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某個晚上,室外下着鵝毛大雪,蕭家小兩口加上暖暖都坐立不安的等着。電視機的聲音極小,每個人都怕錯過門鈴聲,能讓他們這麼等待的人,也只有何夢思了。
時鐘指向9的時候,門鈴聲突兀的響起,蕭暖暖飛速衝到門前,正好看到何夢思從車上緩緩地走下,雪花落在貂皮帽上,被昏黃的燈光鍍上一層光暈。
“媽,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顧不得自己穿的是單衣,暖暖看見人就衝過去,賴在她懷裡反覆地蹭,嬌嗔的語氣滿載着親情,這一刻她就像回到了三年前。
“還不趕緊進去,穿這麼少,凍着怎麼辦?”
蕭北寒帶着顏雪染迎出門外,也被何夢思勸進屋裡。顏雪染一直小心地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她,儘管北寒說媽是自己的救兵,可是誰知道這不是演戲呢?
何夢思把貂皮大衣交給吳嫂,來不及審視家裡的裝飾就被暖暖拉到沙發上坐下,“媽,這一路辛苦了!看你的臉色,真讓人心疼。”
傭人們大包小卷地往屋裡搬東西,蕭暖暖笑着調侃:“你在外面呆了三年,這次回來是把那兒搬空了嗎?我可從沒見過這麼多東西,瓶瓶罐罐的也不像是大牌子。”
“都是些鄉下東西,我這幾年也知道了不少好吃的,想着你們兩個肯定吃夠了山珍海味,鄉下東西反而覺得新鮮,我聽說你們爺爺也回來了,正好拿給他嚐嚐。”
顏雪染聽她提到爺爺,頓時覺得緊張,她還不知道何夢思的態度,蕭北寒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給何夢思倒了一杯熱茶,“媽,今天下雪,路應該不好走吧,這麼晚纔到,要是累了就早點睡,房間都收拾好了。”
“不累不累,我這一路根本就是遊山玩水回來的,你這孩子也是的,我每走一處你都把人安排好了,也不怕我在外面玩得好,就樂不思蜀了。”
“怎麼會呢?咱們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
這話一出,客廳裡安靜地可怕,何夢思想起從前,覺得眼淚都在眼眶裡面打轉,一家人一起過年,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老蕭還在,現在……
他雖然不在了,好在雪染回來了。
顏雪染見她看向自己,更是手足無措,她跟蕭北寒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把證給領了,之後也沒打個電話去道歉或者問候,不知道婆婆會怎麼想?
自己真是失禮啊,快兩個月了,竟然什麼都沒做。
“阿姨,您好嗎?”
何夢思聽到這稱呼,佯裝生氣地說道:“不好。”
“啊?”
顏雪染不知道她的意思,還以爲婆婆要開始找茬了,正想着要怎麼回覆纔不會讓她生氣,就聽到她說道:“三年多沒見着了,我聽暖暖說你們都登記了,歡天喜地地準備了紅包,卻原來你都不想收的。”
“紅包?我怎麼能收您的紅包呢?”
蕭北寒恨鐵不成鋼,用手肘懟了懟她,一邊跟何夢思賠笑,一邊對不開竅的人說道:“笨蛋,媽讓你改口呢。”
顏雪染今天一整天都覺得惶惶不安,腦子裡迴盪着狗血電視劇情節,掠過各種媳婦兒被婆婆虐待的畫面,簡直如坐鍼氈,蕭北寒勸了好多次也沒用,索性由着她去了。
雖然她早知道何夢思是個溫柔大方的人,可不安總是由不得自己的,而現在……好像亂蹦的一顆心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陷入了夢境。
“額……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過紅包的,上面炫目的紅色充盈着瞳仁,竟然刺眼的想哭。
“我這眼淚還不容易收住了,你這孩子還想着招惹我,趕緊擦了吧,我可見不得這東西,既然回來了,那咱們今年就好好過年,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
“媽——我是不是你親生的,這會兒怎麼只顧着跟她說話,都不理我的!”
蕭暖暖早就知道母親對顏雪染的態度,雖然很不滿,也不會直接拂袖而去,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媽媽了,雖然打着旅遊的名義去看過好幾次,不過那跟在家裡見面總是不一樣的。
“好好好,今晚跟你一起睡,行不?你說什麼,媽都聽着。你是媽的貼心小棉襖,要不怎麼叫暖暖呢?只是這會兒,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咱們母女要說的是悄悄話,可不能讓他們聽見咯。”
蕭暖暖這才展開笑顏,挑釁地瞪了顏雪染一眼,而顏雪染只覺得她小孩子心性,不跟她計較。
“雪染,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早知道她會問,所以一直忐忑,真到她問出口了,石頭反而落了地,如果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一個人配知道真相,那麼一定是何夢思,他是蕭慶安的妻子,是他一生愛戀的伴侶,她有資格。
而且,她實在太溫和,溫和地讓人不忍辜負。
“好,媽您想去哪兒談?”
