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晚膳之前,陳府之中是熱熱鬧鬧的。僕人從廚房到主廳之間來回穿梭着,準備食材的從後面送着新鮮的食物。香味從廚房飄出來,一陣一陣浸潤在潮溼的空氣之中。

沒有什麼貴客,只是我們回到這裡的第一個夜晚。

我站在自己房間的屋頂之上,一覽無餘。緊一緊自己裹着臉面的披風,我小心踩着瓦片就走。

我要在晚飯之前離開這裡。

當然是沒有告訴陳又然和斐似雪的,我也心中隱隱覺得,陳又然是知道我要走的,但他一定不會想到我會那麼早走。他可能現在在房中爲我想着計劃,可是晚飯時候,他一定見不到我了。

我知道我要去做什麼,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做。剎瓔是去引開了他們,那現在是被抓了去麼。我不知道怎麼辦,忽然想起曾幾何時有人同我說,若是在迷茫之時,可以時常回到原地看看,一定可以想到繼續前進的路。

我的原點是炎瀆山,我想回到那裡。

但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我在到炎瀆山的那一刻,已經有人站在那裡等我了。

我遠遠看見炎瀆山,夜幕降臨,這裡的鎮上的夜裡生活卻剛剛開始。燈火映耀,那人站在路口,身材高挑瘦長,逆光站着,是看不見表情。

我在遠遠便注意到,我覺得他是在等我,但是我想不起那是誰。

我下意識覺得不對,想跑,腳還沒邁開,那人變瞬移到了我的面前。當我看見他的眼睛之時,記憶翻騰而出,腳下一軟,險些站不住。

那比我高出很多的瘦長人兒,一把摟住我的腰身。嘴貼着我的耳朵,輕笑了一聲。

我立刻推開他,他也識相地站直了。

冰藍色的眼眸,輕佻的笑容。修長挺拔,身穿着銀白色的長衫,掛着緋紅色瑪瑙珠。手中有琳琅的飾品。他用他高高的個子,垂眼看我,眼中滿是輕浮的笑意。

“好久不見,我現在叫你烙翼殿下,還妥當嗎?”

我往後退了兩步:“瑰簫……”

他笑意更加濃郁:“我真榮幸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很想你,你知道嗎?”

我渾身一哆嗦,指着他鼻子說:“你別過來!”

“我找了你很多年,才知道你把自己的嗓子和記憶都封印了。烙翼,何必這麼折磨自己,爲了那個異想天開的魔王,你封印了自己的記憶還不夠,還不讓自己說話?不說話就不會把秘密說出去,做個普通人嗎?”他淺笑起來,伸出手摸我的頭髮,“你吃了十八年的苦,瞧你,和當年如何比?”

我甩開他的手:“果然是你,你把剎瓔帶到哪裡去了!”

“嘖嘖,你現在還關心他?”瑰簫笑了起來,“我帶得動他嗎?當然是他自己走的啊,你不會覺得,他是被我們捉走的?即使他已經不是魔王了,但我們誰捉得動他?”他笑嘻嘻到了我的耳邊,說道,“是他自己來找他的弟弟的哦,我知道他在哪裡,要我帶你去看嗎?看了之後,你就會覺得,你對他的擔心是多麼多餘,你從前做的事又是多麼多餘啦。”

我擡眼,他笑得更加囂張。冰藍色的眼眸裡看不出什麼感情,他然後說:“你知道嗎,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你,見到你的時候恨不得把你栓在我的身邊,剝光你的衣服,慢慢把你吃掉。”他舔舔嘴脣,“剎瓔愛了你千年,我就沒有嗎?我忍了那麼久,還不是爲了今時今日?”他扳過我的身體,忽然一下湊過來咬住我的嘴,我嚇得往後一縮,他卻捧着我的頭不讓我動。他重重吻了上來,我甚至感覺這不是吻,是一個充斥霸道的烙印,宣佈他的所有權一般。我一瞬間怒氣上涌,手中燃起火球,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會有危險,一下就往他臉上打,他比我還快,抓住我的手,然後握住,火焰就消失了。

力量不如他太多。

我恨極了,他說:“你不乖,真是,過了那麼久脾氣卻不變呢。不過,我就是喜歡這一點,既然你這麼火爆脾氣呢。那我覺得也該給你降降溫了。”他一笑,“走,你不是想見剎瓔麼,我帶你去便是。只要你乖乖的。”

