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雲散情愈濃

當一個人生活的完全無憂無慮,甚至什麼都不需要自己親手去做,連該想什麼,怎麼想都會有人一五一十來灌輸給他。可想而知,和這樣的人探討“人生”這樣的話題必然只是對牛彈琴!

但當他們有朝一日真的懂得了去面對人生,結果也很可能會更加悲哀異常!

就好像是一株名貴的花卉,有人爲它澆水、施肥、隨時放到日光和溫度合適的地方已經足夠,可如果非要親手去將花苞剝成心目中的形象,那花朵的命運勢必只有枯萎!

而又太多人,尤其是那些從小就被譽爲天才,被很多人寄託了無限厚望的人。他們的生長往往正是像那些只能被人任意擺佈的名貴花卉一樣,唯一的禁條就是獨立思考!

然而,古往今來又有多少悲劇人物真是如此被早就的。可歸根結底最可悲的一點,是那些園丁從一開始希望的,只是讓承載了自己寄託的嫩苗,按照自己以及無數炮灰一樣的失敗經歷、方式,甚至同樣的觀念去達成那個不曾成功過的目標!

這樣一個話題簡單說來似乎有些單調,或者不那麼容易讓人理解!

曾經有個小孩子,家境雖然不算非常富裕,但在父母的辛勤勞動下,生活的還算平穩、快樂!直到有天,小孩子被一個路過家門的世外高人看中,希望可以收他爲徒。

父母深知那位世外高人是如何的了不起,所以爲了孩子的前途,終究通情達理的忍痛割愛了!

而跟隨師父回到師門的孩子,果然受到了每個人的尊敬,以及可想而知的重視!除了師父所教導的功課,他每天過的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沒有幾個人敢直視他說話,幾乎所有人都會從大老遠見到他就恭恭敬敬的避在一邊,等待着他先從那唯一的路上走過,卻從未想到向任何一個人稍稍投去一瞥。

久而久之,他發現自己住了幾年的地方,竟然想不起幾張有區別的面孔。同時,也沒有人注意到……,或者是根本沒有人會敢去注意,又或者人們都早已習慣了,總之他的臉上已漸漸沒有了最初天真純粹的笑容!

整個師門,包括他自己,所有人似乎都成了山裡隨處可見的草木,從外表幾乎看不出各個體的區別,內心彷彿也成了任由風吹雨打運動也毫無二致的整體。

他的生活中不再有歡笑,言語也不再快樂頻繁,更加不再具有任何時候都會主動開口的本能!

但一切似乎都只是順理成章,每個人都一樣。如師父所說,只有這樣纔算摒棄了七情六慾,才能修成正果!但是,遵循着一切的人們,卻又沒見誰真的修成了正果。

隨着年齡漸長,他天生不肯從衆,或者被強行隔離成高高在上的心裡開始產生了懵懵懂懂的疑問,但每一次都強迫自己繼續聽從師父的教誨!

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成爲本門翹楚,乃至在所有同道中鶴立雞羣!但他心裡卻總覺得有一種無法彌合的空缺,更加找不到一個可以坦誠訴說的人。

直到那一次,他遇到了自己一生中第一個讓自己感到光明的人。那個人不僅可以讓他坦然傾訴心聲,更加精準無誤的讓他真正明白了自己所看到的真實一切。

如果說這個人是把他從黑暗中救贖出來的人,那另一個則是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的人!

三人結伴遊歷天下多次,可他心裡始終懷着無法釋懷的惴惴!他知道自己不該去想,甚至看都不該看她,基本上可以說自己和這兩個人並立於世卻未出手消滅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可是她就像是一道令自己驟然失明的強光。雖然再也看不到別的,但唯有她永不消失的徘徊在眼前!

他不懂得被吸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直到自己對這種感覺已經越陷越深,欲罷不能!

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彷彿突兀的光芒萬丈,令他神不守舍,也讓他更久久的陷在對師門的愧疚之中!

而最後她終於讓他明白,自己是愛上了她,而她也希望自己明白她同樣的深愛自己!他們在一起度過了一段短暫,但卻足以令彼此銘記永世的美好時光,他也感到自己似乎找回了丟失已久的珍貴財富!

