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陽澄明的眸光掛着些驚喜的笑,她一直就憂心這錦月這嚇人的病,如今聽到能除病根自然很歡喜。
雖然錦月平常對人疏離了點,但錦月依舊是在她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因爲錦月不會嫉妒她,不會巴結討好她,以平等的姿態跟她相處。
“玉菊公子果然醫術高明,你這病到真讓他除了根。”
聽到玉菊公子四個字,柳盈明顯的驚愣住了。這慕小姐還真是個厲害人物,能請到哪瀲灩谷的神醫幫她調養身體。
“玉菊公子,是那個崢嶸四君子之一的玉菊公子嗎?”
柳盈只是心裡震驚,卻沒有直言去問,倒是一直委屈着沒說話的楚晴,突然將話問了出去。
“玉菊公子那樣的風雲人物,這世上怎會出第二個?”
柳盈爲了防止錦月對她生厭,趕緊將楚晴這冒失的話接了過去。
她方纔那句說的就已經算是僭越了,再被楚晴這麼問下去,說不定以後就沒機會跟慕小姐相交了。
“你們先聊,月還有事便不相陪了。”
錦月輕淡淡的笑了笑,便起了身朝她所住的裡屋走,柳盈從錦月的神色中,看不出錦月是否在意她跟楚晴方纔的唐突。
錦月回房後,便埋在了聽風樓的事物中,到了傍晚時分,才騰出一空歇一歇。
青鸞在她手邊奉了她平常喝的茶,不濃不淡,溫度也恰好入口的程度,錦月接住,輕抿了一口,便放回了手邊的小几上。
“姚樂雙那件事,辦的如何了?”
錦月用中指揉了揉眉心,如今聽風樓正處在多事之秋,整個江湖稍微有點勢頭的門派,都想插手一分一杯羹,真是不自量力。
“暫時先嚇住了,但姚樂雙那個人一向被嬌慣着養大的,奴婢怕她過些時日,就不長記性了。”
錦月微微皺了皺眉,若按照她以往的行事作風,出手將姚樂雙不留痕跡的處理掉,是最安全的做法。但因果輪迴,身上加附的人命越多,她這一世便會過的更艱辛些。
可能她太渴望着能跟赫連鳴謙有個好點的結局,以前做慣了的事情,如今都不太敢下手了。她現在如此畏手畏腳,怕聽風樓很難恢復以前的聲望了。
“尋一個善於點啞穴的人時常看着她,若她有出口的時候,便讓她失聲幾日。若是~”
錦月驚眸光微微一凜,沉聲嘆了口氣。她確實不能辜負葉家堅守千百年的基業,這樣輕而易舉的毀在自己手中。
“若實在防不住了,就處理了她吧。”
青鸞靜默的頷首,即便感受到了錦月的糾結跟爲難也沒在出聲說什麼話,只是按吩咐照做。
“奴婢這就去。”
錦月點了點頭,便靠着軟塌合上了眼簾,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了小榭清雅傲慢的神情,對她說的那一句。
“慕錦月,我不想瞞你,我要光明正大的跟你宣戰,我要跟你爭一爭臨文的心,因爲我真的很喜歡他。”
錦月嘴角浮出一抹苦笑,她對赫連鳴謙的喜歡也絲毫不摻假,但這話,她卻不敢如此理直氣壯的跟任何人講起。
就連赫連鳴謙也不能,因爲她依舊怕着,若是日後真因形勢所逼,形同陌路,她還是希望赫連鳴謙能過的好。
晚風攜着晚霞的光暈,輕敲着窗櫺,錦月的心莫名的慌了一瞬。其實長久以來,她一直無形之中給自己做着心裡建設,唯恐那天陷入迫不得已的境遇裡,讓她措手不及,失去赫連鳴謙的痛苦,時常在心裡演練着。
但如今她卻真切的感受到,一想到有一天,赫連鳴謙身側會出現另一個女子,她便心如刀絞,萬念俱灰,可這件事早晚會發生的,那時不知自己可否挺的過來。
“錦月~”
錦月還在腦海中苦苦糾結着,咯吱一聲推門,還沒等錦月將眼完全睜開,就看到一個人影朝她撲了過來,直接將她抱了個滿懷。
“怎麼這麼冒失?有什麼事嗎?”
