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向南眼看着林夕和傅夜司從出口慢慢走出來,身後跟着助理模樣的人,推着一整車的行李,其中有黑色的男用行李箱,也有林夕的白箱子,他不由心下一沉,莫非,兩人是同一班飛機回來?傅夜司竟然知道她在哪裡?他們一起在國外待了多久?有沒有發生什麼?

越往下想,他臉色越發鐵青,自己苦苦打聽了個把月,才得知她的下落,而傅夜司竟然可以和她有說有笑地回來,還那麼親暱地給她披上外衣。想到這裡,胸口就說不出地悶。

低頭看了看手中護着的百合,他不着痕跡地深吸口氣,臉色稍緩,擠過人羣,脊樑挺直,步伐沉穩地朝着兩人去了。

與此同時,林夕正側着頭在跟傅夜司聊天,說話停頓的間隙,她眼角餘光瞥見有誰在朝着她的方向走來,便下意識地看過去,頓時停下腳步,意外地望着來人。他……怎麼會來?

傅夜司原本視線一直落在林夕臉上,見她愣住,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也停了下來。

向南在兩人身前站定,視線和林夕相撞,緊緊地纏在一起,一邊是純粹的思念,另一邊,則是十分複雜。

對視半晌,誰都沒有先開口。

向南默默地把手中的百合遞到她跟前,腦海裡翻涌着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從哪句說起。在男女關係裡,他本不是善於言辭,花言巧語的類型,加上他們之間有太多前塵往事,他實在找不到一句可以準確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林夕注視着眼前的花束,潔白細膩的花瓣散發着陣陣幽香,嫩蕊上沾着細密的水珠,像被人細心地拿水噴過,以防乾枯。她沉默片刻,擡眸望着向南,既沒有接,也沒拒絕,秋水無波的眼睛,猜不出深藏的心思。

兩人僵持間,一隻修長的手臂攬過她的肩,另一隻手收下了向南握着的花束,傅夜司淺淺地勾着嘴角:“向總,我替我女朋友謝謝你的花。”

女朋友?向南盯着那隻擱在林夕肩上的手,眸色一沉,求證地望向她,但她卻沒能像他期望的那樣反駁,只是輕輕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向南怔在原地,不願相信自己剛纔聽見的話。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交了新男友?

傅夜司已攬了攬她的肩,低頭柔聲問道:“我們走吧?”

林夕嗯了聲,兩人便繞過他繼續朝前走,向南愣了片刻,回身追上去拉住林夕的手腕:“我們單獨談一談。”

林夕停下來,思量須臾,將手腕從他掌中抽出,平靜地點頭:“也好。” 跟着對傅夜司耳語:“你先去車上,我待會兒來找你。”

傅夜司若有所思地掃了向南一眼,聽話地鬆開了林夕,帶着助理朝機場外的停車場走去。林夕緩緩地邁步:“邊走邊說。”

向南刻意地頓了頓,讓她先走,自己從她身後繞到她的右手邊,和她並肩。慢慢地走了會兒,他才問道,聲線有些緊繃:“你跟傅夜司,在一起了?”

林夕沉默片刻,嗯了聲:“託你的福,我也沒有別的對象可以選了。”

向南一滯,不死心地追問:“你跟他是認真的?”

林夕脣角一翹,挑眉反問:“怎麼,莫非你還要再破壞一次?”

“……” 向南一時無言以對,沉默良久,才說:“上次的事,對不起。”

林夕擡眼看向遠處,深吸口氣,再緩緩地呼出:“都是過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你做錯了,我和我爸也報復了你,就當是扯平了,我不想浪費多餘的精力來恨你。”

她不想恨他了?一時之間,向南竟不知道該悲該喜。他不希望她恨他,可是她真不恨了,他反而心中忐忑,因爲愛和恨都是一種強烈的情感表達,冷漠和麻木才最令他絕望。

他忍不住,遲疑地問道:“那我們,還算是朋友嗎?”

