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想要找回場子, 或者說挽回形象。
所以他決定相信未來的自己一次——他記得未來的自己說,夏鬱無法抵抗他打籃球時候的樣子。
因此他打算打籃球給夏鬱看。
而且他也很好奇,夏鬱“無法抵抗”的樣子, 會是什麼樣子。
……但是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除了學校課餘時間太少以及體育課老是被佔用外, 夏鬱也實在太忙了!
和他們不同, 夏鬱是不住校的, 他是走讀生。
他不上晚自習, 因爲在校外還有一對一的私教課要上。每次上完下午的課他就會直接離開,不會在學校耽擱,更不會參加學校傍晚的大課間。
所以周鼎找不到適合打球的時間, 夏鬱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看他打球。
再加上不能讓人發現他們是朋友,所以除了偶爾的微信交流外, 小樹林那次見面之後他們就再沒有過其他任何的接觸。
想到這, 周鼎很低地嘆了聲氣。
還以爲關係改變之後他能瞭解到更多東西, 結果完全是他想太多。
他和夏鬱的關係依舊在原地踏步,他也沒能瞭解到對方除了時間安排之外的任何東西。
他們不像朋友, 反倒更像是空頂着“朋友”頭銜的陌生人。
“周隊,一起上廁所?”
一個男聲忽地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周鼎的思緒。
他側頭看向對方,心裡無奈的感覺更深,他是衝着夏鬱纔來這個班級的, 結果現在他跟班裡所有男生都混熟了, 卻沒能跟夏鬱熟悉多少。
他衝對方道:“你們去吧, 我不用。”
“OK。”
男生立馬轉頭招呼另一個人, “誠哥, 一起上廁所?”
被叫做誠哥的男生立即應聲:“走着!”
看着兩人勾肩搭背地離開,周鼎無聊地單手托腮。
他掃了眼班裡一對對聊得歡快的同學, 接着又看向窗外走廊上或是並肩或是手挽手一起上廁所的男生女生。
看着看着,一個想法忽然出現在他腦中。
他不由地坐直身,目光再次落在了前方夏鬱的身上。
此時的夏鬱正坐在位置上寫作業。
其他同學的作業可以留在晚自習的時候完成,但他不行,他晚上還要出去上課,所以必須儘量在放學前把作業完成,完不成也得做掉大部分,這樣他晚上才能早點睡覺。
他現在正在做的是他最拿手的數學作業,已經完成了大部分,只剩最後三道大題。
他拿着尺,認真地畫着輔助線,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他旁邊經過,下一瞬,一個小小的紙團落到了他的桌面上。
手裡的筆停住,夏鬱擡起頭,只見周鼎若無其事地走到飲水機前接水。
他盯着對方看了兩秒,然後垂下眼,拿起了桌上的小紙團。
紙團打開,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看手機】
夏鬱眉頭微動。
什麼事這麼神秘?
他又看了周鼎一眼,但周鼎沒有看他,而是目不斜視地端着水走回了座位,彷彿剛纔扔紙團的人不是他。
夏鬱只好收回目光,神情稍稍有點糾結。
學校嚴禁攜帶電子產品,老師只要一看到就會沒收,他又坐在講臺旁邊,周圍沒有任何的掩體和遮擋,被發現的概率極高,所以即使他帶了手機,也不會在教室裡拿出來。
可他又着實好奇周鼎給他發了什麼。
因爲這是周鼎第一次在上學時間給他發消息,之前他們只有在晚上安全的時間纔會聯繫。
突然來這一出,是終於找到時間想邀請自己看他打球,還是……
實在按捺不住,要露出真面目了?
夏鬱微垂眼眸,手指揉捻紙團。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周鼎的態度很微妙,明顯帶着某種目的。
他沒有戳穿對方,一個是覺得新奇,一個是想看看對方到底想幹什麼。只是一段時間下來,他也沒能看出什麼具體的東西,因爲實在交集太少,沒有加深瞭解的機會。
但現在對方主動送上門……
夏鬱看着手裡的紙團,越看,好奇和期待的感覺就越重。
他擡起眼,不着痕跡地環視周圍,接着又看向敞開的教室門——同學們進進出出,誰也猜不到下一個從門外進來的人會不會是老師。
現在看?
還是再等等?
只糾結了一瞬,夏鬱就做出了選擇。
下節課是歷史課,歷史老師特別喜歡寫板書,他可以在老師寫板書的時候看消息,這樣會安全許多。
於是他按捺下來,把紙團放進了筆袋。
歷史課上,老師果然如他預期的那般寫起了板書。
看着近在眼前的老師,夏鬱深呼吸了一下。
他坐直身,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桌肚,覆上被放在最深處的手機。
冰涼的觸感從指間蔓延,緊張的氛圍充斥周身。
夏鬱神情一本正經,彷彿在認真聽課,他的手卻在一片黑暗中悄悄打開了微信。
打開後,他一邊抄板書,一邊藉着低頭的姿勢瞥向桌下。
老師的聲音就在旁邊,他甚至能清楚地聽到粉筆在黑板上摩擦的聲響。
只要老師一轉身,他就有很大的可能被發現,一旦被發現,他的手機就會被收走,老師還有可能會通知家長,要是父親知道他上課玩手機,肯定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非常冒險,但是……
又很刺激!
