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空不知道胥夜已經發現,專注於路況,將車越開越快。
“慢一點。”胥夜看到里程錶,速度已經接近140。
“危險的那段路過去了,這裡很平坦,沒事的。”簡空語氣輕鬆。
“開慢點,我有事問你。”
“問什麼?”
“聖彼得堡被查封的診所。”
簡空愣了一下,但馬上又覺得理所當然,“沒錯,是我殺的。”
她坦然承認。
“你很早就發現了他們,爲什麼不告訴我。”胥夜並不是要她承認什麼,只是回想到他們剛到聖彼得堡第一天,她那種種奇怪的樣子,恐怕是察覺到了自己被跟蹤想要驗證,而他從頭到尾只有疏忽大意。
“我自己能解決。”
“他們爲什麼綁你?”
“不知道,沒問出來,不過想我死的人多得是,我可沒功夫去管他們到底爲什麼。”
胥夜心裡頓時刺痛,他努力想要保護她,她並不需要,他希望至少她會因爲他對自己的生命鄭重一點,也沒有。
一直到回到摩爾曼斯克的酒店裡,兩人各自收拾,洗了熱水澡躺下,也沒再有什麼實質內容的交談。
去捷裡往返接近六個小時…簡空很累,很快閉上眼睛睏倦感沉重。
“簡空,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胥夜突然側身把她緊緊抱進懷裡。
這麼長時間,就算他沒有真正問過慕安的事情,她過往的事情,多少也能從細節中明白並不單純,但他不怕不單純,只是怕會因此再次失去她。
而睡意朦朧中簡空似是陡然清醒過來……當路上胥夜問起診所裡的事,她想好了,要走,在她沒有做出更加荒謬可怕的事情之前,留給他一個他尚能接受的形象和回憶。
但此時,之前那種於心不忍又重新冒了出來。
假裝自己沒有醒,依然閉着眼,簡空覺得很無措,她有問過不結婚的事如果有一天他反悔了怎麼辦,他回答,如果你只想談戀愛,我們就永遠談戀愛,你如果想結婚我們就立刻結婚,怎麼樣都可以,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
他經常都說只要兩個人在一起。
但她甚至不懂什麼是兩個人在一起,像現在這樣每天一起吃飯、睡覺,還是必須生幾個孩子,恩愛甜蜜,白頭到老。
她並不能理解,也知道胥夜並非真正怎麼樣都可以,只是在等她轉變,等她懂得。
而她註定會叫他失望,如同上次吵架,他曾責備她過於冷漠……
靠在胥夜懷裡,到底還是累,她慢慢睡了過去,卻做了一個夢。
簡空夢見自己在一座漫山是雪的森林,森林的深處有一戶木頭搭建的居所,屋內所有皆是木頭的材質,看上去原始而古老。她走過去推開門,看見裡面有個男人,男人坐在桌子邊,拿着本書靜靜看着,線條俊逸,身影溫和,穿着白色襯衣,袖子簡單的挽到手腕之上。窗外穿射進來的光線在他的黑髮上跳躍,而他淡然的面容像東昇的滿月。
他看見了她,站起來,目光灼灼,眼睛像深潭,像火焰,像寶石,似是能夠吸入她的靈魂。兩人沒有說一句話,他主動朝她走近,緊緊擁抱,巨大的沉溺感從她的身體深處升起,充斥每縷知覺。
如此強烈,簡空驚悸地醒來。
平靜之後,回頭看着黑暗裡同樣已經睡去的胥夜,知道夢裡的是他。
從未如此煩惱困擾過,即便最開始答應他,兩人確定情侶關係,她也果決而迅速,沒有反覆思慮太多。而現在,她想要終止,卻始終不能說服自己,將一切利落斬斷放下。
做不到繼續陪伴他,又無法乾乾淨淨的一走了之。
醒到天亮。
簡空提出想要回A市,覺得這次旅行不僅沒有讓她找到答案,反而把心緒攪得更加混亂,更加不知該怎麼選擇去留。以前遇到選擇困難她都是不去選,但這次,她強迫自己明確一個答案。
胥夜把東西收拾好,兩人先返回聖彼得堡,然後搭乘專機回國。
……
回到A市,簡空首先去找了威爾斯,在聖彼得堡的時候,威爾斯就給她來過幾個電話,問她怎麼又忘了找他報到。
“今天換我問問你。”簡空覺得威爾斯算是活得很清醒的人。
“可以。”
“你覺得感情是什麼,愛又是什麼?”
威爾斯似乎沒有料到她要問的是這一方面,神情有些停頓。
“感情和愛的形式有很多種,有些人陪伴你,有些人照顧你,有些人在你遇到挫折的時候留在你的身邊幫助你,有些則在你成功的時候或者進入人生另一階段的時候祝福你。”
“你說的這些是感情?不是責任或義務?你如今算是在幫助我,你對我有感情有愛嗎,難道不僅僅只是職業範圍而已?或者僅僅只是你的一份善心或憐憫?”簡空認爲威爾斯的答案不正確。
“那你看來,感情和愛是什麼?”威爾斯反問。
“不知道,我問的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和愛,就是大家說的愛情,但真正的愛情應該是很難做到的。我看過很多人,他們有的甚至共度一生,直到死去才終於脫離對方,但我並不能從他們身上看到愛。”
“嗯…可也有些人的愛情是圓滿的,你不能以你看到的不圓滿論述所有的愛情。”威爾斯補充。
“你該回答我,爲什麼兩人之間其實沒有愛,他們仍要繼續沒有喜悅、不完整的生活?”
“也許他們沒有想得太多,要知道有人結伴一生同行,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很大的幸運。”
“但那絕對不是我……那種幸運我不需要。”簡空低聲自語。
“簡空,離愛確實可以無憂無怖,但愛,你認爲的那種真正的愛已經等同於信仰,你應該朝它走。”威爾斯看出她內心的爲難。
“信仰?讓我以愛爲信仰?你怕不是要笑死我。”簡空顰眉。
“我知道你對愛的渴望並不多,甚至可以說稀少,但是,可以嘗試種下一顆種子,如果心裡貧瘠荒涼,學會自己埋下種子,接受別人的滋養,這樣才能慢慢重新煥發。”
“你……你猜到了?”簡空覺得有點尷尬。
“胥夜很好,你並不捨得不是嗎?”威爾斯笑了笑。
“是吧,但我覺得我……承擔不了了,太好了,好到給我讓我覺得簡直造孽。”簡空頭向後仰起,看着牆上的燈,看得刺眼又用手擋住。
“他選擇了你,你就值得。”
“可愛情難道不是相互才能稱爲愛情嗎,但我真是不知要如何做,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安定下來。”
“不知怎麼安定,那你告訴我你是從哪裡來。”
簡空愣住,一時想不清楚自己的來路,她要回答從鷹島來嗎,或者她真正其實就是A市人。
威爾斯又問:“你又要再往哪裡去呢?告訴我。”
簡空仍舊無法作答,神情迷惘。
“現在就停下來吧,孩子,當你遲疑該不該走,就讓自己停下。”威爾斯溫柔鎮定的給出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