說罷,他抓住我的腰,我還未反應過來,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

我睜開看見,便發現自己靠在人的身上。我嚇得往後一縮,瑰簫輕輕笑起來:“你醒了。”

“你對我做什麼了!”我大叫,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低聲說:“小聲些,我帶你去看東西。”說罷,他抓起我的手,我怎麼也掙脫不掉,正想再用法術,他在我耳邊噓了一聲,然後,我才注意了一下自己身處的環境。

天已經全黑,周圍的建築可惜辨析是在郊外的一處茅草房。我們腳下有柔軟的草的沙沙聲響,他拽着我的手畢竟房子。

在窗外,我便發現裡面點了等。昏黃的燈光搖曳着,裡面有人。是誰?我忽然想起瑰簫說是帶我來找剎瓔,那,裡面是剎瓔麼?

我沒來得及多想,裡面傳出了一陣聲響。

我自己躲到窗後往裡看,就看見裡面是一張牀,牀上坐着兩個人。高大修長身軀彼此緊靠着,一個抱住另一個的脖子,關鍵是,那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我下意識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用眼睛辨識兩人十分容易,剎瓔坐在剎璃的左邊,他被剎璃緊緊抱住,臉垂着眼看不見什麼表情。

“哥,我真沒想到你會自己來找我。”剎璃輕笑起來,看得我一陣雞皮疙瘩,印象中的他和剎瓔的性格簡直是天壤之別,高傲自負又冷漠,目中無人的性格讓人不舒服。要不是長着和剎瓔一模一樣姣好的臉,我怕對他是一分好印象也不存在。而且,在我來人間之後,滅了門,放了火,然後親自把剎瓔“打死”,這一切都說明他是有多心狠手辣,我現在都不知道青龍在哪裡,我還有點想念他,他怕是知道我們的身份,早就逃離了吧。

想到這裡,再看屋中那個人的表情。我就渾身發冷。

“你原諒我吧。”剎璃抱住剎瓔的肩膀,“你是原諒我了吧,那時候對你下了如此重手,還不是因爲你和那個賤人在一起,同樣是弟弟,爲什麼你總是愛他多一點?”

“我聽你的,你絕對不會對他下手,對麼。”剎瓔的聲音沒有感情的起伏,他垂着眼,好像在想着事情。

“我答應你。”剎璃笑起來,“只要你這一刻屬於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剎瓔“嗯”了一聲,抓住他的手,轉過身子去。捧着他的頭主動吻了上去。粗重的抽氣聲從他們的口中傳出,許久,互相開始動手解對方的衣服。

剎瓔的頭髮散落肩頭,順着光,裸的肌膚而下,空氣中滿是情【百度】色的氣息。他們躺倒在牀上,撫摸着彼此的身體。

我看得驚呆,瑰簫在旁邊發出低低的笑聲:“你還有偷看人家好事的癖好?現在知道了吧,嘖嘖,真可憐,心愛之人和別人在裡面火熱,自己卻在外面喝西北風。去呀,去捉姦去吧。”

“捉姦纔是上你的當。”我轉頭看他,“你當我還是當年的三歲小孩麼。”

剎瓔剛纔說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儘管現在心無比絞痛,真想進去掐死裡面的人。但是我依然能感覺到溫暖。

我知道他是爲了我。他亦在痛苦。

否則心不會痛成這樣。

他當然是希望我能逃離,他替我揹負一切,哪怕是賭上一生的幸福,也希望我能安全不被摻和到這件事情之中。在我沒用找回記憶之前,他便對我講過。何卿,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摻和到這件事情裡面。它比你想象得複雜太多。

我發現,我們之間的重重關係之中,還有一樣便是“屋裡和屋外的關係”。像無形的線牽制着彼此,隔着一堵沉重的牆,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呼吸,卻不能相見。

我把手舉給瑰簫:“你帶我來是什麼目的?不單單是看這個這麼簡單吧?”