錦月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消除一下精神上留存的困頓,在後背的位置放置一個枕頭靠着。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你這幾日在忙些什麼呀,不是一大清早出門尋不見人影,就是一整天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弦陽嘟着嘴跟錦月抱怨着,她以爲錦月回來能陪她說說話,她就不會如先前那樣無聊了,沒想到現在依舊是撈不到錦月人。
“月能有什麼好忙的,不過尋個清淨罷了。”
錦月漫不經心的收了收垂下去的衣袖,她這些天忙着聽風樓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訴弦陽知曉。
“一個人有什麼好呆的,真弄不懂你。”
弦陽自小就是一個喜歡熱鬧的性子,最討厭的就是剩她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聲,她會覺得有窒息的感覺。
“人生百態,怎樣的活法都有趣不是嗎?”
正當錦月跟弦陽再房間裡說閒話的時候,突然聽到院子裡有兵器交接的聲響。
“外面出什麼事了?”
錦月開口一問,青霜便錯過窗子看了一眼,目光轉回時,連忙跟給錦月回話。
“回小姐,外面不知什麼人闖進來了,朱雀姑娘正在攔着他。”
錦月微微皺了皺眉,由青霜扶着從榻上起了身,這天水榭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闖進來的,究竟是何人這麼大本事。
“有人闖進來,什麼人?”
弦陽掛笑的眸子有些興趣盎然的神色浮出,似乎巴不得這裡出點什麼樂趣來,好給着無聊的日子添些色彩。
“我們去看看。”
錦月清淺一笑,聽風樓的暗衛都躲在暗處沒現身,看來這人沒什麼危險性,不過這時候朱雀還沒把他拿下,他武功也不算弱。
“啊~”
出門便看到跟朱雀打鬥的男子,本來興致很濃來看熱鬧的弦陽驚呼一聲,躲在了錦月身後。
錦月疑惑的看了弦陽一眼,將目光投向那闖進來的男子身上,先是一愣,隨後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
“快讓朱雀住手,再打下去,柳府的人就要引來了。”
錦月錯開身將躲在身後的弦陽引出來,誰讓朱雀只聽弦陽一個人的,她在不願,也得去面的。
“朱雀~”
弦陽遲疑了一下,輕聲喚了朱雀一聲,朱雀一個利落的翻身遠離了那男子後,面無表情的將軟劍插會劍鞘中。
“李大俠,又見面了。”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是弦陽最不想見到的,那便是李斯那個兒子李澈,若不是他,弦陽也不用躲到蒼靈來了。
“穆小姐,多有得罪~”
李澈先瞥了弦陽一眼,隨後對錦月抱拳行了一個江湖的禮。他奉命被召到蒼靈來,沒想到無意間得到消息,那個他心心念念而尋不見的人,在蒼靈的柳家。
“得罪月不敢當,不知李大俠到此有何貴幹?”
錦月淺笑着對李澈明知故問,因爲蒼靈出了衆多的亂子,一時人手不夠,葉闌便將李澈掉了回來,卻忘記了弦陽這檔子事。
“我~”
李澈被錦月的話噎住,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最後支支吾吾半天,下了狠心脫口說道。
“我只是想來看看顏小姐,沒有什麼惡意。”
錦月被李澈的話驚了一瞬,李澈不愧是江湖上闖蕩的灑脫之人,連個謊話都不知編一下。此時錦月感覺到抓着她手臂的弦陽也抖了一下。
“月能跟李大俠單獨說幾句話嗎?”
弦陽對李澈無意,而且一直視李澈爲最大的困繞,錦月是看得出來的,這愣頭青再糾纏下去,真是丟聽風樓的人。
“自然可以。”
錦月回神笑着拍了拍弦陽,弦陽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樣。餘光瞄了李澈一眼,慌忙的收回了。喜歡一個人掩藏不住,不喜歡一個人也僞裝不了,這便是人性。
“先回去等我一下,放心,會幫你處理妥當的。”
弦陽點了點頭,便由朱雀攙扶着回了房,錦月看着李澈投射在弦陽身上專注關切的目光,心頭震出一種莫名的情緒。
“李大俠請~”
錦月徑自朝着天水榭外面走,李澈是等弦陽回房後關了門,看不見了,才匆忙朝着錦月走過的方向追了去。
錦月微測雙眸,看到李澈在她身後一步遠的距離跟着,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便垂目笑了笑。
錦月不甚明白,李澈這樣的性子,爲何對弦陽動了如此深的執念,就因爲弦陽那張明媚的容貌嗎?
