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彩從不曾想過,自己會在二十六歲這年重新體會到小黑屋的恐怖。
這個藏於樓梯下的狹小空間,本是放置家裡的閒置物品,卻成了齊豫芝懲罰她的專屬地。爸爸從來不知道楊曉彩對於這個地方的恐懼,以致於有一次他讓楊曉彩去小黑屋取個東西,她嚇得當場哭了起來。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小黑屋依舊存在,卻變得更加陳舊,骯髒,和令人窒息。
是的,窒息!此時此刻的楊曉彩,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每呼吸一次,就有大量的塵埃堵在自己的鼻口。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她用力地拍打着那扇瘦小卻又堅固的牢門,一遍遍呼喊着,可是,沒有人迴應她。
小時候那一次次在小黑屋中的恐怖畫面開始無法控制地浮現在腦海裡,如同鬼片一般還配有尖厲的慘叫聲,緊緊地擁擠在楊曉彩的周圍,讓她覺得空間更加的擁擠,更加的悶沉。
“開……門……”楊曉彩最後一次拍打在門上,整個人已經脫力地跌坐在地上,悶熱而狹小的空間,還有過度的驚嚇和心理壓力讓楊曉彩彷彿被汗水浸泡過一般,粘溼了整個胸口和後背。
“姐……”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楊臻東輕輕的叫聲。
“臻東!臻東!”楊曉彩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激動地叫了起來。
“噓……噓……媽現在在睡覺,我偷偷爬過來的,鑰匙不知道被她放在哪,我怕找起來會驚動她。姐,快告訴我姐夫的電話,我讓他來救你。”楊臻東輕聲地說道。
“姐夫?”楊曉彩猶豫了一下,以她現在和邵亦琛的關係,他會過來嗎。
“快點,被媽發現就來不及了。”楊臻東着急地催促道。
“158……”楊曉彩趕緊報出邵亦琛的號碼,一刻都不敢猶豫了。
“你撐住,我儘快!”楊臻東留下最後一句話,聲音漸漸不見了。
楊曉彩很慌,雖然她極力地安慰自己,臻東去搬救兵了,再忍忍就好!可是,可是她還是好害怕!媽媽,爸爸,救救彩彩!
楊臻東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剛想掏出手機撥打求助電話,忽然他的老媽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面前,一把抽走手機,“楊臻東,我白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
“媽,小小懲罰一下就算了。你現在是非法囚禁,是犯法的。”楊臻東無奈看着被收進老媽口袋的手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犯你個頭法!”齊豫芝不爭氣地給了兒子一巴掌,“你給我乖乖呆在房間,什麼事都別管。”說完,便是把兒子推進房間,直接攔了把椅子放在門口,坐下來掏出手機和情人發短信調情。楊曉彩這個臭丫頭,不給她點教訓,她就不知道冒犯是什麼意思。
被困在房間裡的楊臻東急得跟個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裡團團轉。作爲見證過老媽虐待楊曉彩全過程的人,他非常明白,那個小黑屋對於楊曉彩的恐怖程度不亞於核彈爆炸。可是以老媽此
刻鐵了心的態度,一時半會絕對不會放她出來。那個小黑屋已經很多年沒用,又舊又悶,要是在裡面嚇出病來了怎麼辦!
一想到姐從小到大對自己的友好和寬容,想到那一個禮拜的奮發督促纔有了讓全校大跌眼鏡甚至點名表揚的楊臻東,他暗暗握緊拳頭,絕對不允許自己坐視不理。
剛好視線瞟到了抖動的QQ窗口,楊臻東忽然有了主意。他趕緊在電腦前坐下,從好友的QQ欄裡找到一個最好的朋友,將事情的大概講了一下,然後讓他趕緊打電話通知他未來姐夫來救人。
這位好朋友對楊臻東家還有有些瞭解的,在得知情況緊急後,趕緊根據楊臻東說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可是,對方卻說不是邵亦琛。
兩人QQ你來我往,焦急地討論着到底是哪個數字記錯,一次次地嘗試着可能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試了多少次。
就在近乎絕望的時候,最後一聲“嘟”,終於有個人接起電話。
“請問是邵亦琛先生嗎”聲音已經無力,甚至有些不抱希望。
“我是……有什麼事?”電話那端的聲音,冷冷的,沒什麼溫度。
“啊!終於對了!……”
…………
楊曉彩覺得自己快死了,不然爲什麼她能看到幻覺了。
“媽……媽……”楊曉彩緩緩擡起手,想拉住那個就在自己不遠處的熟悉身影。
“彩彩,你爲什麼哭啊?”媽媽的聲音亦如記憶中的溫柔動人。
“媽媽,彩彩好熱好悶,好像不能呼吸了。”楊曉彩整張臉汗如雨下,甚至有現澀的感覺滲進了眼眶裡,讓她下意識地緊緊閉起眼睛。
“彩彩,別哭。媽媽在這裡。”
“媽媽,我討厭這個世界。媽媽帶彩彩走,好嗎?”
