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若說徐子越中瞭解元本就惹人注目,那如今再中會元,足以讓人震驚。以前還有人說一句徐子越運氣好,但等杏榜公佈後這些言論已經少了許多。
不只是京師,舉國上下的舉子們,名聲在外的學子們大有人在,能在這些人中拔得頭籌,已經不是一句運氣好說得過去。
報錄官早早就聽說過徐子越的名頭,這位京師的解元郎,不,如今的會元郎,才學是一等一的出衆,聽說長相氣度更是難得的出色。如今一看,一身淺藍色的廣袖長衫卻擋不住一身的貴氣,只是站在那裡已經是說不出的氣度。
報錄人暗暗咋舌,難怪能讓江閣老破例收入門下。
徐賢在得知消息後早已樂的找不到嘴,他早早就打發了人出去看,等等到報錄人來徐府時這才喜氣洋洋的撫著鬍子走出去。
大方的打賞了二十兩銀子,報錄人接過銀子大喜過望,本就是最會說話的一衆人,現在說起話來更是惹得徐賢心花怒放。
「徐大公子如此年輕有爲,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徐大人真是好福氣。」
徐賢摸著鬍子大笑,紅光滿面遮不住臉上的狂喜,門外看熱鬧的人極多,徐賢大大方方的讓人觀賞,迎了報錄人進府喝茶。回頭想拍拍徐子越的肩膀,但伸出的手頓在空中,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乾笑兩聲,收回手帶著衆人進了府。
徐老太太早在清風堂等了許久,消息傳來是激動的差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盞,「第一名?可是真的?」
「真的!報錄人都進府了,老爺正招待喝茶呢。」李嬤嬤也是難掩笑意,「老爺高興的很,大抵一會兒就要過來。」正說著,徐賢打發人送了徐子越的捷報過來,徐老太太將上邊的字看了又看,手指忍不住的發抖。
當初她只當是蘇文卿開玩笑,心道只不過一試罷了卻不想徐子越竟能真的考中舉人,而且還是解元。如今徐子越再中會元,那以後呢,之後的殿試呢?
就像蘇文卿說的,那是狀元。就是徐家最鼎盛的時候,那位老祖宗也只是中了探花而已!
不一會兒,劉氏那邊又派人傳來消息是,徐子俊也中了,只不過比不上徐子越出色,考中了第三十六名。
若是沒有徐子越,徐子俊這個成績已經是異常出色,徐子俊也是第一次會試就能考中進士,而且名次並不低,就是當年的徐賢,也沒有第一次這麼年輕就考中進士,況且名次並不靠前。
雖然有了徐子越的驚喜,但喜上加喜,徐家沉寂多年,一下子突然出來兩個進士,徐老太太異常高興,「賞,今天統統有賞!」一衆丫鬟婆子們頓時喜笑顏開,主子有喜奴才們也跟著有賞,一個個圍著徐老太太更是哄得徐老太太合不攏嘴。
劉氏得知了兒子的成績自是滿意,但聽說徐子越的名次後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是不大樂意看徐家還有人比徐子俊出色,但她看不慣王氏但又有些怕王氏,這些年因爲兒子的緣故終於在王氏跟前挺直了腰板,王氏與徐子越之間的不愉快她自是知道,想了一會兒又逐漸放寬了心。
王氏若是知道徐子越考中了,怕是比她要憤怒多了。
徐子俊中了,徐子越中了,徐子玉卻是連舉人也沒有中,劉氏一想便覺得心裡痛快得很,恨不得馬上去看一看王氏的臉色。待兒子要去徐府和徐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劉氏便一同跟了去。
只不過等去了徐府,王氏一直沒有露面,直到晚上的晚宴也沒有出席,徐老太太說王氏近來身子不適一直在養病,劉氏頓時意興闌珊。
心道王氏定是沒臉來。
王氏確實不願意來,沒臉是一回事,沒心情更是一回事。自打知道徐子越考中了還是會元時,王氏失手掐死了一株剛剛開花的綠菊,身邊的丫鬟們噤若寒蟬。自打雪芮被打了出去身邊沒有順手的丫鬟,有人勸了一句惹得王氏更是動怒。
將一衆人都打發了出去,徐賢因爲徐子越考中的事情哪兒還有心情來這邊,徐子玉縮手縮腳的進來,王氏瞧見更是一肚子火。徐子玉嘟囔兩句自己根本不是讀書的料,王氏恨得險些扇了兒子一巴掌。
再後來聽說徐子俊也中了,王氏已經沒有剛纔的失控。她不討厭徐子俊,這孩子性子還不錯,除了劉氏討人厭徐子俊卻是個不錯的孩子。與徐子越不同,也許只是嫉妒徐子俊也能考中了,但對徐子越卻已經由厭惡多了幾分恐懼。
中了進士,之後不久不是殿試,殿試後徐子越就要踏進官場。徐子越能連中二元,之後的殿試成績也絕不會差到哪裡,也許還能考中一甲!