亮度被設置成最低的手機屏幕很暗,文字也顯得不怎麼清晰。
夏鬱低了三次頭,才終於看清了上面的字,是一句話,很簡短,每個字也很簡單,但拼在一起卻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甚至有些傻眼,因爲上面寫的是——
【周鼎:下節課下課一起上廁所嗎?】
夏鬱木着臉:“……”
就這?
就這??
就這點事需要弄得這麼神秘?紙條上不能直接寫?!
夏鬱抿了抿脣,有種說不出的落空感,甚至覺得剛纔考慮一堆的自己像個傻子。
真的、真的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而且這人怎麼會突然想到邀請他一起上廁所的?!
【夏鬱:?】
【夏鬱:你忘了我說的了?】
周鼎回覆得很快,幾乎秒回。
【周鼎:沒忘。】
【周鼎:不一起走,你走前面,我走後面,中間隔三米,這樣總可以吧?神仙都看不出來我們是朋友。】
【夏鬱:這麼做不是多此一舉?有什麼意義?】
【周鼎:有啊,一起上廁所可以加深友情。】
【夏鬱:……】
【夏鬱:這說法我還是頭一次聽到。】
【周鼎:等下課你可以看看,是不是關係好的都一起上廁所。】 wωw▪TTκan▪℃O
夏鬱:“……”
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這人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跟他做朋友?
【夏鬱:前後隔三米也算一起上廁所?】
【周鼎:那隔一米?】
【夏鬱:……】
【周鼎:距離不是問題,只要我們兩個知道我們是一起上廁所的就行了。】
【夏鬱:……】
【周鼎:一起嗎?】
夏鬱沒有回覆,因爲他不知道怎麼回覆。
沉默半晌後他深吸了口氣,擡起頭。
老師在黑板上辛勤地寫着板書,同學們在講臺下認真地抄着板書,班級裡非常安靜,充滿着唰唰寫字的聲音。
只有周鼎,在這樣濃厚的學習氛圍中,冒着被老師發現並沒收手機的風險,熱情地向他發出一起上廁所的邀請。
並且還不停地試圖說服他。
夏鬱:“……”
有點奇葩。
【周鼎:?】
【周鼎:一起嗎?】
微信裡,周鼎還在不停追問。
夏鬱抿起脣,又做了個深呼吸。
他把手機塞回桌肚最深處,接着收回手,和周圍人一起認真地抄起了板書。
然而周鼎還在不停地給他發消息。
——夏鬱的桌子上有條木板拼接的細縫,透過縫隙他能看到桌肚裡不時亮起的光芒。
夏鬱挪動本子,乾脆遮住了縫隙。
一直得不到迴應,桌肚裡的光終是暗了下去,沒再亮起。
直到過了許久,差不多這節課要上完的時候,一隻手才又慢慢伸回了桌肚裡。
暗下的屏幕重新亮起。
指腹輕觸,兩個字母組成單字,被髮送了出去。
【夏鬱:嗯。】
-
自從有記憶以來,夏鬱就沒有什麼跟人一起上廁所的印象。
一個是他習慣獨來獨往,另一個是他真的不知道上廁所這種事情有什麼結伴的必要。
可週圍很多人都會結伴上廁所。
每次一下課,班裡就會響起一堆吆喝上廁所的聲音,女生邀請女生,男生邀請男生,如果邀請失敗還會挺失落地說一句“那好吧,那我自己去了”,弄得好像一個人上廁所是件非常悲催的事情。
夏鬱很不能理解。
他不能理解,也懶得去理解,因爲他覺得沒有意義且浪費時間。
但現在,他也做起了被他認爲沒意義且浪費時間的事情。
——他跟人結伴上廁所了。
一前一後,中間只隔着三米的距離。
對方就走在他的斜後方,他只要稍稍側過頭,就能瞥到對方的身影。
他們不接觸也不說話,沒有人會以爲他們是一起的。
但他們就是一起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
說不上多好,但似乎……也不怎麼壞。
這麼想着,夏鬱率先走進了廁所。
他在最裡面的便池前站定,就在他把手搭上腰帶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周鼎也走了進來,一聲不吭地站在他的旁邊。
兩人並排而站,胳膊幾乎要捱上。
夏鬱不着痕跡地縮了下胳膊,然後低着頭,聲音很輕地道:“你去旁邊一個。”
周鼎怔了下:“嗯?”
“我不喜歡旁邊有人。”
周鼎:“……哦。”
他往旁邊挪了個位置。
“再過去一個。”
周鼎:“?”
他不解,但還是依言往旁邊挪了挪。
這次夏鬱沒有再說話。
兩人沉默地上完廁所,一起去洗手池洗手。
洗完手又一前一後地離開,一路上仍是沒有交流也沒有接觸,彼此都盡職盡責地扮演着陌生人。
回到教室,夏鬱坐在位置上擦手。
雪白的紙巾拭去水珠,很快兩隻手就都擦乾了,但他還在機械地重複着擦手的動作,直到旁邊走過一陣風,又一個小紙團掉到他的桌上,他才眨眨眼回過了神,然後擡起頭看着那個又去前面接水的人,很低地、無意識地把那句憋了一路的嘆息吐了出來——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