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過慧易夭,不明進退之由!

一念撇下宮旈姝獨自上路,並不是怕她會自己不利,而是覺得自己非常需要冷靜下來!

十年的浪跡漂泊,早已讓他不會再去執着於事物的表象!而獨自贖罪的決心,恰恰可以讓他更清晰的知道一切已成往事。

所以現在,除了些許的鬱悶,他心裡更多的卻是對最近發生一切的躊躇!

江湖高手的意外死亡,到目前似乎已經有了大概的指向。但兇手的動機仍然尚無定論。然而,當自己漸漸接近終點的時候,對方卻搶在自己之前,竟然揪出來自己最不願提起的曾經,這絕對不是個正常的情況!

說到底,事實上一念從開始就明白,這件事如果真的給自己料中,結果除了一個真相不會更多。

妖界神醫逆天命如今在邪派可謂炙手可熱的人物,此人不僅本身修爲極高,由於醫術精妙絕倫,邪派中幾乎沒有幾個直接或間接沒受過他好處的。也就是說,即使確定逆天命就是兇手,江湖上也未必有人肯幫助漫雪山莊,以及那些苦主去報仇!

畢竟邪派不同於所謂正道的涇渭分明,而是人妖混同部分彼此。尤其魔神出世以來這十年,邪派勢力迅速擴展。因此只要還沒觸及自己的切身利益,仙凡秩序分明的正道是絕不會爲了某一個人去大動干戈的!

也因此,一念最初和往常的每一次都一樣,只是抱着賺錢的單純目的接受這個任務。可如今,逆天命的弟子已經主動找上了自己,而且清楚的指明自己的身份,顯然就是想以此要挾,首先表明對方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打算。

並且更重要的一點,邪派此時向自己擺明籌碼,是否代表日後也同樣可能以此要挾自己去爲他們做事?

不……

邪派若對自己有詳盡的瞭解,必然明白自己絕不會顧忌所謂正道見識。縱然懶得去理會其追殺,自己也大可以暫時避世藏身。而如此明白的事情,他們絕沒理由不明白!

一時間,一念心裡感到了雖仍摸不着邊際,但卻非常清晰的不祥!

正道和邪派如有區別,也只不過是彼此的標籤不同。此可爲之,彼亦可爲之!自己曾經歷過的,難道上天還打算重演一次?

一念迷惘的環顧所處空曠的地方,但眼裡卻絲毫沒有任何反映。心裡想滿月之期已將近,自己尚無一個兩全之策。就現階段而言,也許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而已了……

進入黔西山區,這裡已經是邪派的地盤,所以縱然一念向來驕傲也必然加倍謹慎起來。

大凡山林沼澤地帶,更是妖異行動頻繁的地區,但在這種地方一念反而不惜泄露行跡加速前進。因爲他知道這些地方雖然妖異衆多,但絕沒有非常厲害的對手,所以如果自己過分謹慎反而可能陷入困境。倒不如快速行進,憑自己修爲散發的氣場足以震懾那些小妖了。

一路來到曾經禍延天下的三星教舊地,自從五百年前三星教覆滅,此處所聚集的衆多亡靈煞氣並未得到應有的超脫,因而越來越嚴重,沒有人敢輕易涉足,幾乎已經成了江湖禁地。

此時一念涉足其間,雖自恃修爲精湛,卻也不免感到陣陣心悸!

不經意間,一念耳中忽然傳進一縷縷金鐵交鳴之聲。當即辨明方向,瞬間向聲音來處衝去。

感到一處頗大的沼澤泥潭外,只見其中正有四人圍着一個對手狂猛圍攻,而那被圍攻的正是刀狂萬秋。周圍旁觀的也有數十人,其中一邊一人盤膝坐在沼澤邊上閉目打坐,臉上青氣陰鬱,顯然是身中奇毒,而此人正是花清風。

再細看,遙相對面一片青草地上,巨樹樹蔭下一個渾身紅衣的蒙面女子正端坐一張琴臺後,身後兩個勁裝女子夾持着另一個年紀較輕的少女。而這少女雖身處險境,但卻只滿面焦急擔憂的望着遠處的花清風!

