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沙尼亞,塔姆薩盧城。
是夜,城內一片寂靜,便是最爲熱鬧的茉莉花也提前打烊,很多聞到氣味的大人物都開始偷偷摸摸的小動作,儘管這一切似乎在過去的很多年之中,已經樂此不疲很是已經麻木了。誰也不能夠保證自己今天的地位是否還有。儘管事實上泰格.豪斯掌控下的塔姆薩盧城帶給他們的利益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但是,在這片北方冰冷土地上生粗的人,心懷敬畏並且略有敬意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是虔誠的光明教徒一樣謙卑。
長明燈內的燈油很滿,時而還有檀香的味道飄溢出來,很是讓人舒服。在這個冬季想要獲得什麼比較好的享受,在北方是沒有多少念想的。冰原大地,能夠強者生存,就足夠了。
陰鷙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燭火,黃豆一般搖曳暴動的火苗只是被空氣輕微一拂動,就搖晃不已。整個房間內只有一個人,馬老大他自己。
如此安靜的馬虎,實在是一種非常令人窒息的感覺。
但凡這個時侯的馬老大在思考問題,即便是死黨沙希利和諾頓,都會背皮麻上一麻,因爲這時候的泰格.豪斯,實在是有着連鷹隼都不具有的極端殺氣和犀利,雙眼彷彿刀斧一般可以傷人,讓人不寒而慄。
眼神中像是能夠射出光線一般,精光爆射的馬老大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絲毫沒有收斂他內心的極端慾望。是的,他如今的野心,又怎麼可能是小小的三城土地。這偌大的愛沙尼亞,甚至在馬老大看來,都是小菜一碟。
只是,這位傳奇兵王很清楚,他也僅僅是在冰原大地的國家中間,才能體現出這樣的強悍實力。
他見識過真正的魔法師是什麼樣子,不止一次地思考過,當一個魔法師教導團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數萬人馬只有完敗的份。
這就好比有一羣人拿着加特林六管電動重機槍在掃射,而自己只有一把半鏽的菜刀,而且還是搖搖欲墜的那種。
在沒有獲得大量遠程部隊之前,整個黑老虎傭兵團,始終不會走出北方一步,進入南方那種元素力量充沛的地方,魔法師簡直就是如虎添翼,沒有打擊魔法師的力量,黑老虎傭兵團,也終究只是北方勁旅。
如此而已。
“約赫維……”
馬虎閉上眼睛,手指支撐着臉頰,早在松葉村的時候,諾頓就曾經說過他在約赫維做過吟遊詩人,儘管那只是很小很小的插曲,但是馬老大卻很清楚地感覺到,這個約赫維,儘管是納爾瓦爾的國都首府,卻並非是像塔林城那樣的軍事要塞一般。
“火燒約赫維。”
燭火搖曳,思緒不知道飄到了什麼地方,馬虎心中有些激動,手指不停地彈着桌子,他深入調查過北方城市的建築體系。除了塔林城,幾乎所有的北方城市都是木製磚瓦結構,甚至更多的地方,城內連石頭都少見,門板就是牆壁。這種材質的建築結構,在乾燥的冬天一旦發生火災,會出現什麼狀況,馬虎很清楚。因爲他清楚地記得在很多年前剛剛進入部隊的時候,就曾經學到過莫斯科城大火災的一些原因。
而現在的中央大陸北方,於寒溫帶的莫斯科,何其相像。
“如果運氣好到極點,在暴風雪來臨之前,一把大火幹掉約赫維,那麼,就可以兵不血刃,圍殲納爾瓦爾在國內的僅有軍事力量,沒有約赫維這座唯一的大城市抵擋,野戰之上,缺少戰馬的納爾瓦爾,實在是不夠看啊。”馬虎在腦海中一次次進行着風暴,他甚至已經在渲染着兩軍作戰時候的狀況。他很清楚這一年來對戰馬的囤積是多麼的英明,騎兵的運用,纔是在這片平原大地上的王道。
在這片土地出現像亞歷山大一樣的那種雄主之前,這片北方的冰原土地,終究不是這些人的遊樂場。
