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林繼續說道:“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個男人,而且跟我住在同一個宿舍裡。我記得有個男人想捉弄他,給他帶了一對兒義乳,然後……他……她今天就突然變成女人了。”
張超沉吟片刻,問道:“你確定她現在是個女人嗎?”
“確定。”冉升說道:“我們都仔細看過了。”
“‘仔細看過’……哪裡?”張超眉頭皺了一下,心說這倆人兒該不會是把人家脫光了看的吧?這麼下流的?
“呃……反正她就是女孩兒。”冉升有些尷尬,“我精神很正常,不會記錯,她就是女孩兒。”
張超應了一聲,也不想追究患者是不是下流胚子,看着周亞林,問道:“你以前認爲是一個男人的人,今天突然發現她是個女人,是不是這樣?”
“是。”
“那你以前爲什麼認爲她是個男人呢?”
“我們偶爾在大浴室裡一起洗澡,他小弟弟我都看過不止一遍,當然知道他是男人。”
“你現在認爲她是個女人,是因爲……”
“因爲我發現他的小弟弟突然不見了!”
“你認爲她是男人有多長時間了?”
“兩個多月。”
輕笑一聲,張超說道:“你這種可能屬於強迫性思維的一種,就是說你不斷的暗示自己她是個男人,久而久之,在你的記憶中,她原本就是個男人了。當然,這是建立在她確實是個女人的基礎上而言。我曾經遇到過一個患者,他因爲失戀,想要忘記一個女孩兒。便開始不斷的自我暗示,有意識的強迫自己認爲那個女孩兒不是女孩兒,而是個男人,以此來減輕失戀的痛苦。此類症狀如果嚴重下去,就會演變成精神障礙,使得患者的記憶發生錯誤。比如某些男性精神病患者,就會總以爲自己是殺手,是有錢人,是神仙,甚至以爲自己是個女人。女性患者則多見於認爲自己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和擁有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或者認爲自己可以看到鬼魂。”
“呃,你說的是精神病,我覺得我還好。”周亞林感覺自己彷彿是一粒狂風中的沙塵,努力想鎮定下來。
張超笑了笑,說道:“精神病在廣義上而言,任何心理不正常甚至正常,都屬於精神病的範疇。比如一個古代的小故事,說是某人的斧子丟了,便開始懷疑是鄰居偷了。任何一個鄰居的任何一句話甚至眼神動作,他都覺得其中有鬼。進而覺得每一個鄰居都特別像賊。而等到後來,他找到了斧子,便發現鄰居們其實並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麼不規矩。在他找到斧子之前的心理狀況,我們也可以稱之爲精神病。再比如,你不喜歡某一個人,便會覺得這個人做的什麼事情都不順眼。比如你因爲某種原因不喜歡汪峰,便會覺得他的什麼歌都不好聽。但你也許喜歡《春天裡》這首歌,等你發現《春天裡》是汪峰唱的,也是他寫的,再聽《春天裡》,又會覺得這首歌也不是那麼好聽。這也算是一種精神疾病。比如你不喜歡某個作家,那麼在你看來他的所有作品幾乎就沒有可取之處了,而如果你哪天忽然又開始喜歡上了這個作家,又會覺得他的作品其實也都各有特色了。盲目的崇拜和任性的反對,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精神病雛形。另外,比如你不喜歡日本,就會覺得日本的什麼東西都是不好的,日本人都是該死的。你愛國,又會覺得中國的什麼東西都是好的,什麼不好的都是微不足道的。這也是精神病的一種,有心理疾病的人多了,也就形成了病態社會。”
周亞林松了一口氣,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在心理醫生眼裡,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有心理問題的。那麼他把自己當成精神病,也就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張超繼續說道:“更嚴重一些,就是強迫性思維障礙了。就像你現在這樣。或者你恨那個女孩兒,或者你愛那個女孩兒,當這種感情超出了理性範圍,就會產生一種潛意識的自我暗示,暗示她非常好或者不好?甚至或者暗示她是個男人。這種自我暗示超出你的精神承受範圍之後,就會變成你現在這樣了。”
“那……醫生,該怎麼治療呢?”冉升問道。
張超拿着一支筆在紙上隨意的點了幾下,想了一會兒,問道:“那個女孩兒跟你們是什麼關係?”
