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帶下去吧。”喬森吩咐他的手下。
洛言白也將我拉回他身邊。
像是爲了緩和氣氛,喬森擡手拍了拍洛言白的肩:“以後不要總藏着掖着,認識了新嫂子,那就多帶出來,讓大家熟悉熟悉嘛。”
洛言白沒理他,低頭小聲問我:“沒嚇到吧?”
我搖搖頭,沒作聲。
“行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沒事了。”喬森高聲對屋裡的所有人道。
花蛇不樂意了:“這是幾個意思?這就算了?”
喬森對花蛇的態度也很不滿,但語氣上還是裝着恭敬:“花哥這叫什麼話,事情既然已經弄清楚了,那當然就沒事了。”
“合着我們兄弟一堆你就是看你耍場猴戲?”花蛇不依不饒。
“哼。”喬森說道“花哥要不滿意我的處理方式,大可自己來啊。”
花蛇也冷哼一聲,認栽:“那沈老闆的事怎麼說?他到底來不來,別讓我們兄弟白跑一趟。”
“爲了沈老闆的安全着想,他這趟行程取消了,大家就當出來放鬆一趟吧。”喬森說着就要離開。
花蛇吸了下鼻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去tm的,又放鴿子,沒膽做什麼老大。”
花蛇聲音雖小,但字句清晰可聞,只是這屋裡的人都當沒聽見一樣,自顧地招呼手下離開。
喬森也聽見了,他沒說什麼,只是微微側頭看了花蛇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走向我們,滿面笑容地對我道:“很抱歉打擾了你的晚餐,下次有機會一定彌補上。”
態度和煦到無可挑剔,但與他眼神對上的一瞬,卻讓我不寒而慄了一下。
我從僵硬地臉上擠出一個笑,微微點頭算是應答。
喬森又看了洛言白一眼,但他什麼都沒說便離開了。
“走吧。”洛言白扶過我的肩,摟着我也出了門。
回到了房間,我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而心臟卻不可抑制的猛烈跳動起來,彷彿先前所有被壓抑地緊張和恐慌都在這一刻被釋放。
我緊靠着門背,捂住胸口深深舒了一口氣。
洛言白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自顧地給自己倒了杯酒,語氣輕鬆地問了我一句:“嚇壞了?”
我沒回答他,還在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幕幕。
“你沒吃飯吧?餓不餓,要不要出去吃點什麼?”
他的語氣,讓我感覺我們剛剛好像只是去看了場電影,而不是經歷了生死攸關的險境。
“我能問你個事嗎?”我平復着心情,向他開口。
“嗯。”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你要一直站在那兒?過來吧。”
我躊躇着走向屋裡,發現這房間沒有一個好地方讓我落腳,最後只能坐到沙發上去。
“那個……那個人會怎麼樣?”我問他。
“這還用問嗎?”洛言白也給我倒了酒,遞向我“生死由命,不要想那麼多了。”
我從他手裡接過酒杯,看着那猩紅色的酒水裡那些細小的泡泡拍成串往上冒。
“說得輕鬆,他可是……”我沒能說出警察兩字,這兩個字就像一根魚刺梗在我喉間,又更像是一把利刃,一旦說出就會劃破那些我試圖逃避的事實“不論如何,就算他是個普通人,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嗯。”洛言白擡杯要喝“可你剛剛也開槍了不是嗎?”
“那是因爲槍裡沒有子彈!!!”
“你知道?”他擡到一半的手停住了。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很想說沒有子彈的槍重量不一樣,可我沒那麼厲害,我只是猜的。”
“猜嗎?”他繼續喝下了那一口酒。
“這可是大海上面!我們都在一艘無處可逃的船上,喬森怎麼可能真的就讓我那麼明目張膽的殺人,多的不說,我那一槍開了,那滿地的血跡要怎麼收拾?怎麼掩人耳目?我都沒那麼蠢,他也不會吧。”
“你還真是不蠢。”洛言白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嘲諷。
“所以你早就知道槍裡沒子彈?”換我問洛言白。
他點頭:“他不敢讓我碰槍我就知道,他沒裝子彈,他只是要試探你罷了。”
“所以我才問你那個人到底會是什麼下場?至少、至少目前來說他們不會殺他對嗎?”
“殺死一個人是有很多種方法的,就結果而言,沒什麼差別。”洛言白停了停又才繼續說:“你這樣想不好嗎,至少不是死在你手上。”
“那有什麼區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你一定要這麼糾結嗎?”洛言白皺了眉。
他的表情頓時讓我怒上心來:“你一定要這麼坦然嗎?還是死個人對你來說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噢對了,我差點忘了,我們的立場根本就不一樣,死的是個警察你應該更開心吧!”
