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
但青的政治體制卻沒能完全照搬過來,因爲底層建築不同,在與部落幾經碰撞之後,雜糅了集權制和部落制。下主,是這荒原上倒數第二位的級別,下管百戶。末主,爲最低的一級,下管十戶搖民。下主的上一級是次主,管千戶。最高爲領主,掌萬戶。領主之上爲將,通常由幾位領主推舉而來。
荒原此刻的政治中心是南望城,最高的話語權仍在青人手裡。
存在於世外,爲人所不知的,不一定都是桃花源。
這些搖民本就不爲中州人所知,而此刻的這位下主更是在搖民中不見經傳,甚至是不被待見。
凡心,具體家世不詳,只知道他有大青的血統。自幼家境貧苦,被父親拋棄,由母親撫養長大。
儘管被青貴族歧視,那也要作被歧視者中的上等人,於是在他的口中,他的父親從來都是青的王室貴族。
他的母親是一位樸實的荒人,接受青的先進文化影響後,她克服苦難,堅持支持兒子求學於四方,儘可能地接觸學習貴族子女接受的事物,並且在她的供養下,凡心進入了荒原最高的教育學堂“演武軒”。要知道這裡都是青朝權貴和達官氏族的子女,當時這在左右的部戶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下等人,本就應老老實實放牧耕地嘛,幹嘛非要不務正業呢?
而凡心也是爭氣,在“演武軒”的整三四年裡,一直保持了着出色的成績。出類拔萃,各項技藝都名列前茅,用實力征得了同窗的認可和尊重。
然而,由於家氏背景全無,無人予以保薦,在當時大青治理荒原的模式下,學成後他也只得回到了最疾苦的底層。別人在家族的保薦下都進入了青的上層,而自己明明比他們強,卻只能棲身在底層,這是凡心所不忿的。
不同於其他的同窗儒雅家風,凡心從小遊蕩在猛獸出沒的荒野上,捉蛇攆鷹,獵狼捕虎,即使在“演武軒”薰染過,身上也難掩頑劣之氣。再加上“演武軒”光環的加持,他當起末主,面對那些幾乎野蠻的搖民,從事十戶的管理工作,顯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但是,對於年輕又心高氣傲的凡心來說,他絕不甘心只做一名末主。他奮力爭取,想要改變眼前的一切,渴望得到重用和提升,爲此一心投入到工作上,傾盡心力。
他認真觀察着別人的一舉一動,學着察言觀色,維護手下部屬,巴結上級次主,謙恭逢迎,謹小慎微,兢兢業業,三年後因緣際會如願被擢升任下主,掌百戶。
凡心欣慰不已,畢竟憑着自己的努力看到了一絲光亮。雖然離他的夢想還杳無邊際,但總算邁出了一步,也算小有所成。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事實上,這和他的努力付出並沒有多大關係,他這次的提升只是兩位次主平衡利益的結果。
成爲下主後,他依然一如既往、夜以繼日的工作着,期冀着下一次的調整。然而,年復一年,幾次調整的期限過去,凡心遲遲未獲得提升。他利用自己前期積累的關係左右騰挪後,懷着希望又等了兩年後,依然是杳無音訊。
對此,他的理解是自己的出身不好、背景不行,但下一個機會,一定會排到自己。
事實再一次否定了他的判斷,上層根本無心顧及他的狀況和感受。大家都在爲了自己的發展,上面也有自己的需求,而他除了能幹好工作,任何事都幫不到上層。排在前面的別人,顯然能比他提供得更多。很多事,本質上無異於利益交換。而,幹好工作,雖然是最應該考慮的事,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事,沒在上層話語者的考慮權重範圍內。
面對骨感無奈的現實,凡心一次又一次失落,心中向上的火苗開始漸漸蒼白無力,不禁短嘆長吁。
這時,他便寄情於偶爾從山中逃出的關內人身上。像大人捕殺棲霞嶺中出來的山戎人和荒人一樣,那些極少數成功翻越而來的關內人,搖民也是一律捕殺。
青廷甚至頒文,捕殺有賞。
在青廷歷代的耳提面命之下,他們恐懼這裡的一切爲外人所知,恐懼帶來那個被描述成地獄惡鬼一樣的大人的追殺。
而凡心可能是天生叛逆,也可能是實在厭倦了這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生活,雖然嚴格執行青廷律法,卻一直關注着這些外來的人,留意山外的情況。他不知道這會有什麼用,只是期待着有一天這些信息終會有用。
所以,近年來幾乎每次抓到的異邦人,也許是出於好奇,也許是爲了打發時間,他都會問一問中州的情況。
隨着年紀的增長,他還不得不面對另外一個問題,到了成家的年紀。相對於荒原平均的嫁娶年紀而言,他早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凡心相貌俊朗,身材筆挺,富有學識,處事又瀟灑飄逸,在下層的搖民中,顯得鶴立雞羣,自然贏得了不少異性的青睞。
仕途的不順已經對他產生了刺激,他把愛情放在了次位,試圖通過迎娶有勢家族的女孩,利用結姻這一手段直接進入青的上層,一舉改變命運。然而嘗試了很多次,終究因爲門當戶對的現實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