“這個……”冉升看了周亞林一眼,沒有說話。
周亞林抓了抓頭髮,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她……她應該是我女朋友吧。可是……我記得當初他……”周亞林指了指冉升,繼續說道:“他要追那個女……女孩兒,我以爲那個女孩兒是男的。我就跟他說那個不是女的,是男人。他又不信,非要追那個我認爲是男人的女孩兒。我怕他誤入歧途,乾脆就跟他說那個‘女孩兒’是我女朋友了。我記憶中是這樣的。”
懷疑自己有精神問題的周亞林雖然覺得自己的記憶很清晰,卻也有些不敢確定了。畢竟大概很少會有哪個精神病患者會覺得自己的精神和記憶不正常吧。
愣了一下,周亞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認真的看着張超,問道:“醫生,你覺得……你覺得一個男人,會不會突然變成女人啊?”
“這個……當然是可以的,比如變性手術。”
“不是變性手術。嗯……就是突然的,莫名其妙的變成女人。你覺得這有可能嗎?”周亞林擰了一下眉頭,說道:“我也覺得這麼想肯定有些離奇,可問題是……如果真的存在變身這種事情,那就說明我的精神沒有問題!我也覺得自己不該有什麼精神病纔對啊。我一直都很健康。”
張超當然不會相信什麼“變身”之說,笑了笑,問道:“你是不是特別的不希望你的這位朋友……”指了指冉升,“跟那個女孩兒談戀愛?”
“是!我確定!”周亞林說道。
“嗯……你的問題應該就在這上面了。你可能是因爲太過喜歡這個女孩兒,又對自己的魅力沒什麼信心,爲了不讓你的朋友跟你搶,所以你開始不斷的提醒你的這位朋友說那個女孩兒是個男人,在你欺騙你的朋友的同時,也把自己給欺騙了。這種自欺欺人的狀況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不存在。”
“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喜歡她,我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周亞林肯定的說道。
冉升乾笑了一聲,對張超說道:“他也曾對我這麼說過,說自己不喜歡那個女孩兒。”
張超看着周亞林,說道:“試着把心態放平和一些。嗯……流行術語就是‘淡定’。說白了,就是‘無視她’,不論她做什麼事情,你權當沒看見。她是男人還是女人,你都不要去想了,隨她去吧。另外,找個女朋友,或者說找個比較靠得住的朋友,不要隱瞞心中的任何想法,不要獨自承受壓力。更不要撒謊。我覺得你的心理狀態不太好,精神承受能力也很一般,謊話說多了,會欺騙到自己的。”
“好。”周亞林琢磨着要說淡定,自己宿舍裡就有個淡定的不像個人的傢伙。或者自己可以向沈卓文請教一下該如何才能淡定的像他那樣。
“那就這樣,先不要去管她在你的記憶中是男人還是女人了,穩定了精神狀況再說。平時不要老是一個人待着,多跟朋友說說話,逛逛街。保證充足的睡眠,儘量不要生氣。過一段時間,你再來複診一次。”
“不要開點藥嗎?”周亞林問道。
“不用。心病還需心藥醫。吃藥打針都有副作用,我個人一般不會輕易給人開藥。”有些話,張超並沒有明說,見周亞林轉身要出去,才趁機衝着冉升使了個眼色。
冉升心領神會,送周亞林回家之後,才又回來找到張超。
張超說道:“你那個朋友,病得不輕啊。估計不是簡單的心理疾病那麼簡單,搞不好精神有所損傷。先讓他養一段時間,實在不行,就只能去專業的精神科檢查了。”
冉升的心情很沉重,繃着嘴巴一言不發,重重的跟張超點頭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