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來學堂接我放學,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又想起了一些。
他拿出那個球,放在我的面前。“我曾經住的地方旁邊,就是那潭藍色的湖水,這是我今日想起的,還有……”
他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水塘,忽然間那裡水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變成一條透明的帶子緩緩飄了出來。
我看得傻眼。
他讓水變成一個球在自己的手中。
我忽然拉住他,指指這個球,然後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他問:“想學?”
我連忙點頭。
他輕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對我說,集中精神在水上,心中默唸咒語。我剛學,還要念咒,唸了半天,終於,水也像帶子一般飄到我的面前,但我一分神,立馬滴落到地上。
他拍拍我的肩:“不怕,多學幾次便會。”
我再試了幾次,小有成就,他也替我高興,兩人便商量着去吃東西。
我的聰明才智也不是蓋的,晚上就完全掌握了,到了第二日,便就發明了現在和別人溝通的行雲流水術。我高高興興地跑去告訴傾君,他已經從酒樓搬出,我讓他在城郊的一處廢院裡暫住一段時間。那裡被我們收拾乾淨後,其實也不錯。
我去時,他在那庭院裡的石桌上,頭髮披散着,皺着眉頭看那紅色的球。
我奔跑的腳步一下停了來,看着他。他的兩隻眼睛都露了出來,紅色的左眼和球相應着,不知道爲何看上去,都比平日要鮮豔許多。
他表情是說不出的嚴肅。
彷彿感覺到了有人,他擡眼,看見站在門口的我,第一次失了微笑。
“小卿。”陳又然推了我一下,“想什麼,很出神。”
我搖搖頭。他笑笑:“第一次出遠門,害怕?”
我又搖頭。
“得了吧你。”他捶捶我的腦袋,“害怕就告訴哥哥,哥哥會照顧你。”
我擡頭瞪他,他又衝了一笑,便和我並肩走在古街上,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些事。我們還能並肩走在一起,不知道應該欣喜還是害怕。
我們的目標,是那個我最愛的人。
我卻無法對陳又然說起。有種背叛着他的感覺,枉他對我如此好。輕輕吐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楊柳依依的堤岸,又總會想起傾君。
太多的回憶了啊。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我和陳又然的計劃是,往杭州走。沿途會經過三個門派,陳又然在那裡都有朋友,拜訪順便加打聽事情。
我沒出過遠門,無所謂。跟着個人走便是,況且他又是陳又然,他把我賣了我也心甘情願。我們到第一個門派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期間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只是和陳又然說了許多三年發生的一些,但是我沒有提起傾君。
多半關於父母,學業,和我瞎搗鼓的法術。
我問陳又然,我這樣學下去會不會有什麼不好,陳又然說:“我又沒學過怎麼知道?況且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的,有我在你怕什麼。”
後來,在我學法術和研究魔物的期間,我發現他真的不會特別去關心和關注我的事情,我有陣子還真當他是不管我死活,也氣惱過,不過我也是之後才明白,他是對我一直的放縱,希望我能自己去理解那些。如果我有什麼危險,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救我。
當然這些我現在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山腰,我一直忙着數腳下石頭也沒看路。現在忽然看見周圍的風景,不禁暗暗讚歎起來。周圍都是一種奇異矗立的怪石陣,上面長着雜草,只是那石頭排列得極有感覺,錯落有致,和諧又感覺剛硬。不似平日在山上看見的仙境般的景,反而給人一種蒼涼又黯然的感覺。
不知道怎樣的門派會選這樣一個地方。
想着,忽然有人喝了一聲:“來者何人!?”
我和陳又然紛紛擡頭,看見一個個子矮小的蒙面人蹲在石頭之上,活像一批狼一般,暴露在外的眼閃着兇光。
陳又然一拱手:“麻煩通報,武當陳又然。”
那人道:“門主在閉關,不見客。”
陳又然說:“是有急事。”
卻聽石頭上的人一聲冷笑:“這幾日說有急事的人每日都要來幾個,門主放話了,事無大小,都不見。”
我一聽覺得有些惱,屁大的門主架子居然那麼大,揚手作勢要打,卻被陳又然按住,他轉眼對那石頭之上的人眯眼笑道:“那貴派門主何時出關?再來登門拜訪。”
“下月初五。”
陳又然一拱手:“那告辭。改日再來。”
告辭?我在旁邊急的想拉他,他一把又按住我的手。拉我轉身走,在我耳邊低語一句:“剛出來混就得罪人家,你不想活了不是?”
