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端端正正坐在偏廳的椅子上,面帶趙嬤嬤所教的客氣得體卻又居高臨下的笑容,看着下頭的一位姨娘三位通房。
怡雲穿一身散繡銀色碎花的玉色襖裙,頭上插戴的首飾也多是綠松石蜜蠟之類,既不過於素淨,也不帶一點兒紅色。看模樣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一雙杏眼卻是古井一般,便看人的時候也像是在看着極遠的地方。她自進門行了禮之後就再沒說過話,微低着頭坐在那裡,綺年不端茶她便也不動,像是出神,又像是在想什麼。
綺年瞧着她就不覺有幾分憐憫,她能猜想得到,怡雲多半是在回憶早已亡故的心上人。算算趙燕恆所說的時間,到如今已經快十年了,一個女孩子一生中有幾個十年,就在她對心上人的回憶中過去了……
“世子妃看着雲姐姐怎麼出了神了?莫非是雲姐姐衣裳首飾有什麼不妥麼?”紫菀在怡雲下首坐着,拿手中的絲帕掩了掩脣,笑了起來。
怡雲微微一怔,隨即有些慌亂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雖不覺有什麼不妥,卻擡頭看向綺年,嘴脣微動準備起身賠罪。綺年擺了擺手,轉頭問站在身邊的小雪:“方纔你說,這是——”
“回世子妃,這是紫菀姑娘。”小雪連忙躬身回答。早在兩家定親之後世子就吩咐過了,將來世子妃過了門,要像敬他一樣敬着。小雪到趙燕恆身邊的時間還短些,且是有了小滿才能得提攜的,因此對世子爺的吩咐素來一絲不苟地執行,絕不打半點兒折扣。
“既是這樣,她怎能呼雲姨娘爲姐姐?”通房丫鬟也只是丫鬟,姨娘卻是半個主子了,縱然出身同是丫鬟,紫菀也只能稱怡云爲姨娘,斷叫不得姐姐的。
紫菀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連忙離了座起身跪倒:“奴婢一時口快,請世子妃責罰。”她自覺今兒自己衣飾言語皆無不妥之處,臉上更是堆滿了得體而討好的笑容,縱然世子妃再看自己不順眼也是無處挑剔,萬想不到在這句話上被綺年挑出了毛病來。
“聽說你是王爺賞給世子爺的,更該講規矩纔是。”綺年淡淡地端起了茶,“起來吧。”
端茶就是要打發姨娘們走了。怡雲第一個站起身:“妾告退。”話音剛落,後頭一聲響亮的噴嚏,把衆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香藥身上。
綺年擡眼看了看。煙花之地的女子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雖是清倌人也學得一身風塵氣,那水紅色的輕紗衫子,連裡頭杏黃色抹胸都半隱半現的,看着倒也沒什麼特別違例的,只是夏衣秋穿就有問題了,這是想着來請安能看見趙燕恆嗎?
“香姑娘的月例銀子是多少?”
“回世子妃,是二兩銀子。”
“從我的月例裡再給她撥一兩銀子,免得天氣都冷了還穿着夏衫,說出去倒叫人笑話堂堂的王府還短通房們的衣裳穿。”讓她坐在門邊上吹了一會兒風了,估計這樣嬌弱的身子,回去非感冒不可。
“是,奴婢馬上就去記下來,這個月發月例的時候一定給香藥姑娘再加一兩銀子。”小雪清脆地答應,帶着幾分譏諷笑着看了看香藥,只看得香藥臉色陣青陣白。小雪還不滿意,又補了一句:“香藥姑娘可別歡喜得昏了頭,連謝恩都忘了?”
