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指責王晨做的不對。
大哥肯定會覺得很丟臉。
她忙低下了頭,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馮大夫的話說得有道理。
大哥對二哥還好一點,偶爾會讓二哥幫着家裡做點事,說是二哥就算不想繼承家業,也要知道家裡發生了些什麼事。但對她,真的就像養閨女似的,千依百順,比她爹還上心。
王晨如果是個能被人兩、三句話就打動的人,他也不可能成爲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把家裡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不說,還隱隱有更上一層的趨勢了。
但他的性格比王晞的父親更溫和,就算是反對,也不會大喊大叫,他早過了和別人比嗓音的年紀。
“您說的對。”他微微地笑,道,“糯糯還小,要鍛鍊她什麼時候都行,犯不着在京城,她若是做錯了,我就算是想補救也鞭長莫及。還是等糯糯回了蜀中再說吧。”
說到王晞來京城的事,王晨覺得自己的繼母簡直是在胡鬧。
糯糯漂亮,性格活潑又可愛,只要眼睛沒瞎的,就不可能不喜歡他的妹妹,就算是有人看中了糯糯的陪嫁,可這不也是糯糯討人喜歡的一部分?沒有必要大驚小怪的,非要跑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給糯糯找婆家,讓他們家失去了主動性,對糯糯要嫁的人沒辦法知根知底,更危險、更不靠譜。
當然,也許對他繼母來說,京城是她熟知的地方,反而蜀中才是他鄉,她想把女兒嫁回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反倒是馮大夫的養子馮高,他覺得不錯。
人老實本份,醫術也好,沒家族拖累,糯糯嫁了他,和招個女婿入贅沒什麼差別。
可惜,糯糯對馮高沒有男女之情。
她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孩子。
有點像他們的爹。
想到這些,王晨就有些頭痛,索性把自己對陳珞的擔憂說了出來,試圖打消馮大夫和王晞的念頭。
“金松青不會無緣無故地困您,陳珞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跑去大覺寺。”他對馮大夫道,“我們幫陳珞弄清楚香粉的配料是次要的,怕就怕這與宮闈之事有關。我在京城還有些其他的事,沒辦法去拜訪謝大人了。但我會交待大掌櫃的,看能不能打聽出點什麼來。”
隨後他笑着拍了拍王晞給自己捏肩膀的手,道:“今天不早了,你是回永城侯府還是在這裡住下?永城侯府那邊,我就不去打擾了,你明天要不要和大哥一起用早膳?我聽大掌櫃說,你在京城買了幾個竈娘。這很好,天大地大不如吃飯大,什麼時候都不要委屈了自己的。”
這就是不想繼續討論陳珞之事了。
馮大夫和王晞都不好再提,王晞想着大哥讓她陪他用早膳,這就是想讓她住下的意思。
她忙笑盈盈地應下了。
被褥要去買新的,洗臉的帕子要兩湖產的白色細綿布,茶盅還要找到王晞喜歡的顏色和樣子……白果和王喜幾個忙得腳不沾地。
馮大夫和王晞已經在路上用過晚膳了,王晨卻剛剛進城。
王晞陪着王晨吃了頓說是晚膳太晚,說是宵夜太早的飯,飯後還陪着王晨在院子裡消了消食。
“大官和二官還好嗎?”散步的時候她問起自己的兩個侄兒,“爹上次說大官是個讀書的料子,有沒有重新給他聘個西席?”
王晨的兩個兒子和王晨兄妹恰恰相反,他的大兒子喜歡和小叔父玩,一起讀書,二兒子喜歡和王晞玩,像王晞似的精靈古怪,眼珠子一轉就是個主意,家裡人想培養他的大兒子讀書,二兒子經商。
原來給大官請的老師就有點不夠看。
王晨不僅對弟弟妹妹好,對妻子兒女也很好。
他雖然常在外面跑,但常派人給兒子帶東西、寫信,對兩個兒子的事知之甚祥。
“謝家幫着推薦了一位,爹親自在旁邊盯着。要是不行,再想辦法換一個。”王晨笑道,“倒是二官,最近吵着要習武,我覺得男孩子嘛,沒有個好身體不行,你看那參加科舉的,每年都有人直着進去橫着出來的。我讓大管事給請了個人,讓你二哥和大官也跟着一起學。
“你二哥和大官都不願意,敢怒不敢言,天天拿話刺二官。二官給我寫信,說要來京城找你。我跟他說,他要是能拉一石弓,我就讓人帶他來京城找你玩。”
說完,他哈哈地大笑起來。
王晞也跟着笑了起來。
二官今年才九歲,一石弓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拉開的,等到他能拉開的時候,她說不定都回蜀中了。
她大哥,又拿了小時候對付她和二哥的手段對付大官和二官。
也不知道大官和二官長大以會不會抱怨大哥。
王晞挽了大哥的胳膊,說了半天的家常,轉身卻看見王喜不時地探出個頭來,一副有話跟他們說的樣子。
王晨知道王喜敬畏他,原本想留了王晞和王喜說話的,誰知道王喜上前給他們行了禮就把薄明月派了小廝來打探王晞的事告訴兄妹二人。
王晞聽着眉頭一挑,道:“薄明月是什麼意思?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們今天可是在廟裡遇到了陳珞,他不會以爲我們得罪了陳珞吧?不然他想打聽我們的行蹤大可大大方方地上門來問,鬼鬼祟祟地偷窺算是什麼事?”