在那堆怪石中,我們下了山。陳又然的腳極快,我險些跟不上。終於跌跌撞撞到了山腳下,便商量着找個地方歇息。
找到了客棧落腳,在客棧裡隨意點了點小菜吃。我叼着筷子,沾了些酒,在桌子上寫:“接下來打算?”
陳又然沉默地喝了一口酒,也不說話。忽然旁邊有個人走來,陳又然側眼,那人對他一拱手:“墨靴客,陳又然?”
陳又然放下酒杯,站起來回了個禮:“不敢當。”
哇,居然有人認識他。還墨靴客?我想起他那雙萬年不換的雪白色墨梅靴,禁不住有些想笑。再看那男子,眉目間滿是剛毅,在春日還寒冷的天,已經穿起了無袖的背心。在脖頸到肩膀的地方,有很明顯的青龍刺青。
他微微一笑,“真沒想到在這裡可以碰到你,要不是那雙靴子,我看我還不敢確定,墨靴客是如此風liu瀟灑的少年。”
陳又然擺擺手,又拱手道:“敢問閣下是?”
“喚我青龍便是。”那男子又轉眼看我,我被他看得一愣,陳又然一把拉起我,按住我的頭:“是我的弟弟,何卿。”
“何公子。”青龍對我一拱手。
我連忙回禮,然後陳又然讓他坐下。爲他斟上酒,他連忙擺手說不敢當。陳又然豁達地笑了笑。
“陳公子一直在武當修行,爲何會突然出現在石海山下?”青龍問道。
“是爲了治療我弟弟的嗓子。”他輕輕拍拍我的肩膀。那男子臉色一變:“難怪從剛纔開始,何公子就沒有說過話。嗓子是有什麼疾病?”
“天生如此。”陳又然說。
“那可就有些難辦。”青龍說,“不過天下有一人可以,‘回春聖手’斐似雪。”
陳又然笑,拿出摺扇輕輕揮動:“和弟弟正是要去找這位傳說中的聖手,但青龍兄也知道,那兩個難辦的條件吧。”
青龍略略思索,陳又然就說:“不在夏日啼鳴的鳥,不在人間盛放的花。”
“確實難辦,不過,這種東西都是靠緣分。你我也算有緣,這頓飯就我來請了。”
“不敢不敢。”陳又然輕笑着搖扇,那樣子怎麼看怎麼做作,我心中正想着。忽然門外一陣騷動。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看向大門口。客棧的老闆娘扯着嗓子喚:“出什麼事兒啦,都給我去看看!”
我拉拉陳又然的袖子,心裡卻樂開了花,頭一次出來就有好戲看,不知道是不是我表情都寫在臉上的原因,陳又然背對着青龍轉頭瞪我,大概意思是叫我別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哪裡管他,一個勁地扯他袖子,他不能說話,只能站起來,拍拍青龍的肩膀:“走,看看去。”
青龍點點頭,兩人就起身走。我跟在他們的後面,還未到門口,就聽見有人在喊:“滅門啦!滅門啦!”
我心中一震,馬上想起早晨剛去拜訪過的石海門。方圓幾十裡就這麼個門派,若是說得他們,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陳又然拉住那個叫的人,皺眉道:“什麼滅門。”
“剛纔山上起火,山下的人就跑去救。無料看見一條山路上全是屍體,山路上的人都是被殺死不是燒死的,沒有逃出來的人,火也撲不滅。看來裡面的人都是死了。”
我聽後嚇了一跳,全然沒了看熱鬧的興致。想起早晨還跟着陳又然辛辛苦苦上山去,那蹲着石頭上的蒙面人,到了晚上,不過幾個時辰,居然就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不由得一身冷汗。
陳又然忽然拉了我一下,在我耳邊低聲問:“你感覺到了麼?”
感覺?
我從剛纔到現在精神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現在一靜下來,忽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壓抑。我還沒有更加深入去感受,陳又然已經說:“有魔物在附近,而且,力量不容小覷。”
他一把拽起我的手:“走,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被他這麼一說,腦袋一空。
難道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