被王氏趕出去的徐子玉死氣沉沉的去了清風堂,今天是爲了徐子越和徐子俊的晚宴,他就算不願意也不能不出席。
劉氏因爲王氏不在的緣故,便將矛頭對準了低頭吃菜的徐子玉身上,「子玉如今還小不著急,等過兩年又能秋闈,到時候再考也不遲,這進士也是人人都能考的中的…」
徐子玉就算真的不愛讀書,又看不上功名,但也被劉氏擠兌的臉上發燙,竟也生出了幾分羞恥心。徐老太太心中不悅,咳了好幾聲,劉氏不由惋惜的說了最後一句,「子越子俊,以後有時間可要教教子玉,都是一家人可得相互照拂些。」
徐子玉僵硬的點點頭,徐老太太冷著臉最終嘆了口氣,徐子玉若是能考中了,也算是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那日的家宴人人皆是心情不錯,兩位老爺喝的有些多,徐賢舉著酒杯對徐子越徐子俊笑道,「徐家以後可是要看你們了。」
徐子俊忙道聲應該的,徐子越清越的眸子裡似乎有一絲血光,清淺的笑意後是暗藏的冷意。
徐家的以後,自是他一手決定的。
徐老太太頗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文卿已經回了蘇州,她若是知道家中有如此喜事,定也會替子越子俊高興。」
徐子俊微醺的雙眼頓時一亮,劉氏緊張的看了徐老太太一眼道,「可不是,可惜文卿也不會回來了。」
徐子俊適才纔有了光彩的眸子頓時又暗了下去,徐子越淺淺一笑,不用他說,蘇長明定是早已將消息傳過去了。蘇家有家養的信鴿,可比徐府傳消息的人速度快得多。
蘇府是在徐子越考中後的第四天知道了消息,蘇長宇沒有瞞著蘇家衆人,徐家兩位公子考中了進士,之前考中解元的徐子越又中了會元。
蘇長宇面色也有些複雜,他知道徐子越算得上天才的人物,但也不想在這麼多舉子中竟也能考中第一。
蘇家衆人皆是驚歎一片,蘇文卿卻只覺得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一半,還有一半怕是得等到半月後的殿試。按照上一世的路子,徐子越考中狀元也是早晚的事。
徐家水漲船高,府上衆人看蘇文卿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二孃對她感嘆了不知多少次說徐子越少年天才,蘇老太太也是在忘仙閣獨坐了好半晌最終嘆了口氣。
她本因爲蘇長宇將雲娘一聲不響的打發了出去動怒,孃家又退回了三千兩銀子。蘇老太太一頭霧水,那回話的婆子說兩千兩是退給蘇長宇的,還有一千兩是感謝蘇家對雲娘這些日子的照顧之情。
蘇老太太和孃家關係很不錯,結果碰了一頭釘子頓時生氣,問蘇長宇爲什麼要給鄭家銀子,等問清楚後又氣的差些暈過去。
這都是造了什麼孽。
雲娘已經二十卻一直沒有嫁人,終於熬到徐靜死了,卻不想蘇長宇根本不願意娶她。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鄭家那老姑娘熱臉貼冷屁股,去蘇家耀武揚威欺負了蘇三爺的寶貝女兒,直接被蘇三爺趕了出來。
蘇長宇在江南的名聲不小,雖然是續絃,但以他的身份就算娶一個年輕的小姐又有何不可,雲娘不知好歹終是惹得旁人笑話不已。再者蘇三爺那人最是大方豁達,與雲娘本就是表兄妹,竟連一點情面也不留,誰知道雲娘到底做了什麼惹人厭的事情。
老姑娘本就難嫁,現在又出了這些流言蜚語,雲娘氣的上了三回吊,蘇長宇聽聞後打發了蘇州最有名的三位大夫過去,聽說死了都能給你救活。
雲娘要上吊便讓她去,蘇家不在意銀子,定會給你救回來。
鄭家頓時不敢再鬧。
當初以爲蘇文卿好欺負,不想轉眼就被蘇長宇乾淨利落的趕了出來,落了個人人笑話的地步。這纔想起,蘇文卿有一個姓徐的舅家,雖然遠在京城,卻依然不容小覷。
如今徐家兩位公子皆考中了進士,幾日後徐子越考中會元的消息已經有許多人知道。兩日後知府家夫人請了城中的小姐夫人的作客,著重請了蘇文卿到場,整場宴會知府夫人拉著蘇文卿異常親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有意與蘇家,尤其是蘇文卿拉進關係。
蘇文卿的孃親,可是京城承文侯的嫡女,如今承文侯府出來兩位進士。
知府家二公子也考中了,只不過成績並不好,一百開外。張二公子寄回來的家信中特意提到了徐子越,這樣的天之驕子以後定是有大出息的人,蘇家與徐家關係不菲,拉進關係有益無害。
就連知府夫人也對蘇文卿也如此客氣,這回鄭家頓時蔫了,就連蘇老太太也不由心悸。或許是因爲徐靜性子恬淡,她從未在意過官商之間有多少差距,但如今似乎又體會到了。
每年向知府家送了多少銀子,也比不過徐子越徐子俊一個進士。