“彩彩要是離開了,爸爸該怎麼辦?”
“媽媽,爸爸他會很難過的。彩彩知道。可是彩彩現在也很難過,彩彩透不過氣來。”
“堅持住,我的孩子。相信媽媽,你會沒事的。”
“媽媽……”楊曉彩的眼角,不知因爲疼痛,還是因爲思念,終於無法剋制地滑落下了淚水。
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就連記憶中媽媽的樣子都開始變得透明。楊曉彩只覺得胸口好像被一塊巨大的隕石壓着,沉重,無法掙脫。她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求救的聲音。
“哐當”,就在這時,傳來了門鎖被砸掉的聲音,還夾雜着齊豫芝的尖叫聲和楊臻東的勸阻聲。
黑暗的世界好像裂開了一條縫隙,光明還是擁擠着衝進來。楊曉彩此刻全身輕飄,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她好像被人緊緊抱在懷裡,被人着急地呼喚着名字。她很想回應,可是手腳太沉重。懷抱好暖好熟悉,像棉絮般的雲層包裹着自己,軟綿和舒適。楊曉彩終於放心讓自己沉沉睡去。
…………
邵亦琛已經許久不曾體會過慌張是什麼感
覺!此時此刻,他的腳在飛速地奔跑着,他的懷中,那個小女人已經昏了過去,無論他再怎麼拼命大喊,依舊無濟於事。
他怕了!
邵亦琛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無法剋制地顫抖着!在他接到那個陌生電話後,他的心臟就沒有平靜下來過,他一路狂奔,拼命趕來,唯恐楊曉彩會有多一秒的驚慌。
可是他終究還是來晚了,當他衝進這個家,砸開那道鎖門,看到那個臉上還帶着長長淚痕的女人無力地倒向自己時,他的整個大腦,在那一刻變得空白。
邵亦琛一遍遍告訴自己,密室恐懼症只是一個存在於書上的名詞,它所有的危險性都只是那些撰寫者的誇大其詞。他絕對不會承認,心理恐懼會有強大到殺人的威力。
他至始至終,在害怕自己沒來的及趕上,讓這個女人重獲安全。
當醫生和護士推着依舊沉睡的楊曉彩從急診室出來,告訴他萬幸,驚嚇過度,休息一陣就沒事後,邵亦琛整顆懸在半空中的心臟終於平穩地落回原地。
“先生,你哭了?”護士小姐彷彿看到UFO般驚奇地指着邵亦琛從眼眶滑落的淚水,似乎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補充了一句,“一定把你嚇壞了吧。現在沒事了。”
邵亦琛難以置信地擡起手去截留那滴淚水,直到確定指尖真的沾染上了微溼的涼意,他才確信,自己因爲這個女人,慌張到了這個程度!
楊曉彩被送到了病房休息,此刻的她臉色還有些慘白。瘦小的手背上插着一支細細的針頭,透明的**通過輸液管源源不斷被輸送到楊曉彩的身體裡,給她能量和勇氣。
邵亦琛一直站在牀邊,俯視着這個小女人。他本以爲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只是一時的混亂,他以爲避開不見面就能理清那些雜亂。因爲他不相信愛情,因爲他確定自己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可是,現實給了他一記閃亮的耳光,他的避開,竟然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這次的疼痛!楊曉彩,你何德何能,可以讓我如此牽掛。邵亦琛問着自己,嘴角卻帶着笑意。
似乎所有的藉口和理由瞬間變得薄弱,唯有一個原因變得再理所當然不過,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
邵亦琛坐了下來,伸出手摸了摸楊曉彩微微雜亂的發線,他從未如此肯定過,要保護這個女人。不想她的臉上,再有驚恐和淚水。
邵亦琛忽然間低下了頭,脣間碰觸到楊曉彩的眼角,停留了許久許久。
“噓……噓……”邵老太太忽然拉着兒子和媳婦連連往後退了無數步。
“媽,不是你說一定要來看彩彩的嗎,怎麼又不進去了。”胡淑語奇怪地問道。
邵老太太嘿嘿一笑,指了指病房裡面,“現在,我們不太適合進去呢。”
胡淑語和丈夫好奇地透過門上的玻璃朝裡面張望了一下,片刻後也是面帶着笑意退了回來,彼此點點頭,“確實不適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