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訊
因亂兵勢大,文東只得退至城外,但一直派人探查城內的情況。因爲西府距離光華門最近,他料想經年一定會從光華門出走,便一直在此接應,可並不曾料想被亂軍一衝,經年從永定門逃出。
待文東得知經年下落後,星夜來追,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激烈打鬥後的景象,心裡一直倒懸。幾經打探,得知經年還活着,便加快了追趕的腳步。
“末將救駕來遲!”清理完翼族人後,文東噗通一下跪在了經年的面前,手中的長槍傾倒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經年看着他,喘着粗氣,說不出話來。
文東似乎想起了什麼,馬上召近左右士兵,令其拿着經年脫下來的血衣和鞋子,交代了幾句。士兵們受領命令後,正要匆匆上馬而去,卻被經年叫住了。
“這樣恐怕還不夠。”說着,經年摘下了自己腰間的玉佩,交予侍衛,侍衛這纔打馬而去。
“此地兇險,不宜久留。”語罷,文東開始催着溪楓、經年向剛纔所派侍衛離去的反向動身而行。
途中,文東向經年詳細彙報了自己的所見所聞,獲悉此時城內的情況,經年淚流不止。
一個鐘頭後,文東之前派出去的士兵按交代在河邊佈置了現場後追了上來,所說無異後,經年才安心了幾分。
果不其然,不久後,下一波追兵追了上來,到了河邊,立刻注意到地上燒焦的屍體和焚燒得囫圇半片的甲衣,領頭的校尉立即下馬,饒有興致地用刀挑起來,左右查驗現場。
不遠處的士兵突然炸開,高喊:“校尉大人,你快過來看,發財了!”簡直喜極而泣
校尉快步走到河邊,在剛纔士兵的引導下,只見一具燒焦的屍體伏在地上,已無法從面相分辨他具體是誰。在第六感的指引下,校尉遵下身仔細打量着,身上殘存的衣服和腳上黃色瑞布的鞋子,暗示着這具屍體的與衆不同。
“校尉,你看這個!”剛纔那個士兵蹲在屍體旁不無諂媚地說道,同時用手把焦糊的屍體翻了過來,拽出腰間翠綠髮光的玉翡來,鏤空的線已化爲灰燼。
校尉睜大了眼睛,猛地一把扯下玉佩,定睛一看,剛纔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因爲,這是賜名的腰牌!
錯不了了!錯不了了!這就是經年!
煙陽王也好,隆基候也罷,出於各自的利益考慮,聯軍各首領有一件事是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對於皇室的後代一定要斬草除根,處理乾淨。破城前對各自的人馬還特意交代,對於皇室一族,就地掩殺,不留活口。
一行人將屍體裝入袋中,收集好周圍殘存的血衣、鞋子,普大喜奔地趕回燦陽城。果不其然,各位首領聽了校尉的描述,見到屍體無不大喜,重賞了幾人。
並非沒有人懷疑,謀士介潭就提出了異議,但煙陽王沒有深究。在他們眼裡,燦陽剛破,人心混亂,當然是越亂越有利於自己。這些皇子死了當然最好,就算沒死,如若真的逃過一劫,說他們死了也更有利於眼下的局面。何況連隨身玉翡和鞋子都在,多半是死了。就算他們現在沒死,將來也一定會死!
紀靈二十一年清和,忘川、經年遇害的消息傳得遍街頭巷尾,沸沸揚揚。
溪楓、文東和經年並列而行,後者居於中間,算上文東帶來的護衛,一番折損下來,身後已不到三十人。文東和溪楓提議化整爲零,喬裝易容,隱姓埋名,就近落腳城鎮,即行休整,待形勢明朗再昭天下,號令各地勤王而動。然而,現實是殘忍的,在大人的法制下,在城鎮中是沒有願意冒着連坐危險接濟身份不明之人的,反而容易將你莫須有地告發,換取賞錢。經年只得四處藏躲,規避市井目光,這種日子是極其難熬的。
多年的戰亂已將天下臣民的忠誠消耗殆盡,也使得他們逆來順受得可怕。國是政權毫不關心,想的也只是怎麼活下去。一連試探性進駐幾戶人家,不是被拒之門外,就是剛剛安頓下來,就會以逃犯的罪名告發。因爲文軒侯的快馬已通告各地,遇有可疑人員須即行上報,否則株連九族。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亂世,一切籠罩在恐怖氣息下,沒有人會爲了毫不相干的流亡之人忤逆犯上,從而搭上自己一家的性命和現有的一切。
更加不幸的是,連日來文東派出的哨探也沒能帶回辰軒的消息,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那麼小的孩子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經年的內心開始漸漸自責起來,他後悔當時讓人帶走了辰軒。但情況危急,自己都可能葬身荒野,又能怎麼做呢?
辰軒平時在南府,由於龍盟與龍晟關係親近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爲辰軒自小喪父,身世可憐的原因,加之其聰明伶俐,雖然不是一奶同胞,但經年對這個弟弟極其疼愛,平時一有時間就去探望,帶着他玩,給他送去很多好玩的新奇物件。
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經年面前:去哪裡?
他的封地遠在河間地,沿途要穿過煙陽王的封地,暫時來看,憑藉這點人馬趕赴封地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另外,也不知道楊、溫、封三城情況,派出去的探馬杳無音訊,指望三城守備領兵來援似乎也不大可能。
無奈之下,經年打定主意,投奔北川王叔靖王而去,他知道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賴的人。然而,想要到達北川也不容易,必須要穿過文軒候的領地,然後還要渡過波濤洶涌的滄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