“那就跟我上樓吧,我正好去看看我的臥室成了什麼樣子。”
何夢思在前面走着,顏雪染亦步亦趨的跟着,想着自己一會兒要怎麼表達,幕後黑手是一定存在的,可是她查了快四年,還是一無所獲,而她心裡懷疑的那個人偏偏又是暖暖的男朋友,根本不能說出口。
算了,只當做不知道好了,把黑手的事情遮掩過去。
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她把重點放在親情上,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蕭北寒的目光一直隨着顏雪染遊走,直到聽到樓上傳來的關門聲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他相信母親,可他記掛雪染已經成了一種戒不掉的習慣,他就算無能爲力,也一定要守着她,唉……
“暖暖,我有事要問你。”
“又是跟她有關?好像從她回來,咱們之間能聊的話題就只有她了!哥,你多久沒關心過我了?我有沒有按時吃飯、我工作忙不忙、我的作品得了什麼獎、我的公司有沒有什麼狀況,這些問題從她踏入這個家門,你就再也沒問過我,哥,我們是兄妹,長兄如父,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嗎?”
“對不起,可是如果你願意接受雪染,家裡就會多一個關心你的人……”
“我不稀罕!我要她的關心做什麼?她很可能是害死爸的人啊,我問過律師,他們告訴我律師會見嫌疑人的時候是不被搜身的,她或許帶了什麼東西進去,或許她就是兇手!哥,你別執迷不悟了好不好?”
蕭暖暖覺得自己很累,她一個女人想要查清楚真相真的好難,偏偏老哥又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她想過很多次要不要讓葛冰幫忙,可她總覺得家醜不可外揚,可現在……
或許她能依靠的,只有葛冰了。
“她不是,我說了父親是自殺的。”
“理由呢?你隨便說幾句,我就要相信嗎?動腦子好好想一想,爸怎麼捨得,有什麼理由會逼得他自殺,屍檢報告我們都看過的,沒有外傷,訊問筆錄跟視頻都在,沒有任何暴力逼供現象,他沒有收到非人地虐待,那麼他爲什麼要自殺?你給我個理由啊,你說出來就可以說服我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過來跟我胡說?!還是就因爲顏雪染的一句話,她說了你就信了,我說話就就當放屁!哥,你就不能公平一點嗎?我不想跟你說了,我要回屋了。”
蕭暖暖真的累了,這些天縱情於工作,只是爲了麻痹自己的痛楚,從她知道媽也相信顏雪染之後,她就變得孤寂無助,爲什麼那些人都有被感情左右,爲什麼所有疑點都指向同一個人,他們卻不願意相信?!
爸,我真的好想你,我只是想查清真相爲你伸冤而已,爲什麼要遇到這麼多阻力?
蕭北寒拉過她瘦削的手臂,聲音像是凜冽的寒風般刺骨,“站住。”
“還有什麼事兒?”
暖暖回過頭來,倔強又隱忍的樣子讓人不忍心苛責,蕭北寒看着她,慚愧得很,暖暖的方法或許不對,可她的心情可以理解,她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當然想弄清楚經過。
他還記得,爸爸剛出事的時候,暖暖像瘋了一樣查了所有的報告跟資料,結果一無所獲,她就坐在看守所門口放聲大哭,一直到哭暈過去。
她是這麼重感情的人啊!
蕭北寒的口氣軟下來,不忍心再用鋒利的語言利劍去傷害脆弱的妹妹,“暖暖,爺爺來這兒的那一天,你在旁邊嗎?”
“沒有。哼,我來沒來,你問吳嫂不就知道了嗎?何必專門來問我?看你的樣子,那天應該出事了吧?我記得那天顏雪染病着,爺爺能對她做什麼?小題大做。”
蕭暖暖翻了個白眼,爺爺不就來了一趟嗎,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嗎?他都那麼大歲數了,就算看顏雪染不順眼,也要顧忌着老哥的顏面,再說了,她已經嫁進來了,難道爺爺還能把人揍一頓嗎?
“爺爺讓中醫給她開了藥,那藥……喝久了可能生不出孩子。”
“什麼?!”
蕭暖暖絕沒想到爺爺會下這麼重的手,這種宮鬥纔會有的情節怎麼會發生在自己家裡啊!爺爺那麼和藹可親的老人,怎麼可能……?
涌起的驚濤駭浪,怎麼也壓不住,她想喝口水壓壓驚,可顫抖地手打碎了玻璃杯。過了好一會兒,暖暖才緩過來,眼眶內突然泛起淚光,難以置信地看向蕭北寒,眸子裡寫滿了失望跟痛楚。
“哥,你攔下我,追問我那天在不在,是爲了什麼?”
沒等蕭北寒回答,蕭暖暖便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懷疑是我!你懷疑我讓爺爺這麼做的,對不對?!哥,我在眼裡就是這種人,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處心積慮地謀害顏雪染?!哥,你竟然這麼想我!”
“暖暖……”
蕭北寒後悔了,他不該輕率地詢問暖暖,他早該想到暖暖不會這麼做的,可話已出口無法挽回,就算遮掩也來不及了。他對顏雪染的感情,讓他變得太沖動,這種話竟然不假思索就說出口。
暖暖看他欲言又止,就擺了擺手,頹唐地坐在沙發上,“你還叫我做什麼呢?哥,別解釋了,我知道了,我倒真希望做了,省得白擔了這個虛名。哥,我再恨她,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兒,我也是女人!”
蕭北寒百口莫辯,知道自己把事情辦砸了,反而激化了她們的矛盾,“對不起暖暖,是我太沖動了,我不應該……”
暖暖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不是衝動,只是太在乎她而已,在乎到喪失了思考能力。哥,我才知道我這些日子費心設計禮服配飾、爲你的婚禮忙上忙下,全都打水漂了。我累了,上去休息了。”
蕭北寒實在沒臉攔着,只能懊悔地捶着沙發,怎麼辦,暖暖是真的生氣了!
唉,也不知道媽會跟雪染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