這丫鬟夠伶俐。綺年笑着看了她一眼,對香藥的叩謝擺了擺手:“穿得厚實些也是全了王府的臉面。”
小雪差點兒笑出來。世子妃真有辦法,不動聲色的就敲了兩棍子。她的眼睛落到採芝身上,這倒是個老實的。
綺年也在看着採芝。說實在的,這幾個人裡最讓她鬱悶的人就是採芝了,可是採芝也是最無辜的。她年紀也不算小了,二十一二歲的模樣,模樣清秀眉眼柔順,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樣子。身上一件藕合色的小襖,倒是襯得肌膚白皙,說不上如何美貌,卻是教人看着舒服。打從進門到現在,她除了行禮之外一句話都沒說過,連眼睛都不大敢擡起來的樣子,着實是老實得可憐。
綺年垂下眼睛,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之前的事情她不能埋怨什麼,可是採芝最後要如何安排卻是她的麻煩。把人打發出去,似乎太無情了,可是就這麼養着讓人守活寡也不是事兒,更重要的是——她發現她不能對這些人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無動於衷,就算是能整到她們,她也不舒服。
唉,還是要找個機會跟趙燕恆好生談談。綺年想着,扶着如鴛的手站起身來,就見小滿快步進來,屈膝行禮:“世子妃,王爺聽說世子爺能下地走動了,讓世子和世子妃晚上去丹園用飯,也見見府裡的人。”
這本來應該是今天早晨做的事。綺年猛然發覺,她這個婚事實在辦得是七顛八倒的。拜堂,沒拜完;圓房,沒圓成;給公婆敬茶,敬倒是敬了,卻是公婆跑到新房裡來接的茶;見小叔小姑,又一直拖到晚上。好罷,生活總不能一成不變,不然哪裡來的樂趣呢?
綺年一邊在心裡默唸,一邊轉頭對如鴛說:“那快叫如鸝去把我備下的禮取出來,回房更衣。”
小雪和小滿屈膝送了綺年回房,小雪才掩着嘴笑道:“姐,你沒看見,世子妃方纔從自己月例裡撥了一兩銀子給香藥,叫她以後衣裳穿得厚實些。嘖嘖,那香藥的臉色可好看極了!依我看哪,咱們世子爺就是有眼光!別看世子妃出身不高,這儀態,這說話,可不比那些貴女們差呢。”
小滿心裡還想着清明剛纔的話,嘆了口氣道:“看着是差不多,可別的事上就未必了……”想了想,還是把清明的話說了,“咱們都是一塊兒過來的,白露那點子心思誰不知道?怕是以後她苦了。”
小雪欲言又止,小滿瞪她一眼:“有什麼話還不能對姐說的?”
“那我可就說了。”小雪遲疑再三還是道,“姐,你覺得世子爺喜歡白露姐嗎?”
小滿怔了一下,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白露跟着世子爺也有快六年了,只比清明晚進來小半年……”
小雪吁了口氣:“這可不就是了。都快六年了,世子爺若是有心,早就收了房了吧?”
小滿張口結舌。小雪看四周無人,才小聲道:“其實我倒覺得,白露姐那麼溫柔美貌的人,合該嫁到人家做正頭娘子,留在府裡,難道還能做正妃嗎?”
“別胡說!”小滿趕緊捂了她嘴,“白露可沒那等妄想。她只是傾慕世子爺,將來跟着世子爺做個侍妾都是肯的。何況你看魏側妃,不也是婢女出身麼?”
小雪輕嗤了一聲:“側妃又怎樣?魏側妃還不是要看着王妃的眼色過日子?二少爺也是個好人,還不是被王妃壓着到如今都沒娶上親?”她擡起肉肉的小下巴,“我呀,將來一定要世子爺替我做主,風風光光地嫁進人家去做正頭娘子,家裡都是我說了算,纔不要看着別人眼色過活。”
小滿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這丫頭,滿嘴裡說的都是什麼,還要臉皮不要了?”神色卻有幾分黯然,“還是你看得明白……”
小雪嚇了一跳,忙抓住姐姐的手臂:“姐,你,你不會也動了心思了吧?”