王喜一愣,覺得王晞的話很有道理。他後悔道:“難怪我說帶他來見您,他說不用了。我好酒好茶地招待他,他心安理得吃得痛快。派去陪客的管事悄悄派了人來說他一直問您和馮大夫今天去大覺寺都做了些什麼?原來是他要打聽的事還沒有打聽到啊!”
王晞氣得直哼哼。
薄明月肯定知道陳珞去大覺寺找朝雲的事了。
他這是怕她和陳珞因爲同去找朝雲問制香的事而起衝突嗎?
既然這麼擔心,爲何不派人去提醒她一聲?
陳珞的那一箭不會讓他變成了驚弓之鳥,遇到陳珞就避着走吧?
王晞在心裡腹誹着,旁邊的王晨卻已目露詫異,道:“薄明月?慶雲侯府的小公子?”
“嗯!”王晞點頭,覺得自己還是別把樹林裡的事告訴大哥了,他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她把自己去參加寶慶長公主生辰宴,認識了吳家二小姐,和陸玲幾個躲在戲臺邊的小閣樓看見了富陽公主等事都高興地告訴了王晨。
王晨沒有被王晞歡快的語氣所迷惑,而是一語中的,道:“薄明月爲何怕你和陳珞碰頭?”
這,就太複雜了……
王晞在大哥炯然裡透着明察秋毫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只好老老實實地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一一告訴了王晨。
王晨越聽臉色越沉,等到王晞說完話,周圍的大紅燈籠已把院子照得燈火通明,他也半晌沒有說話。
王晞坐立不安。
她還從來沒有對大哥隱瞞過這麼多的事。
這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
大哥聽了肯定很失落。
可有些事,當它發生的時候你以爲微不足道,誰知道會變得這麼重要呢?
王晨的確很失落,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來和王晞說了會話,這才各自散了。
他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覺,坐起來時已是月上正中,他想了想,去了馮大夫那裡。
馮大夫一直在心裡琢磨着能幫得上忙解開香粉配方的人選,也沒有睡着。聽說王晨來找他,趿了個鞋子就出了內室。
“你這是怎麼了?”他看着愁眉不展的王晨,問王晨要不要喝點酒,“我這裡有上好的括蒼金盤露,怎麼樣,要不要嘗一點?”
幾句話說得王晨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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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出生,家中的長輩就對他寄予了厚望,管教也嚴,他第一次喝酒,還是偷喝的馮大夫珍藏在牀底的括蒼金盤露。
馮大夫熟門熟路地從牀底摸出了酒,又讓小廝去竈房尋了盤花生米,兩人坐院子裡,對月小酌起來。
酒過一半,王晨纔開口說話:“糯糯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我除非整天跟着她……她要不跟我說,我根本就不會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您說的對,我沒辦法事事處處都替代她……”
馮大夫知道王晨的擔心,他道:“如果阿晞不是你妹妹,你有這樣一個機會,會不會同意阿晞代表王家去接觸陳珞?”
會!
王晨沒有說話。
馮大夫也是看着王晨長大的,他知道王晨的性格。
“如果陳珞真的選錯了皇子,你能不能庇護阿晞,讓她全身而退?”他又問。
當然能!
而且正如王晞所說,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出面反而比他出面還要對王家有利!
王晨看了馮大夫一眼。
馮大夫笑道:“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你可別忘了,你當年是怎麼做成第一筆生意的。”
王晨笑了起來。
當年他才十八歲,剛剛過了院試,取得了秀才的功名,意氣風發地帶着他們家的三個管事,談下了戶部往甘肅總兵府運七十萬兩餉銀的生意。
那時的謝時也很年輕,只是戶部的一個給事中,因爲相信他,給他做了保。
要是餉銀出了問題,王家要賠銀子是小事,謝時有可能爲此丟官,王家失去了朝廷的信任是大。
家中的長輩覺得他還太年輕,從來沒有做過生意,想讓他爹出馬。
他爹卻毫不猶豫決定讓他自己負責。
還向家中的長輩保證,出了問題他負責,還說:“開局站得高,看得遠,再遇到事,就不會慌張。所謂的一覽衆山小,就是這個意思!”
因爲這樁生意,他和謝時成了莫逆之交。
王家和謝家的交情,說白了更多的是他和謝時的交情。
父親爲了讓他長大,願意把他頂在肩頭,給他一個機會。
他是不是也可以像父親那樣,相信他的妹妹,給她妹妹一個成長的機會呢?
“好!”王晨痛快地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道,“就讓京城的那些世家子弟看看,我妹妹雖然是女孩子,卻比男孩子還要能幹!”
她不僅能喜歡好看的男孩子,還能隨心所欲地“娶”個好看的男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