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辨居的時候一念就聽知不曉講過妖界神醫逆天命醫術精湛,且殺人於無形。
待他見李長腰間那與之人偶極爲逼真,而且整個人性浮突有致,且紋路交點畢現。他曾經由古代巫族地方聽說過有種巫術,可以將木質人偶標註人體經脈穴道,對其施展法術可在百里之外將目標的人擊殺。
加上他聽說了天都派絕密周天萬象的奇妙之後,至少是寧可信其有的!所以他開始並不敢輕舉妄動,走向火圈只是要讓李長認爲自己打算試圖解救宮旈姝,可實際上自己是伺機反攻要一舉殺了他,以免不慎反而着了他的道。
果然一念突擊湊巧,一舉殺了李長。然後利用兵器將火圈引向敵人焚燒,妖界的洪荒萬年不滅之火是隻有燃燒目標之後同歸於盡纔可熄滅的,因此他讓對手自食其果。但敵人卻不足以滅盡火焰,所以他便將殘餘火苗束爲一團擊破散落四方,即便其中微弱的火苗燃燒了什麼,也不至於造成過大的危險。
要做到這些只要具備相應的能力就可以,但最讓他擔心的卻是根本就知道無法避免的!
“你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現在還需要我回答嗎?”
宮旈姝此時心裡的感覺是從所未有的紛亂,她無法想象面前站着的就是當今仙道界的頭號叛徒,那個打破了無憂派所守護的神器天柱劍封印,放跑了已經被囚禁千年魔神,導致天下大亂,死傷無數的叛徒!
而這樣的一個人,按常理想,要麼還有絲毫良知的話或者自守認錯,甘願承擔一切懲罰,但顯然他沒喲。否則的話,無論是爲了贖罪,還是懦弱的逃避,他也該是早就隱世了纔對。但事實上,他卻已經又在江湖上逍遙自在,創出了那麼大的名聲,可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如果今天換做是九大仙派中其他門派的弟子,就算不馬上和一念拼命,也會立刻轉頭而去。
然而對於慈航仙齋的弟子來說,妙音仙姑對他曾經的過錯只有如此見解而已!
“過迫而失,失之乏憐!”
對老人來說,雖非自己親傳,但卻是同道中最爲看重的一個晚輩!但過高的才能致使他身上被強行壓迫了太多的希望,但卻沒有人可以對他不甘心被世俗既定規則困宥,並甘願爲之現身給與體諒!
因此,高壓之下終於讓他背離了強加給他的一切教導。可真正的反思過後,他的確做錯了事,但造成一切的原因又究竟該由誰去負責呢?
因爲,師門的驕傲,同道的羨豔豈非都正是因爲他的絕世才能?而任何人又有誰能保證自己可以完全對自己所不認同,哪怕只是稍微感到疑惑的事情絲毫也不去懷疑?所以與其說是他真的做錯了,何嘗不也是那些對他寄予希望的人們作繭自縛?抑或根本只是他們自己的頑固不化?
所以,對慈航仙齋的弟子而言,他的所作所爲或許真的是不可原諒的,但卻也不能判定就是他自甘墮落!
“你……你真的就是龍清一?無憂派棄……徒……龍清一?”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一念的確就是那個十年前因爲摯愛和摯友的慘死,一怒之下打破了師門守衛千年的封印,致使魔神逃脫,無憂派掌門,當世唯一上仙沉幽仙人的唯一弟子,龍清一!
當年龍清一急怒攻心,衝動之下做出了無可挽回的事。雖然因爲對師門的憤懣,世事的灰心讓他徹底喪失了從小就被培養的正義信念!但他也知道魔神的出世會帶來怎樣的災難,而自己勢必也要爲此負責!
所以這當年來,一念曾不惜一切代價尋找重新收復魔神的方法。
但偶然間往知辨居一行,加上塵世間的種種見聞,讓一念覺得這個世間原本就從無正義可言,時時刻刻都會有無數骯髒惡劣卑鄙的事情發生,豈會只是一個魔神就真的讓世間萬劫不復?
就算可以再次將魔神封印,哪怕能夠永遠消滅他,天下真的就會有什麼好的變化?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現世,和當初有何不同?未來又會有什麼區別?
那時,他本心想着自己不如就去過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日子算了。剩下的時光,自己就只爲所負之人去懺悔,贖罪。
可不巧當他想着先回家去看看,然後就獨自去找個地方從此隱居的時候,卻正好趕上了妹妹因爲婚事和父母鬧翻了天。而他把妹妹送到帝都之後,也不願再因爲自己讓父母難受,於是就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浪跡江湖。從而,結交了花清風,常樂天等人。
一陣夜風吹過,宮旈姝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咬着牙只一心翻來覆去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局面。
“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師父是一早就知道你是誰了!”
“哎!是啊!仙姑一向慈悲,當年事後,各仙派無不想殺我後快,只有仙姑一位對我百般維護!但可惜,像仙姑那樣真正慈悲爲懷的人,世上實在太少了!”
“可無論如何,當年終歸是因爲你喪心病狂的放跑了魔神,纔會害死了無數冤魂。即使你再有什麼原因,也不能掩飾着確實的罪孽!”
緩緩回頭,一念看着她淡然一笑:“我從來沒否認過自己做過的事,也從來沒爲自己辯解過一句。只不過,那又如何呢?”
“如何?難道你不該去挽回自己的過錯?還那些無辜慘死的人一個公道?”
“公道?哈……”
一陣充滿戲謔,但卻又難掩淒涼、心酸的長笑後,一念臉色漸漸轉淡:“你要我給他們公道?可是,又有誰能給我個公道?”