一直步行繞到了天水榭後方的湖心亭中,李澈在浮橋的另一端遲疑了片刻。
他是江湖中人,向來不拘小節,但她是名門貴女,相府的千金,此時四下無人,跟他一個男子獨處,會不會招人非議,懷了她的名聲。
“這裡不會有人來的,月信李大俠的爲人。”
錦月徑自在涼亭中坐下,李澈再有江湖人的灑脫魯莽,畢竟是李斯這位聞名遐邇名士的兒子,該注意的世俗禮節,還是會顧及到的。
李澈在浮橋便猶豫了片刻,光彩奪目的晚霞鋪灑在那一身素衣的女子身上,柔和且清淡的側顏,仿似散發着月光一般美。
“慕小姐想跟我說什麼?”
李澈走上了浮橋,卻沒有進涼亭,靠着涼亭外方的柱子提劍站着。一雙劍眉透着剛毅,透着精練,也透着乾淨。
“你入聽風樓多少年了?”
動聽的語調入耳,驚了李澈手中的劍一個沒拿穩,吧嗒一聲掉在浮橋上,詫異的看着錦月。
“慕小姐是什麼意思?”
他是聽風樓的人這件事一直不爲人所知,不止是他,很多聽風樓的人都有着一個掩人耳目的身份。
“應該沈幕引你入的聽風樓吧?”
李澈心頭又是一震,聽風樓收錄人不會因着身份有所優待,人品秉性有着極其嚴格的選拔標準,入了聽風樓後,即便自己最親密的人,如妻子兒女,都不能透漏此事。
他也是被沈幕帶進聽風樓後,才知曉自己的父親也是聽風樓的人,但這足不出戶的慕小姐是如何得知的,而且知曉的這般清楚。
“你究竟是什麼人,難道?”
李澈本想問錦月,她是不是也是聽風樓的人,但又覺得不可能,若她是的話,爲何而自己從未曾聽人提起過。除非她有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級別,難懂她是聽風樓的主事。
李澈再次打消了這個念頭,聽風樓的主事要守着一個城池,並且時常要根據需要輪換,但這穆小姐長期待在臨都,有些不合常理。
“你覺得,月該是什麼人?”
李澈徹底的亂了,聽風樓是一個只知道下級是誰,卻不知上級是誰的地方,他上面目前除了主事外就是樓主,總不能這穆小姐是樓主吧。
“我猜不出來?”
李澈的眉心皺起,他十二歲入了聽風樓的門,至今也有十年了,卻從來不曾見過樓主。雖然他從來不知樓主是何人,但樓主行事作風狠戾果斷,且算無遺策的精準。
在他心裡樓主如神一般的存在,他想着應該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智者,萬萬不能是個閨閣小姐。
“有時候,人是會被假象遮住雙眼的,就像你明明接近了答案,卻又自己把答案否掉。”
一池碧色的湖水之中,那女子恬淡沉靜的模樣,如同天際懸着的明月般美好,卻遙不可及。
“李澈拜見樓主。”
李澈單膝恭敬的跪在地上,他即便再遲鈍,此時錦月一句點播,也算明白了。只是他心頭仍然震驚着,那個神秘詭異的樓主,竟然是這樣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纖柔女子。
“起來吧~”
在李澈拜下去是,心中還有些狐疑,自己是不是揣摩猜錯了,但錦月一句起來吧,僅存在心間的那份疑慮,被沖刷乾淨了。果然就如她所講的,人容易被假象所迷惑。
“不知樓主向李澈揭露身份,可是有什麼吩咐?”
李澈抓着劍起了身,姿態卻依舊恭敬有加。這份敬畏是整個聽風樓的人對樓主潛移默化的欽佩,尤其是當李澈知道這樣一個女子能有這般本事時,這層欽佩更加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