我還是說出了那個詞,撕開了那無法再忽視的真實。
洛言白整個人都愣了一下,他看向我的眼神也一瞬間變得冰冷。
也只是片刻,他飲盡了杯中酒,將杯子重重放回桌面:“不要鬧了。”
“鬧?你早該知道我會是什麼態度!你從一開始就明白的!我是個警察,我也是!!!”我歇斯底里。
“行了,你算什麼警察。”他言語之間滿滿都是不耐。
這句話更是刺痛了我,我緊握着酒杯猛地從沙發站起,迎向他:“我怎麼就不算了?那你敢跟喬森說嗎?說我雖然在警局打個零工但我真的跟那個竊聽傢伙沒關係,我不算警察你剛纔怎麼不說呢!”
“葉一謹!”洛言白突然襲上前來,一把狠狠抓住了我的手。
杯裡的紅酒灑了一地。
他擴大的瞳孔裡全是憤怒,那份怒氣更甚於我,好像我纔是那個出言不遜的人。
“怎麼?現在打算滅我口了?”我擡臉迎上的他的視線“也不算晚。”
“你以爲我不敢?”
冷冽、淡漠而又充滿着戾氣的洛言白,一如我與他的初見,與其說陌生,倒不如說久違。狐狸的尾巴終歸還是要露出來了嗎?
“你敢,但是你不會。”我一字一句,讀出他的最真實的內心。
他眼裡全是對我的怒氣,而沒有殺意,我不會蠢到覺得那是因爲他愛我,如果說我之前有一絲絲的動搖的話,這一瞬間,那份動搖已消失殆盡。他所有的溫柔、關切和深情都被這一刻的真實所揉碎,他的確是個好演員,差點又騙了我,只差一點我就相信他纏着我是因爲愛我。
可惜生活是場太漫長的電影,沒有人能保持永遠在狀態。
我依然不知曉他的真實目的,可至少我明白了,那個“目的”是我在他面前可以放肆的資本。
他看着我,怒氣不減半分,卻說不出一句話。
“好。”半響他纔開口:“既然你這麼厲害,那你何不想想,如果那把槍裡有子彈呢?”
說完他撒開我的手,轉身拿起外套,摔門而出。
那“嘭”地一聲響動,猶如遲來的槍聲,擊中我的心神,我頹然坐回沙發,仰頭飲下了那僅剩杯底的一口酒。
如果那槍裡有子彈呢?我還會開槍嗎?
劉教授也好,洛言白也好,哪怕是文逸也好,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告訴過我,這世上沒有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時間不能逆轉,一切也不可能重來。可是沒用啊,人一樣會後悔,會痛苦,一樣會不停去回想去假設,如果……
如果不是在這艘巨輪上,如果喬森當着我的面把子彈裝了進去,告訴我“來,殺了這個與你一同戰線的夥伴,你就能活”,我還會開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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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航行,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場煎熬的等待,我迫切等待着歸去,而洛言白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下船我都沒再見到他,以及船上的那一堆人:阿玫、花蛇、喬森,好像那晚就是個夢,那些人只不過是一羣闖進我噩夢裡的不速之客,扮演完自己的角色,就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當然,除了一個人,周時,他負責送我回家。
要是他也不出現,我就要懷疑是我自己夢遊訂下這趟航行了。
周時依然送我回了那棟大別墅,王阿姨依然準備好了一切等着我,甚至於譚青柏還專門在家等着我回來,跟我解釋了一番洛言白突然的消失,他只說了洛言白很忙暫時不能來見我,等空下來了會爲丟下我這事好好道歉。
嗯,一切如常,好像洛言白也只是和我吵了個架這麼簡單,至少譚青柏眼裡是這樣的。而洛言白這個傢伙完全就像個心虛的縮頭烏龜,連個信息都不敢發過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他,要搞清出郵輪上發生的一切,我最該去見的,另有其人——緝毒組的吳警官,我不相信那個小警察是無緣無故盯上我的。
回到家我換了身衣服,就直接趕往和吳警官約好的地方。
本來才下飛機我就給吳警官去了電話,說我會去警局找他,但他卻說自己休息不在警局,要另約地方和我見面。
地點是他定的,市裡一家很熱鬧的連鎖咖啡廳,我本以爲他會找個更隱秘的地方,再不濟也是在室內,而不是咖啡廳外的露天陽傘下!
我點了東西,幹坐了半個小時,沒等到吳警官,等來了一個打扮的時尚漂亮完全不像警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