小滿一怔,強笑道:“我怎會。我不如清明能幹,也不如白露美貌,世子爺雖好,卻是那天上的雲,我是地上的泥,怎能配得上呢。”
小雪松了口氣,笑道:“姐姐你想得明白就好。咱們跟了世子爺這些年,將來世子爺坐穩了這位子,咱們是世子爺身邊的大丫鬟,何等的臉面,要嫁什麼樣的人不行?不說別人,我可知道立春哥對姐你——嘻嘻。”
“你說什麼呢!”小滿紅着臉去掐她,“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小雪躲着笑鬧了一會,認真地說:“姐,我不是玩笑。立春哥時常跑金鋪,聽說買賣上的事都學了不少。將來大事定了,世子爺少不得放他出去做個掌櫃,你跟着他,只會享福的。白露姐那兒,你該勸勸她纔是。也別說世子妃妒,就是秦王妃,那樣的賢名兒,不是照樣想盡辦法攬着王爺只在她屋裡麼?”
小滿默然。哪個女人真願意有人跟她分享丈夫呢?
“可是白露……就怕她自己定了主意,扭不過來的。”
“我們勸過了,也是盡了姐妹的情份。”小雪卻極爽快地說,“你們不好開口,我去說。我年紀小,就是說錯了什麼,白露姐也沒有跟我惱的道理。她若不聽,也是個人的緣法。只是清明姐姐這樣背後傳話,我覺得不大好。”
小滿皺起眉:“你怎的連清明都議論上了?”
“世子爺早就跟我們吩咐過,對世子妃要如對他一樣的敬着,若是世子爺的閒話,清明姐姐敢傳嗎?”
小滿又默然了。小雪拉了她的手道:“姐,眼看着世子爺快熬出頭了,咱們也要熬出頭了,你可別糊塗。我瞧着這位世子妃不是簡單的人,咱們可別把好日子給錯過去了。”
小滿心裡掂量了半晌,終於笑了笑,親暱地擰了小雪一下:“你這丫頭,只說你年紀小,不想你倒比誰都看得透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這些心眼子。我若是還不如你,豈不白當了你姐姐?”兩人笑着挽了手,親親熱熱地走了。
綺年並不知道小滿姐妹兩個這一番談話,只是回了房就急急地梳頭更衣。吩咐如鴛不要選太繁複的髮型,最終是挽了端莊的螺髻,插了一枝赤金鑲寶石的蝴蝶簪子,旁邊點綴幾枝點翠如意花鈿,耳朵上墜一對淺粉色的珍珠,穿上正紅色暗金繡蝴蝶的小襖,蛋青色挑線裙,回頭問趙燕恆:“這樣成麼?”
趙燕恆由清明服侍着也穿了件棗紅色織錦袍,擡眼上下打量綺年,笑道:“好看。”既華麗又端莊。加上綺年身材高挑,螺髻梳起來更顯得大方。
綺年也笑了,站起來走到趙燕恆身前,伸手去接清明手裡的腰帶:“我來罷。”
清明一怔,手捏着腰帶沒放:“這些都是奴婢們的活計,怎麼能勞世子妃動手。”
“從前這些是你們的活計沒錯。”綺年並不看她,一手伸着等她將腰帶交出來,一手已經去整理趙燕恆的衣領,“不過如今我既過了門,夫君自然是我來伺候。”她彎起眼睛對趙燕恆一笑,俏皮地一歪頭,“世子爺說是不是?”