“你……”
“對!我,怎麼?難道我就不能要個公道?難道我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難道我就活該犧牲?”
“你……你身爲正道仙派弟子,卻自甘墮落結交妖邪,你有什麼公道好要?”
“正道仙派?結交妖邪?哼!你給定的?還是天賜的?不過都只是自己封的罷了!我這一輩子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只恨自己沒早一點看清一切。所謂的妖邪,他們重我,愛我,也從不曾傷害過一條無辜的性命!而偏偏我敬他,重他的正道,竟然不分青紅皁白假借我的名義欺騙我的摯友、摯愛,還殺了他們!你告訴我,難道我不該爲他們討個公道嗎?”
對於當年發生的事,宮旈姝也只從師父口中聽說過個大概!畢竟這件事對正道仙派並非光彩,而且他們當年所做也確實並沒有十足勇氣擺到明面來說,因此這件事到今天爲止始終只落在龍清一自甘墮落,結交妖邪上而已!
雖然妙音仙姑也曾說過那慘死的二人雖出身邪派,但也的確並沒有過什麼不可原諒的而行。但自古正邪不兩立,而且龍清一畢竟是正道上仙沉幽仙人唯一的弟子,幾百年來唯一可能再次列仙的天才,還要擔負起整個正道和仙界的重任,他的人生是不允許有絲毫瑕疵!
可是,他終歸是罔顧戒規,背棄了所有同道的期望,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
“你身爲沉幽仙人唯一的弟子,正道最有前途的希望,原本就給恪守戒規,尊師衛道。可你卻妄動凡心,幾乎萬劫不復。沉幽仙人無論做了什麼,又何嘗不是一片愛你之心呢?”
“呵呵!愛我之心?本來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默然良久,一念的臉上忽然蒙上了一層深重的悽楚!
“那個時候,我心裡充滿了憤恨,但更多的卻是痛苦!我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魂飛魄散,最愛的人死在懷裡。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我想報仇,哪怕萬劫不復到了地獄,我也只向他們賠罪!可我的仇人,卻竟然是在這個世上最敬愛,最尊重,從小就教導我做人一定要是非分明的恩師!我的恩師不分是非的殺了我最愛的人,我卻連報仇都無能爲力!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心裡甚至想去殺光世上所有的人!因爲我無法接受自己保護不了真正值得保護的人,卻要去爲那些根本不配活在世上的酒囊飯袋犧牲自己的一切……”
當一個自己甘願爲之放棄一切的人慘遭殺害,復仇豈非是最正常的願望?可愁人卻又是一個自己甘願爲之死而無憾的人,那種感覺除了當事人自己,恐怕是沒有人可以瞭解的!
“從小我就知道,師父是上仙,能有這樣的師父是世上每個人都求之不得的!所以我一直刻苦用功,沒有一時一刻,一絲一毫的懈怠!甚至我明知道自己是要用一生孤獨的去看守天柱劍的封印,放棄所有一切,我也都無怨無悔!我強迫自己不去想父母,不想妹妹,不想我除了是個徒弟,還是兒子,還是哥哥!可是那一刻,我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上仙又如何?他爲了自己的目的把我從父母身邊帶走,又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快樂,還殺了我最愛的人,最好的朋友,難道這樣我還要對他感恩戴德?還要爲了那些虛僞的謊言愚蠢到死?”
“沉幽仙人數百年如一日,畢生維護仙界正道,不遺餘力的和邪魔外道多次生死相搏,如此恩情世人無不感佩。你……”
“與我何干?”
一念的憤怒令宮旈姝不禁嚇了一跳,只見他臉上因爲痛苦導致原本異常秀美的面龐開始微微扭曲!
“你知道嗎?就在幾天前,我妹妹還告訴我。小時候她是如何羨慕其他人家小孩子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玩,每當那時候她都會那麼的傷心難過!可是那個時候我這個做哥哥的又在哪?想象一下,當我的父母年邁體弱的時候,當他們看到別人家的兒女在身邊盡孝,我這個兒子又在做什麼?那件事給我的並不僅僅是痛苦,更加是絕亡!因爲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必須時刻做好爲所謂正義犧牲一切的準備!我不怕死,因爲我努力練功,就是爲了多保護一些善良、無辜的人。可那之後我突然明白了,我所要犧牲的一切,原來並不只是我自己!我終於明白了自己會得到的結果,但我不要!我已經失去夠多了,什麼正道、邪道!所有一切都再也和我無關,我不會再去爲任何人放棄自己,絕不……!”
好久,整個世界彷彿突然死了一般,連一絲絲空氣好像都沒了!但窒息的感覺並沒有宮旈姝心裡的空曠更難受。
此刻宮旈姝的心裡並不氣憤,也沒有傷感,只有一丁點連自己都不容易察覺的憐憫!她覺得自己似乎終於明白了師父對他的心情。
所謂:家破人亡。失去一切在世俗教條中不只是與惡貫滿盈相結合的報應嗎?可爲什麼?
世上總是會有那麼多好人,無辜的人,甚至是爲了正義捨生忘死的人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一念並不是第一個這樣的人,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的苦,他的痛,還有他的恨那麼鮮明的呈現在了自己面前,卻並不感到陌生,甚至還有一絲麻木!
這一切都是怎麼了?爲什麼堅定的信念和目睹的事實竟然如此的毫不相干?
而既然如此,自己又算什麼?自己希望的、要做的又算什麼?
悚然回神,宮旈姝發現天色已經見亮,但一念卻已不見蹤影了。
愕然四顧,宮旈姝耳邊只回蕩着一句話!
“我身份若泄露,必然言而無人會信,只得逝者冤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