馬虎手指極爲有力地敲擊在桌面上,眼神越來越陰鷙,因爲他越來越邪惡地想到了殺戮,這一刻的馬老大,凶神附體,門外的衛兵們不自覺的流了一行冷汗,他們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殺氣。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那是因爲泰格.豪斯一人在腦海中想象着兩軍作戰時候的那種場景,這種殺氣騰騰的疊加,即便是馬老大自己,恐怕都沒有察覺到。
塔姆薩盧和約赫維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多的阻礙,只是,馬老大想的更加邪惡,並且,他想要將成本降到最低,一種極端的罪惡快感,使得這個大魔頭居然微笑了起來。
很多人都對他評價陰險狡詐,他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只是,有個傢伙卻一語道破了一件事情,楚德湖的伯爵在自己的私人酒會上,對着自己的夫人,還有他的幕僚們輕聲說道:“真是沒有想到,一年前還只是在穆斯特韋叫賣鱷魚皮的傢伙,現在卻連我也不得不仰視了。這個泰格.豪斯,簡直就是冰原之虎。”
於是,在愛沙尼亞和南方几個王國的交界處,不少貴族都知道了冰原之虎的名號,這個名聲極爲顯赫,多數綠林遊俠,都有崇拜之意。在中央大陸的北方,泛波羅的海附近,老虎佐羅和冰原之虎的名聲,絕對是雙煞!
冰原之虎自然殺氣騰騰而來,殺氣騰騰而去,陽剛激烈,絲毫不給人以餘地,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而另外一個傢伙,老虎佐羅,給人的感覺則是更加的強烈,陰鷙,低調,偏執,極限的冷靜,往往獵物重重戒備之下,還是不甘心地倒地而亡。留下老虎佐羅的囂張註解,給人的名聲上,增磚添瓦。
初冬的夜裡極冷,不過三人衆都是強悍之人,一年四季都是布衫一件,即便是光着膀子,也不見得凍到自己。望着馬虎房間的燈火通明,沙希利皺着眉頭嘆了一口氣,回頭問諾頓道:“你怎麼看?”
諾頓似乎很是不耐煩地彈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平靜地說道:“你不能阻擋一個男人的雄心壯志,尤其是,這個傢伙還是非常講義氣的情況之下。”
“他察覺到什麼嗎?”沙希利略微尷尬地問道。
諾頓冷哼一聲。難得沒有譏諷他,而是說道:“老虎自然不是白癡,我們不想麻煩他,不代表他會坐視不管,有些時候,這個傢伙比任何一個牛頭人都要偏執。道義這種東西,原本我以爲過時了。卻沒有想到,老子在這個鬼地方看到了。”
“你我都是失敗者,沒什麼說的。”沙希利一臉嚴肅,居然沒有了往日的調笑,竟然連招呼也不打,甩下諾頓,徑自離開了這片院子。諾頓望着離去的沙希利,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任何話,有些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更何況,他們兩個的確瞞着馬虎不少事情,儘管很多東西,都是一個個善意的謊言。
但是諾頓總有一種負罪感。
尤其是當他在巴特郎大飯店大鬧一場的時候,馬老大甚至連猶豫的樣子都沒有,立刻打殺一氣,這種義氣,讓諾頓很感動。牛頭人都是重感情的人,他們當然知道什麼叫做道義,但是能夠像馬虎這樣徹底這樣義無反顧,諾頓認爲自己做不到。
“時逢六百年未有之大變革,風潮之下,我能做的,也僅僅是自保,爲什麼老虎這樣偏執地要逆天呢?”諾頓看着馬老大的房間,自言自語,不遠處的身影搖曳而過,牆角轉彎處,死人臉大叔查爾斯也是一臉的凝重。他曾經無數次地覺得穆斯特韋三賤客應該是因爲某種利益才聚集到了一起,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三個傢伙的信仰,簡直就是如初一直,而最可怕的,自然還是泰格.豪斯,那種偏執,既然讓死黨諾頓都感覺到頭疼,又何況是別人?
冰原之虎?