林夕輕輕搖了搖頭:“我們就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吧。你也別再來找我,或者找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但我真的給不出了,沒有了。” 她的愛早已燒成了灰燼,涼透了,根本不知道怎麼才能重新燃起來。

聞言,向南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喉頭一陣苦澀,黑眸裡掩飾不住的挫折。她把他推得那麼遠,他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靠近她,才能得到她的心,一如十年前的她,同樣不知道怎麼才能得到他的心。

那時她怎麼做的?嘗試各種方法,無知而無畏,莽撞而率性,哪怕被他刺得遍體鱗傷,她依舊張着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地看着他,說我喜歡你,像在說一件對她來說唯一重要的事。

那是她的勇氣,她的覺悟,如今想起來,卻帶給他巨大的力量,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不會放棄你。”

林夕停下腳步,轉過身,安靜地注視着他,向南勾了勾嘴角,恢復了神色:“你有拒絕我的權利,但我也享有同等的追求權。我們之間,沒完。”

在停車場找到傅夜司的車,林夕拉開車門上去,傅夜司坐在後座,那束百合就擱在他身旁。她坐進去,關好車門,車子便緩緩地啓動。

傅夜司揉了揉鼻尖,他嗅覺有些靈敏,百合的香氣令他感到不適。瞥一眼林夕,他意味深長地道:“這是香水百合。” 她最愛的花就是香水百合,百合中的女王,花語是:愛到永遠。他沒想到,向南竟然買對了……

林夕拿起那束花,抱至身前,低頭深深地嗅了下:“他根本不懂花,也不懂什麼叫浪漫,大概是花店的人推薦他買的。” 嗅完,又把花放了回去。

傅夜司想起什麼,有些忐忑地打量她:“剛纔在他面前,我說你是我女朋友,你會生氣麼?”

林夕輕輕搖頭:“不會,我本來就想讓他死心,再說你也知道我在辦移民了,跟他沒必要糾纏不清。”

傅夜司安心地露出微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林夕沉默片刻,歉意地望着他:“對不起,你這麼幫我,我卻不知道能不能回報你的心意。我不敢給你承諾,因爲做不到會更讓你傷心。”

傅夜司無所謂地聳肩:“我爲你做這些,從來就沒想過要你回報,所以你也不要有負擔,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林夕點點頭,笑了:“謝謝。” 自從向南破壞婚禮,她停機逃到國外,傅夜司就通過桃芝聯繫到了她,中間他來看過她幾次,而這次一起搭機回來,是他恰好在她所在的城市出差,兩人就結伴同行了。

自私點說,他對她那麼好,的確讓她感到有些負擔,因爲不知道怎麼回報,所以她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好,偉大點說,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一個可以全心全意愛他的人。

只是怎麼才能替他找到那個人,讓他幸福,這樣自己的負罪感起碼可以少一些?想到這裡,她不由長嘆一聲,傅夜司不喜歡接近女人,所以之前圈子裡纔有謠言說他是同性戀,但是這樣的話,他找到那個對的人的機率,豈不是又下降了很多,幾乎爲零?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林夕眼前一亮,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搜索起來,找到那則舊新聞,點擊照片,舉到傅夜司眼前:“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是怎麼回事?”

傅夜司一看那照片,頓時臉色微變,語氣極淡:“沒什麼,不過是被算計了。”

林夕看他的眼神帶了幾分不言自明的意味:“能夠算計到你的女人,怕是也不簡單。”

傅夜司扭頭看向窗外,只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嗯,沒再多做解釋。而林夕的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着去年他出軌的那條新聞,照片裡他和一個白衣女孩,雙脣相觸。

把她送到家之後,傅夜司就離開了,那束香水百合林夕沒有拿,請傅夜司幫忙處理掉。讓她收,她收不下,但是讓她親手扔掉,又有些於心不忍。

久沒回來,屋子裡落了一層灰,她擼起袖子,裡裡外外地大幹了一場,忙了半天才把房間徹底收拾乾淨。之後她去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吹乾頭髮,窩進被窩打算先睡一覺。

可是躺下了,卻睡不着。

自從去年溫暖出現,她的心情就一直處在大起大落的狀態,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吵架,懷孕,流產,分手,訂婚,退婚,移民……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把生活過成了過山車,隨時可能心臟病發。

但現在她想要停下來,好好地喘息一把。曾幾何時,她追求那種轟轟烈烈,奮不顧身,飛蛾撲火的愛情,如今她只想要赤着雙腳,踏踏實實地站在地上,要腳趾頭能夠真切地摳住地面,才能感受到夯實的安全。

正兀自檢視自己的內心,門鈴忽然響了,她微微一愣,翻身下牀,狐疑地過去開門。打開之後,過山車的感覺又來了,向南站在門口,安靜地注視着她,而對面那個單元的房門打開着。

他輕輕勾了勾嘴角,眼裡有促狹的笑:“你好,我是之前搬來的,你的新鄰居,我叫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