十六歲的小姑娘,打扮得再端莊,一笑的時候露出幾顆糯米銀牙,仍舊帶着點兒孩子氣。趙燕恆看得心中歡喜,很自然地含笑點頭:“你說是便是。”
清明抿緊嘴脣低下頭,雙手將腰帶遞到了綺年手上,後退兩步。綺年替趙燕恆繫好腰帶,又蹲下-身認真地替他拉平衣襟,最後站起來後退一步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抿嘴一笑:“好了。世子爺真是玉樹臨風。”
趙燕恆怔了一下,驀然覺得耳根發熱,出生入死過的人居然覺得有幾分窘迫,低下頭掩飾地咳了一聲,平日裡張口即來對答如流的那些或調笑而敷衍或客套的話竟然都不見了,末了只乾巴巴說了一句:“走罷。”
綺年嫣然一笑,對他伸出手臂:“我攙着世子爺。”
出了屋門,兩乘小轎已經等在院子裡,將他們一路擡入了丹園。綺年一直把轎簾掀起一點兒向外看着,默默記着路線。
郡王府雖沒有英國公府大,但也是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宅子,小轎很是走了一段路才停下。綺年尚未下轎,就聞到了一股花香,待得下了轎子四周一望,便見是個極大的園子,且有一條小渠彎曲而過。到處都是花木,尤以牡丹爲多,或種在渠邊,或種在階前,均有白石欄杆護着。那大本的有一人多高,如今花雖已謝了,但看那繁茂的枝葉,便可想見盛花時的燦爛。
不過此時已是七月初,園子裡便是綠肥紅瘦了,只是邊角處有些剪秋羅和菊花,將這裡稍稍點綴着。綺年在腦子裡把小滿給她說的簡易地形圖琢磨了一下,發現丹園並不在郡王府的正中。若論起來,倒是節氣居更靠近中心一些。
一個穿淺黃褙子的大丫鬟帶着兩個小丫鬟迎出來:“奴婢姚黃,給世子爺、世子妃請安。王爺和王妃都在屋裡呢。”
綺年從前在秦王妃身邊看見過這個丫鬟,如今才知道她叫姚黃,便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身後跟着的珊瑚立刻摸出個小荷包塞進姚黃袖中,低聲笑道:“以後還要姚黃姐姐多照顧。”
姚黃大大方方地收了,屈膝笑道:“謝世子妃賞,世子妃請容奴婢引路。”
綺年看了趙燕恆一眼,伸出手與清明一左一右攙了他,走上臺階,跨進了正廳裡。
一屋子的人。
昀郡王與秦王妃坐在上首,下頭左邊是兩個側妃,右邊是男男女女四個少爺小姐。綺年小心地攙扶着趙燕恆走到屋子中間才放開了手,襝衽行禮:“給父王和王妃請安。”
昀郡王看着長子被攙扶進來,沒等他拜下去就立刻道:“快扶着,腿不方便就不要行禮了。把世子妃也扶起來,早晨已然敬過茶了,叫你們過來是讓周氏與家裡人見一見。”這婚事辦得真是亂糟糟,順序都搞顛倒了。
既然是讓周氏跟家裡人見一見,那趙燕恆自然享受病號待遇,向兩位庶母拱手爲禮之後就在椅子上坐下了。秦王妃笑吟吟地指着魏側妃和肖側妃道:“這是你兩位庶母,一位姓魏,一位姓肖,聽說之前在大明寺是見過的?”
綺年大大方方地福身行禮道:“是曾見過的。”兩位側妃可不敢受世子妃的禮,趕緊起身避了再還禮。綺年取過兩方親手繡的腰帶奉上,魏側妃的繡了墨蘭,肖側妃的繡了含苞欲放的荷花。
魏側妃表情淡淡的,拿了兩方墨回禮。趙燕妤嗤地笑了一聲道:“聽說吳侍郎的女兒寫得一手好字,這兩方墨若送了給她纔算是好東西呢。”她是扒在趙燕好耳邊說的,聲音卻恰好能讓衆人聽見。
魏側妃面色微變。趙燕妤這既是說她沒有好東西送,只會拿了這些東西充數,又是說綺年不長於書寫,筆墨之類的東西送了她也是糟塌。綺年卻拿着這兩方墨認真地看了看,笑道:“這是上黨松煙罷?果然是好東西,多謝側妃了。”
趙燕妤嘴脣一撇,還想說話,肖側妃已經接了腰帶拿在手裡細看,滿口稱讚道:“真是好針線,這荷花苞繡得活靈活現的,荷葉上還有銀線繡的露水,當真精緻。”回手便從頭上拔下一枝通體晶瑩的翡翠釵,笑道,“沒有什麼好東西,世子妃別嫌棄。”
綺年低頭微笑道:“您若這樣說,我可就天天給您送腰帶了。”肖側妃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趙燕妤輕輕哼了一聲:“小家子沒見過世面——”正想說一枝翡翠釵也當成好東西,卻見昀郡王嚴厲的目光猛然盯了過來,不由得頭皮一麻,連忙閉住了嘴。父親雖然嬌寵她,有什麼好東西都給她,但卻最厭煩子女不懂規矩。
給兩位側妃見完禮,就輪到小叔子和小姑子了。雖然綺年的年紀比趙燕和還小几歲,但也是長嫂,只有往外送東西的,沒有收東西。四個一樣的荷包,只是顏色不同,每個裡頭裝了一對金錁子,份量相同,但按着各人的屬相打成不同的式樣。
趙燕妤有意挑剔,當面就打開了,從裡面拎出一對捧着桃子的小猴兒來,頗是可愛,到了嘴邊的話也不由得停了停,半晌才強笑了一聲:“倒是新奇。”
綺年微微一笑:“這是我自己畫的樣子,縣主喜歡便好。”這都是她按着記憶裡的q版圖樣畫出來送到金鋪裡去打的,自然跟這裡常見的不大一樣。說來郡王府什麼好東西沒有,與其送貴重的,不如送新奇的、自己親自動手的,更能堵得住趙燕妤的嘴。
趙燕妤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來,只得從鼻子裡笑了一聲,猛然看見趙燕和拿着一對低頭猛衝的小金牛在端詳,眼珠一轉便笑道:“二哥這一對好看,瞧着比我這個更威風精緻,不會是嫂子偏心罷?”