日前一念曾接到花清風的密信,稱其已與萬秋匯合,正在追蹤嫌疑人往三星教舊地方向。當時一念心裡頗爲糾結,他很擔心這是對手的奸計,但卻又無法放過這難得的線索,只好囑咐兩人不要冒進,但沒想到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此時不管別的,一念首先想到的是權衡敵我情勢。萬秋武功已是世間罕有,此時縱然是以一敵四也不落下風。但花清風顯然中了毒,還不知情況如何。最重要的應該是對方所挾持的人,單憑目前看顯然至少不是對方的人。

環顧左近,一念心裡暗暗猶豫形勢並不於己有利。而且萬秋似乎也因爲久戰不下而漸現焦躁,發招更加兇猛。可此處交手是在沼澤地內,一旦氣力運行處岔,必然反受其害。

果然,對方四人看來正是這個意思。看到萬秋開始使蠻力,四人更加不和他接招,只展開身法和他纏鬥。但萬秋本身力道沉猛,加上出力更重,已經微微陷入泥潭了。

一念遠遠看着心裡不禁嘆氣,這位萬兄固然是義氣深重,但卻過於衝動莽撞。“正義”如果要這樣維護,除了更多的連累別人根本不會有絲毫的好處。

想歸想,無論如何一念也不會看着萬秋失手,於是立刻伸手在旁邊樹上折下一把枝條拋向沼澤內。

忽然的變化讓所有人不由驚訝,但萬秋只感到腳下倏地紮實了很多。於是也不及多想,更加力將心神不寧的對手逼出了沼澤地範圍內,自己也趁勢躍回了花清風身邊。

短暫的萬籟俱寂,忽聞那蒙面女子淡然一笑:“素問一念大俠武功出神入化,見事機警果斷。既然已經到了,如何不現身也好教我等一睹尊顏!”

聽了此言,萬秋一向僵硬的表情竟然也出現了一絲欣然放鬆的神情!只是他卻未想連自己相交多年都沒能立刻想到的,對方卻如此輕易的就直接說破。

一念輕輕飄落在花清風身邊,反手取出一粒隨身防備的解毒藥拋給萬秋,然後向着那蒙面女子拱手:“姑娘好心機!在下雖一向自詡聰明,但卻沒想到如此輕易被人看出了行跡,佩服!”

“哪裡?五大神狩受僱調查江湖命案,劍神與俠盜皆各有所行。而刀狂和儒俠既然深陷此地,一念大俠又豈會不救?而話也說回來了,天下間除了閣下又有誰還有如此本領呢?”

一念聽了自然明白對方的言外之意,當下勉強忍住氣惱:“哼!這一次我果然是失算了!想來也是,萬兄和花兄皆摯誠君子,遇事必然以義氣爲先。如果設計引誘必可引君入甕,就算我想救也來不及了。所以,只有這樣先禮後兵,纔好講條件吧?”

萬秋心頭恍然,不由得臉現羞赧!

當日離開知辨居,他按照一念囑咐去調查死亡諸人的生平隱秘,看是否可以從中查出彼此的交集。而花清風則因與天都派掌門盧不巧義子盧依晨關係莫逆,便趕去打探有關逆天命的情況。

不久前兩人接到一念傳書,要到黔西妖異密集地查探線索,而他倆先一步匯合。可花清風此來身邊卻跟着盧不巧的女兒盧依蘭,據說是其醫術乃如今天都派內最精,或許可以有所幫助。

本來他們也是打算等一念到了再打算下一步的,可沒想到盧依蘭卻意外遭到劫持,迫不得已兩人只好以救人爲第一要務。

花清風也不是沒想到這可能是對手的誘敵之計,但一來他不願辜負良友託付,二來萬秋本身也是義氣英雄怎麼忍耐得住?

如今事已至此,一念心裡很清除對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迫使自己罷手!而他們搶先向自己攤牌,一方面或許是料到即便有什麼暗中計較也未必能輕易得手,另外如果可以增加手上的籌碼就自然可以鉗制自己。可他雖然料到對方可能用計,因此不惜冒險跨國三星教舊地捷徑,可最終還是來晚了一步。

“一念大俠聰慧至此,果然是不負盛名啊!”

一念聽得不由澀然苦笑:“哪裡!過獎了,只是在下生平雖然自負,但卻也從來不願被人稱聰!”

“哦?這又是爲何?”

“豈不聞?過慧易夭……”

雖然傳來了“咯咯”的嬌笑聲,但女子顯然有些猶豫,似乎是突然發現事情和先前的預料有所不同。至少對於一念的心機之深,顯然的確是仍超自己預計!

“既然閣下是個聰明人,那我想大家也不必再兜圈子了。”

“正好!”

殊不知,天下間萬事皆有因果循環?今日果即昨日因,恨所失當思樂多得!

所謂“過慧易夭”。

天時恆定,得失有份。凡事當記物極必反,過猶不及。

這次一念受制,何嘗不也正因爲過早的泄露了心機?纔會導致對手提早自危,急於思索克制之策?

大字不識的老百姓都明白“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但可惜往往越是目光遠大的天才,卻更容易忽略最簡單的生存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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