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
建元九年仲秋,忘川卒於南川,壯志就此消磨。很多人爲之驚悼,也有很多人在私下額手相慶。
不久前經年剛給兄長致信,陳述眼前的形勢和自己可能出現的不測,結果兄長卻先遭厄運,龍御上賓。如果在承平盛世,哥哥絕對會是一位深得民心的出色帝王……
經年是個重感情的人,每每念此,都會禁不住簌簌下淚。但眼下時局不靖,兵戈擾攘,經年只得將心痛和思念裝進深處。
由於煙渚之戰,忘川投入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以血宴之後,田野很快就清理完了忘川在南川的餘黨。
唯一需要慎重處理的是簡陽,其後幾個月裡,面對這個曾經的戰略伙伴,田野頒佈了各種典儀,明裡暗裡拿去了簡陽對軍隊的控制。
兔死狗烹,簡陽自知無法倖免,爲求保全,主動交出了手裡的權力。但是他手下的將士們卻不願就此屈服,也正因如此,纔會有人冒死救他,當簡陽被下到牢裡後撿回了一條命。但鬲津候做事比較執着,堅持負責到底,正如他海外海內追殺忘川一樣,仲冬初,找了個藉口再次將簡陽下獄。後簡陽又被部下博峰所救,得脫,逃亡雲軒城。
對於流雲,面對這個曾經數次擊敗自己的對手,鬲津候是又愛又恨,甚是愛惜他的才華,恨不爲所其所用,但流雲一直不從,只得臨時將其監禁起來。但流雲已無心軍務,待鬲津候痛下殺心後,趁其放鬆警惕,流雲攜海安出奔。田野多方追捕,一無所獲。一氣之下,田野撕下了僞善的面具,處死了流雲府所有剩下的人,霸佔了其全部妾侍。
月支之戰,雖然鬲津候有所保留,但懾於忘川的調度,也損失了大部分兵力。後迎忘川入奉陽,才藉着忘川皇儲的旗號招募補充了一些新員,趁機補充了實力。雖然這和自己之前的境況沒法比,但這已是眼下最好的情形了。
即使如此,邊界地區仍遭到了隆基候的不斷蠶食。
由於建元八年溽暑,鎏諾攻破招搖城,令經年北線的軍事壓力劇增,不得不撤回了原本徵討隆基候的人馬,這使得南川西地的北部威脅得以解除,亢龍城長出了一口氣。
緩過氣來的隆基候,面對建元九年仲秋血宴後南川的權力空虛,索性趁機南進,佔了離怨川大片土地。鬲津侯之前三番五次對南川西地用兵的事被舊事重提,一下子雙方又變成了世仇,翻臉速度之快叫人咂舌,畢竟之前還一起對抗忘川來的。
但鬲津侯根本無暇顧及,得益於心胸不大,他做事那叫一個較真,心裡一直盤算着另外一回事。
在清理完隊伍中的異己後,即使面對隆基候的咄咄進犯,鬲津候仍舊視而不見,馬不停蹄地向月支高地發兵,清繳月支殘餘力量。仰月支人鼻息的日子終於結束了,這些年積壓着的憤怒也該釋放釋放了!
其實,這一切都並非衝動。今非昔比,鬲津候不是不想對抗隆基侯,而是眼下力有不逮,只能派出席羽率軍進行象徵性的抵擋。他更不是擔心會有剩餘的不死人,他是忌憚月支人恢復元氣後捲土重來,那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既然自己之前已經站隊了,那就站到底吧。
對於他這般習慣性落井下石的人來說,當然不會錯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的,斬草除根,做則做絕,這一向是田野的作風。
更深的意義在於轉移民衆對於中秋血宴的注意力,以便招致民心,以期儘快恢復實力。
永華帶着一萬精兵橫掃了月輪高地,這是繼龍盟後,再一次有平原人以征服者的姿態踏上這片土地。每過一處,都是縱兵燒殺掠搶,即便只剩下些許婦孺老幼,但無一得到寬恕,或被殺害,或被貶爲隨軍奴隸。
爲人所不齒的是,即便如此,永華在向奉陽城報告戰況時,還是大肆渲染了戰鬥的激烈,誇大自己的戰績,所謂的斬將幾員殺敵幾千,刀下亡魂都是些婦女和孩子。
此刻的南川人,更像是在報復,在發泄。
建元九年龍潛中旬,在高地紮紮實實遊行了一圈後,永華率軍凱旋。隨行的還有三千多月支婦女,能拿的都帶走,拿不走的盡皆焚燬,高地滿目瘡痍,餓殍遍地。
回到奉陽城,永華像打了勝仗的英雄一樣受到了奉陽百官、城中百姓的夾道歡迎。
對於這效果,永華很滿意,田野也很滿意。因爲這成功蓋過了血宴的輿論焦點,達到了預期目的。
爲了鼓舞士氣,鬲津候甚是嘉獎了永華一番。儘管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甭管怎麼說,這麼多年騎在頭上頤指氣使的祖宗總算是徹底清除了。
有種窮人翻身當家做主人的硬氣。
對比起來,席羽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他在西線一刀一槍地拼殺着。但是大戰過後的鬲津軍顯得勢單力薄,面對隆基軍的來勢洶洶,只得節節敗退。自己頂着全部壓力,而永華卻得以挑軟柿子捏,無異於犧牲自己成就了別人。作爲主帥,不可避免地要承擔全線失利的責任。一勝一負,席羽自然受到了不少非議和指摘。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於,經歷了忘川的事,鬲津對手握重權的每一個人都有了懷疑。
更難堪的是,已經飄飄然的永華竟然公開嘲諷了席羽,這使得後者勃然大怒。但鑑於此刻永華是侯爺身前的紅人,也就只得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