蘇老太太頓時想起兒子上次的話,徐家也許有意娶蘇文卿進門,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公子。徐家適婚的三位公子,兩位如今都中了進士,唯一沒考中的卻是世子,以後可是要承爵的。
無論哪一個,只要蘇文卿嫁了,以後的身份就會大有不同。
無論外人如何討論,短短半月過去,四月初,衆舉子們齊齊入宮。
雖說科舉考究的是學子們的學識,但那張長相太過歪瓜裂棗的卻也被刷了下去。如今看去,三百名舉子各個相貌都是不差,徐子越因爲考中了會元,便站在了最前邊。
進士中貧窮學子到底少數,大多都是官宦權貴的後人,如今進了皇宮也不見得太緊張而失儀。走過高牆,金河兩邊是威風凜凜的錦衣衛,手握刀柄滿是肅殺之氣,只是徐子越在這條路上不知已經走了不知多少次,早就不會有半絲緊張。
領著衆人去大明宮的宦官不由多看了徐子越一眼,這位徐公子第一次入宮見聖顏,倒是比旁邊幾位常進宮的公子還要鎮定。
無人敢擡頭,皇帝的聲音遠在高臺之上,衆人跪拜扣禮后皇帝這才喊了聲平身。
殿試不考其他只考策論,對於苦讀多年的學子而言自是困難,但混跡朝堂幾十年的徐子越,無論是想法還是眼界都不是旁人可比。其他人還在皺眉思考這題目到底寓意爲何,他卻能一眼看透裡邊的問題。
一針見血。
他服侍過當今皇帝一共七年,明白這位好大喜功的皇帝最喜歡什麼,又最聽不得什麼。策論是一回事,稱讚當今聖上的豐功偉績又是另一回事,而且還需自然恰當。
徐子越筆尖一頓不由一笑,這樣的東西再好寫不過。
徐子越答題快,這是之前考官就知道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徐子越。在衆多皺眉糾結的學子中,端坐著書寫的徐子越格外顯眼,身邊有人湊近皇帝輕聲幾句,皇帝不由笑著看了江聰一眼,江聰臉上的自豪毫不掩飾。
皇帝也是聽說過江聰收了一位新弟子,正是這次會元,今日一見不想長相更是異常出色,不由對徐子越的文章也好奇不少。
皇帝只停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江聰等人也一同離開。衆舉子這才覺得鬆了口氣,心道陛下這題實在太難,但擡眼卻看見最前邊的徐子越竟然已經答了一大半,這才驚出一身冷汗,忙低頭答題。
徐子越不擔心有人會私下毀他試題,有江聰在,沒有人敢做小動作。
皇帝對每次的科舉都很是重視,朝廷中要多上許多新鮮面孔,他也是高興,況且更是對幾人的試題感興趣。
朝中許多重臣的兒孫皆有科舉,就連內閣中也有子孫進入殿試的,更有些還是他見過的孩子。殿試成績出來的最後一天,由皇帝從十份卷子中選出最後的前三人。
皇帝接過試題來,第二的徐子越讓他有些詫異。
他原是對徐子越極有興趣,能中兩元,已是難得,卻不想不是第一?
皇帝接過試題,首先大讚了這一手好字,頓時對徐子越多了許多好感。再看文章,一旁的官員們看著陛下時而笑時而皺眉,摸不清陛下是什麼意思,好不容易等皇帝看完不想又返回又看了一遍。
皇帝皺眉的原因是因爲徐子越這人太多清透,一針見血又提出策論,手段雷厲風行讓人心悸,但只消一細想才覺得這人簡直天人之才。
想來就是因爲如此,才讓身邊幾人猶豫了。
只不過他卻覺得如此更好,比起被排在第一的程家公子,更加通透睿智,冷靜又鋒利,刀鋒一般惹人喜歡。
讓他發笑的是這小子極有意思,就算寫出這等經人心魄的卷子,還不忘說幾句他的豐功偉績,偏偏又誇得含蓄恰到好處,頓時惹得皇帝陛下心中大喜。
「年僅十五就有如此之才,就連當年的王崇也難比一二啊。」皇帝讚歎兩聲,「江聰倒是撿了個好弟子,徐子越,擔得起這狀元之名。」
衆人當初也是糾結徐子越的位置,論文章深度已經高出程家公子許多,只是擔心鋒芒太過惹得皇帝不喜,不想皇帝卻是喜歡的緊。
第二日,三百名舉子一同入宮,司禮監喊出前十名的名字,徐子越的名字正在其列,只是這人早就收入二元,衆人一時覺得已經習慣。
這十人,皆是徐子越上一世同堂的政客們,只是如今看起來還皆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十人中有八人皆是權貴之家,有幾人早就面過聖,皇帝一一過問也是半點不緊張。待到徐子越時,皇帝今兒近處看見徐子越,實在驚訝他欽點的狀元郎居然如此俊俏,不由微微動了些心思。
直到皇帝與十人一一說過話,這才緩緩道,「朕特宣乙丑科一甲進士三人,徐子越賜狀元,程斐賜榜眼,王俊峰,賜探花。」
徐子越望著熟悉的朝堂,這才感覺到力氣一點一點的逐漸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