“你越來越聰明。”他摸摸我的頭,“魔後想見你。”

Wωω¸ttкan¸c o “魔後?”我愣了一愣,沒有想到這麼意外。他冰藍色的眼眸望着我,過了一會,他對我指指門的方向。我擡眼,就看見門口站着一個人。

紅眸在右眼……是剎璃。

我下意識往後側了側肩。剎璃的眼裡已經少了剛纔溫柔的神色,他站在那裡,身後猶如掀起了狂風暴雪。他冰冷的就像無法讓人接近的冰雕,我站在原地,竟然有些害怕起來。

唾棄自己沒用的時候,他說話了。

“你的確聰明瞭不少。”剎璃冷冷笑着,“但是我說過,你沒贏,你永遠贏不了我。”

他叫瑰簫帶我過去,瑰簫推了我一把。我被推到門口,看見剎瓔躺在牀上。好像是睡着了。我轉頭對剎璃大叫一聲:“你對他做了什麼!”就想往裡衝。剎璃一把捏住我的後頸,用冰冰住我的身體:“不許動。”

“滾開,放開我,你把他怎麼了?!”

“讓哥哥休息一會,不好麼。”剎璃笑了笑,“你們讓我們找那麼久,一定也逃了很久吧。逃累了,去母后那裡坐坐,可好?”

坐坐?我呸!

我用力掙扎一下,手上的冰裂了一些。但是凍人的寒氣直竄而上,我冷的受不了。剎璃冷冷笑起來:“瑰簫,我們走。”

瑰簫揚起手,幫我解了凍。一手握住我的手,貼住我的耳朵道:“乖乖的,剎璃不會爲難你。”

我以爲他們會帶我去什麼奇怪的地方,我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帶我回了魔界。

因爲一路上我被蒙上了眼,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只能感覺到我被人拉着,過了一會時間,我被解開了遮眼布。

待我擡頭,我便看見了久違的紅色天空。

我環顧四周,倒吸一口氣。夜晚的魔界理應暗去燈光,我站在魔界不滅燈的地方——冥焱殿。我對面的寶座之上坐着一個美人,她用紅色的羽毛扇輕輕扇着。

我想起我是烙翼的時候,還很年幼第一次來到冥焱殿,見到魔王剎池和魔後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化着精緻絕倫的妝,輕搖羽扇,笑得傾城。但是此刻我只感覺背脊發涼。

“總算找到你了。”魔後從寶座之上站起,長長的紅袍拖尾,像綻放的牡丹一般雍容而絢麗。我被剎璃拉着不能動彈,環顧四周也不見剎瓔的蹤跡。我便大叫:“你把剎瓔帶去哪裡了!”

“他真吵。”魔後扇了扇羽扇,輕柔魅惑的聲音飄動着,“剎璃,帶他去監獄之中。餓上幾日,看他還能有力氣說話麼。我只是想同他好好談一下,對我這樣的態度,我真不喜歡。”

“放開我!”我大叫着,魔後把手中的扇子往我這裡一飛,扇子重重打了我一巴掌。嘴角流了血,就聽啪一聲,扇子又回到她手中。她輕蔑地勾了勾嘴角,“你封印自己聲音果然是對的。你吵鬧的樣子,我看得真心煩。”

我被扔去了監獄。

我沒想到我回到魔界第一件事竟然是蹲監獄?太可笑了不是。

我甚至還沒怎麼仔細看看這裡的變化,在剎瓔離開的日子裡,它究竟變成了什麼摸樣。我就這樣狼狽地坐在這裡。

剎瓔。

我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我期望別人把我打死餓死,也不要動他一根汗毛。

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我發現,我再失去一點東西,我就會驚慌失措,恨不得自己死去。仰起臉,看着牢籠窗外的暗紅色天空,像自己身體之中流出來的血液,在地上凝結成了昏暗的顏色。

我被餓了一天,第二天外面便有了大動靜。餓到不行的我一擡眼,就看見有人在開牢門。緊接着,一個高大修長的人影被推搡了進來,然後門被鎖了。

進來的人沒有什麼動靜,他緩緩擡起臉。我看見那隻血紅色的眼,在黑暗中發出了淡光。

是剎瓔!

他走到我的身邊,我抓住他的衣服。“剎瓔……”我叫着,對方卻忽然一把扯去我的手,冷言道:“滾。”

我一愣,他說:“看清楚點。”

他的紅眼在右邊。……他是剎璃。

“怎麼是你!”我驚叫起來,這,這唱哪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