趙燕恆微微一笑接口道:“牛自然比猴子威風,可惜三妹不屬龍,否則就是最威風的了。”
趙燕平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大哥真是向着嫂子。”眼神中頗爲曖昧。
趙燕恆卻含笑道:“父母所聘,自當愛重。待三弟成了親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秦王妃眉梢微微跳了跳,含笑向昀郡王道:“王爺瞧妤兒這孩子,都十四歲的人了,還總說這種孩子話。”
昀郡王微微皺了皺眉,起身道:“都是大姑娘了,是不該總說孩子氣的話。既見過了禮,便傳膳罷。”
秦王妃轉頭便喚道:“姚黃、魏紫,傳膳。”
綺年不由得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魏側妃。按理說奴婢與主子的名諱不得相同,就是如燕她都給改名叫如鴛了,可是秦王妃這裡卻用着一個叫魏紫的丫鬟,而且看昀郡王的樣子完全沒有意識到。
姚黃和魏紫領着一羣小丫鬟流水般傳上膳來。雖是一家人,也是男女有別,中間立了六曲屏風,兩邊隔開。第一頓飯,綺年自然立到秦王妃身後,準備伺候用飯。秦王妃卻拉了她的手笑道:“快別這樣。頭一回一起用飯,哪裡用你新媳婦伺候呢,快坐下來一起吃罷。以後日子還長,要孝順也不在這一時。”
綺年爲她那句“日子還長”不由得眼皮跳了跳,看來等回門過後自己這個新媳婦就要變成不新的媳婦了,到時候恐怕就得別人坐着你站着,別人吃着你看着了。
昀郡王卻是對秦王妃投來滿意的一瞥,沉聲道:“既然王妃說了,就坐下一起用飯罷,過了歸寧再立規矩也使得。”
立規矩不算什麼,問題是昀郡王這個規矩是怎麼算的,是照着呂王妃的來,還是照着秦王妃的來呢?綺年默默地在肚裡嘆了口氣,謝過秦王妃入座,拿起了筷子。
一頓飯吃完,昀郡王也就讓人都散了。綺年和趙燕恆回了房裡,清明迎出來:“已經備好了熱水,世子和世子妃沐浴罷。”
“你身上還有傷呢——”綺年一邊替趙燕恆寬衣,一邊不由得皺起了眉,“能沾水麼?”
“不能,所以擦擦就算了。”趙燕恆忽然低下頭來悄聲說,“世子妃伺候我麼?”
綺年的臉騰地就紅了,輕輕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討厭!”眼角餘光掠過站在一邊的清明和白露,咬了咬嘴脣,“我自然得幫你。”
趙燕恆也只是調笑一下,不想綺年真的說出這話,不由得也怔了一下:“你——”尚未圓房呢,妻子肯伺候自己擦身?
綺年臉上也發燒,聲如蚊蚋地擠了一句:“你是我夫君,我不伺候誰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