查爾斯的死人臉上,凝重萬分。心中忖道:這三個傢伙,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大人物自然有大人物的覺悟。而馬老大爲了一個念頭,就能夠嚴格地走下去,不撞個頭破血流,絕對不會停手,這就是泰格.豪斯的個性,也是馬老大一如既往的行事做派。
大丈夫行走於天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凡是瞻前顧後,自然不是馬老大的個性。每次行事,義無反顧,生死不論,那種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情萬丈,正是這些綠林遊俠們所歎服的精髓所在,而跟隨馬虎行走一年至這個地步的人,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那種向上的力量,而非暮氣沉沉的死灰。
院落內來的人不少,當三人衆的兩個走了之後,兩個女人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身上的敵意。
達芙妮手按劍柄,露絲.馮克法杖也露了出來。兩個女人不遠地對峙着,馬虎門口的兩個值夜衛兵原本剛纔就被滔天殺氣給嚇了半死,此刻兩個女人就不聲不響地在院子的兩頭對峙,實在是讓人寒毛倒豎。
“這麼晚了,達芙妮老師難道還不睡覺嗎?”
漂亮女人,尤其是有實力有地位並且還頗有能力的漂亮女人一旦陌生,自然是天生地對立起來。露絲.馮克話裡的冰冷,隱隱有着主人家的風範,彷彿是在下逐客令一般。
只是達芙妮也不是什麼白癡女人,看穿了露絲.馮克的一點點小花頭小心思,說道:“難道露絲小姐是塔姆薩盧城主府的女主人麼?連客人的活動也干涉的這麼寬?”
露絲臉上微微一紅,這位身材火辣,面容嬌俏的女人難得地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夜裡光線很暗,也看不出此刻露絲的窘態。不過這個女人只是微微擡眉,說道:“我只是覺得無聊,出來散散心。”
拙劣的理由自然有拙劣的好處,即便對方看穿了,也根本沒辦法反駁,達芙妮自然是沒有想到露絲.馮克會如此無賴,絲毫沒有淑女,這多少讓達芙妮有些驚訝。
不過顯然這也不是令人驚訝的事情,即便是再白癡的傢伙,和三賤客這樣的人生活的久了,如何不會略有三分無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放哪裡,都是一樣的。
達芙妮冷哼一聲,並沒有接過露絲的話,而是仍舊將手按在劍柄上,愈發的警惕了。
女人的天生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露絲.馮克,如果僅僅是着眼於一個小貴族的生活嚮往,那未免做的有點兒過頭了。毫無疑問,這種家族式的賭博,在過去的數百年中,層出不窮。
當某個英雄人物橫空出世,那些在他身邊的勢力,有哪一個不是竭力扶持,希望他做到極限?
達芙妮想到這裡,自然有些覺得通了,眉頭皺着,瓊鼻在冬夜裡昏黃燈光照射,想的越發玲瓏。這個女人的美麗,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感受到,她一開始還覺得塔姆薩盧城的人都是那樣好客,卻不知道,美女獲得寬恕,自古就是寬恕。
即便是希臘的十年戰爭,特洛伊人失敗之後,那森嚴的長老院還是寬恕了海倫的罪過。而寬恕的唯一原因,竟然只是議會上下的議員和長老們,覺得海倫這個女人太美麗了。
荒謬的神話和傳說自然沒人去追求和叫真,但是有些時候,實在是很難讓人對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人怒目而視,即便是以硬朗作風出名的黑老虎傭兵團也不例外。
但是,這也是塔姆薩盧維和部隊所有將士對泰格.豪斯無比崇敬的原因,因爲不論任何時候,泰格.豪斯面對美人的表情都是漠視一般的淡然,甚至還有一種不耐煩。這種不爲所動的不動如山,贏得了一片好評。
