂的臉頰,“乖女孩。”
明月終是受不了他這情深意重的嘴臉,嘴角抽了又抽,忍耐着被他又摸手又摸臉的。心裡卻忍不住疑惑起來,他怎麼跟突然轉了性子似的,說好的不喜與人肢體接觸的呢?心愛的女人兒子不是都找到了,這時候不是該一家三口共享天倫纔對嗎?
不管明月心裡多麼的抗拒與不解,賀之洲就穩穩地坐在這裡,等着太醫來了,先讓太醫檢查了明月的傷口,又替明月診了脈,確定明月除了氣血有些虛弱外,沒有旁的症候了,這才大手一揮,讓緊張的冷汗直冒的太醫去查那盆水。
明月就見那可憐的太醫一邊顫抖着雙腿,一邊去查那盆水了,這整個過程中,賀之洲其實表現的相當溫和,可太醫見了他就跟見了貓的老鼠似的,從一進門開始就抖到現在,明月都懷疑,他這樣抖啊抖的,真的能查得出什麼來?
顯然賀之洲也有這樣的疑慮,乾脆將太醫留在外間,自己攜了明月的手進裡間,安神湯也已經熬好了送上來,賀之洲還打算親自喂明月喝,明月也是受夠了他的柔情蜜意,幾乎是劈手就從小檀手上搶走了湯碗,仰頭閉眼一氣兒將湯藥灌了下去。
賀之洲:“……”
這喝藥跟喝酒似的豪邁,還像個女人嗎?
看着明月躺下了,賀之洲又殷殷叮囑小檀好好照顧她,這才一臉不捨又擔憂的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順便將太醫跟那盆水也帶走了。
明月絲毫也不意外,他要留着府裡的女人跟她打擂臺,自然要回護的。
彷彿醍醐灌頂一般,她忽然就明白了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爲何心愛的女人都找到了,還要對她虛情假意故作親密。這府裡的女人都是不省心的,留着她,豈不是正可以給他心愛的女人當擋箭牌跟活靶子?有她牽制着府裡那些女人,這樣一來,他的女人跟兒子不就安全多了?
可又覺得不對,依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真要護着什麼人,又怎麼可能護不住?說什麼府裡那些女人都是他的不得已,憑他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會連那些女人也搞不定?到了他這個地位,只有別人顧忌他的,哪有他顧忌別人的?
明月就在這胡思亂想中,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