但當他終於開始學會了習慣去獨立思考人生的時候,早已知道必然發生的那個巨大的隔閡赫然橫亙在了兩顆心之間。

正邪不兩立,必然會讓這段愛情徹底被摧毀。遠走高飛?有那麼一瞬間,他被她這個提議感到異常的興奮!

可是,從小到大被無數人壓在心頭的責任,原則終於發揮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強大威力。他躊躇了!

他相信她並不是自己印象中別人口中那種壞人,但如果自己爲了她放棄一切,就必然會讓彼此都成爲千古罪人!辜負更多對自己殷切的期望,也會讓自己一生良心難安!

可是,見到他那一刻的猶豫,她眼中的悲傷和失望,忽然又喚起了他內心中另一種激動。他深信恩師的德高望重,以及對自己的無限慈愛!

只是當他後悔的時候才明白,原來那一切都是有條件的。可自己居然愚蠢的認爲他們會允許自己擁有他們認可之外的幸福!

師父的不諒解,同門的怒不可,整個正道的千夫所指,這一切他都甘心承受!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那些從來都滿口仁義道德,慈悲爲懷的同門,同道中人,居然卑鄙的利用自己殘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當他看着懷中人最後一刻留下的悲痛目光,他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毀滅一切”似乎成了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的唯一念頭,直接如同天性般由肉體付諸了行動!

十年來,他心裡不曾有過一刻忘掉那目光,可只任由她像根刺紮在心上越陷越深。因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輕他心裡的內疚和痛苦。而最初還讓他稍稍覺得悔恨,內疚,令世人陷入了劫難。

可十年來耳聞目睹的世態人情,讓他心裡漸漸覺得那已經不再是過錯,只不過是一件必然要發生的事經由自己的手開始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仍然覺得自己是快樂的,至少比那十多年的無比尊貴快樂得多!因爲自己幸福過,勇敢過,這已經足夠了……

“十年了!你始終沒能忘了她?”

對如意來說,出生在知辨居,各種各樣的奇聞秘事早已見怪不怪!可由於一念在自己心裡的分量,這件記憶自然而然也在她心裡留下了重量!

而一念此時平靜的把記憶敘述出來,也並未感到如何的沉痛,只是早已微弱的感覺更加接近消失了而已!也許是因爲回憶的折磨,似乎可以讓他感受到懺悔的安慰吧!

十年來,他從沒想過死,再難過的時候也沒起過這個念頭。他強迫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至少要到自己可以忘記她的那一天。否則,自己就必須活下去忍受愧疚的煎熬,這是自己理所應當承受的懲罰!

“我從沒想過要忘記她!就像我只要活着就會呼吸,也根本想不到不去喘氣!爲了我,她捨棄了一切。可是,我卻連和她公平付出同樣的代價都沒能做到。我不會原諒自己,就像不會爲解開封印後悔一樣。因爲如果那些理所應當吃苦受罪的人都要可憐,她的痛苦就必須我去承受!”

這一刻,如意眼中的他似乎變得突然有些陌生了。雖然他不再那麼瀟灑自由,也沒變得更加偉大,但卻更加真實了。

他不再是那麼遙不可及,讓自己覺得永遠追不上的一念了!現在,如意覺得自己想通了。如果說以前他對自己的迴避讓自己不能忍受,只因爲自己不能認可他的玩世不恭,風花雪月。

可如今,他有了讓自己退讓的充足理由,自己也無法忍心去強迫他忘記那段刻骨銘心!

看着她解開自己手上的“煩惱絲”,一念心裡不由得爲如意感到一絲傷感!可他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給她想要的,就什麼都不要給!

“爹說過,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因爲存在!所以只有失去的纔會刻骨銘心,而你心裡的煩惱又豈是我這煩惱絲可比的?但這並不代表我放棄了你,就像你不會爲了任何理由忘掉她!”

“但你會很痛苦!”

“可和你這十年比起來又算什麼?至少我還可以見到活生生的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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