沒有哪個男人是遲鈍的無膽生物,馬老大也不例外,他當然喜歡美女,但是卻不想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有些人覺得越是難以征服的女人越有挑戰性,露絲.馮克是朵火辣的紅玫瑰,帶刺的枝枝葉葉曾經讓男人們比迷戀花朵本身還要刺激。但是馬老大卻清楚地知道,他不需要這朵帶刺的玫瑰,儘管這多玫瑰一再地表示,她可以將刺自己拔去,然後倒貼。
不過強力的馬老大還是鎮定了下來,他不止一次地勸說自己,在自己的能力可以呼風喚雨鎮定自若之前,這片土地之上,他終究還只是一個陌生人。
沉迷期間的男人,再多的英雄豪氣,也會被磨成兒女情長。
他不想死在女人的懷裡,所以他拒絕了。
這也是爲什麼他寧肯每天找茉莉花或者荊棘鳥中的高級妓女也不接受露絲.馮克的原因。
老馮克甚至覺得泰格.豪斯是不是神經質,他這麼漂亮的傾國孫女不要,卻要那些妓院中的殘花敗柳,難道這個男人是白癡嗎?可是這些話永遠都不會被馬老大聽到,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不僅沒有讓老馮克的馮克家族放棄,反而越發地激發了老頭子的信心。因爲他知道,只有這樣對自己嚴苛的男人,纔是真正的弄潮兒。
一個對自己嚴厲到極點,一個總是親自做表率的領袖,纔會率領他的團隊他的勢力,逐漸變得無比強大。
有些時候,心裡的那把刀子,比手裡的刀子還要重要。
手裡的刀子生鏽了,換一把就是,若是心裡的刀子生鏽了,那麼一個男人的豪情萬丈,也就作古了。
冰原之虎啊!
老馮克同樣在夜裡徹夜難眠,守着窗口,望着滿天繁星,竟然心中發出如此感慨。
達芙妮來到塔姆薩盧的目的自然不是表面上單純的朴茨茅斯-塔姆薩盧大聯歡,自從看到戰錘撒克遜被泰格.豪斯近乎秒殺一般的絕對勝利,這個朴茨茅斯的女劍術老師就感覺到這支新興力量的不同,而老校長讓他接洽黑老虎傭兵團,用意自然不是隨便看看。當這個女人看到這羣混蛋在塔姆薩盧城中的好評程度,她甚至覺得這是不是一支農夫而不是軍隊?
但是,訓練場上的那些傢伙,揮汗如雨絲毫沒有退縮的那種兇悍眼神,深深地震撼了她!尤其是,當泰格.豪斯在元帥臺上的那種風采,更是讓一羣走狗們激勵不已。榜樣的力量,無比強大。
在塔姆薩盧城內和在其他地方的黑老虎傭兵團,表現出來的性格完全是不一樣的。
在塔姆薩盧地區,這支部隊儘管同樣彪悍,卻終究是有些柔性其中,而到了朴茨茅斯,到了派德城,到了約格瓦城,這支軍隊竟然變得無比殘忍和瘋狂,甚至,絲毫沒有把人命放在眼裡。
憐憫的眼神,冷血的手段,還有死不後退的那種決絕,在北方的土地上,或許這是六百年來,僅存的碩果。
而這顆碩果,竟然只是誕生於一年前。
她很想知道,朴茨茅斯學院培養人才那麼多年都沒有產生的力量,爲什麼塔姆薩盧城中歷練一年的人就可以這樣的犀利和彪悍呢?
她想弄明白,也想知道泰格.豪斯爲什麼有那樣神奇的力量。
只是,不同於其他的男人,泰格.豪斯更加的冷酷無情,他連和這個傾國傾城女人說一句話的慾望都沒有。
馬老大可以肆無忌憚地調戲露絲.馮克,也可以說一些下流話讓這些女人面紅耳赤,卻始終沒有實質性的行動,他絕對不會讓自己沉淪在一個女人的懷裡!
夜了,兩個女人的對峙和內心的各自掙扎卻沒有結束,談話並沒有繼續下去。
屋子內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房門被打開。
兩個衛兵立刻行禮,喊道:“頭兒!”
馬老大揮揮手,說道:“下去休息吧,今天不要值夜了。”
兩個人如蒙大赦,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
而馬老大則是眼神冰冷,無情地看着這兩個不知道哪個筋搭錯的女人,不耐煩地只說了一個字。
“滾!”
說完這句話,絲毫沒有理會兩個女人的震驚,輕描淡寫地關上了房門,一切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再次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