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是江東舊都,在京城遷往建業後,京口便漸漸冷清下來,不過它只是在政治上被邊緣化,它的經濟地位依然很高,它是毗陵郡運河通過長江的出口,毗陵郡運來的糧食在京口中轉,換成大船後再運往建業,京口也就成了江東最大的物資中轉地,商業十分發達。
目前,江東正在全力疏通吳郡到毗陵郡約百里長的運河,同時擴寬秦淮水和毗陵運河之間的航道,一旦這兩條運河開通,丹陽、毗陵和吳郡三地便連爲一體,吳郡的糧食和物資可以直接運往長江,再從長江通向建業,或者也可通過秦淮水直接運往建業。
所以在江南的運河體系中,京口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江東的軍隊佈局中,建業三萬軍中的一萬人就是部署在京口,由老將韓當統帥。
甘寧既然拿到了江東軍隊的部署地圖,他便有的放矢,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劉璟令他牽制住建業軍隊,並沒有讓他袖手旁觀,而奪取京口,控制住運河樞紐,便是牽制建業軍隊最有效的手段。
這天上午,三百餘艘巨大的戰船緩緩靠近了京口城外的長江碼頭,京口的長江碼頭是民用碼頭,在一年前,這裡千帆如雲,大小貨船擠滿了碼頭外的江面,但自從江東決定用貨船改造爲軍船後,大量貨船逃往北岸不歸,碼頭上已變得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民夫。
但軍事的緊張氣息卻依然籠罩在京口碼頭之上,距離碼頭不遠,江東軍修建了八座高大的哨塔,從哨塔上可以直接看到江面,而七千江東軍則駐紮在京口鐵甕城內。
這時,哨塔上傳來了急促的警鐘聲,士兵已經看見數百艘戰船出現碼頭外的江面上,警鐘聲驚動了駐紮在數裡外的江東士兵,他們在大將韓當的率領下,向長江碼頭疾速奔來。
此時,駐紮在碼頭上的一千江東軍士兵已先一步向靠岸敵船發動了弓箭襲擊,他們藏身在百步外的一條泥袋牆後,密集的箭矢如雨點一般射向漢軍戰船。
十幾艘漢軍大船已經靠岸,長長的船板搭上了陸地,每艘大船上都有數百名漢軍士兵,他們手執盾牌,頂着密集射來的箭矢緩緩向岸上走去,儘管漢軍的盾牌形成了一道盾牆,但還是有不少士兵被箭矢射中,慘叫着跌入江中。
此時戰船上的石炮也反擊了,隨着巨大的砰砰聲,數十顆重達十餘斤的火油陶罐射向泥袋牆,陶罐落地砸得粉碎,火油四處流淌,隨着數十支火箭射來,烈火轟地燃燒起來,迅速蔓延,一段泥袋牆被點燃了,藏身在牆後的士兵紛紛向兩邊撤離。
越來越多的火油陶罐砸中了泥袋牆,火勢蔓延越來越快,近一里長的泥牆已有大半被烈火吞沒,一千江東士兵無法再藏身泥牆後,只得放棄掩體向後撤離。
江東軍的弓箭防禦漸漸消失,漢軍開始大規模登陸,一隊隊士兵奔跑上岸,大船駛離,又一艘大船靠岸,涌出了無數漢軍士兵。
這次在京口登陸由甘寧親自率領,他原本考慮在夜間登陸,偷襲京口,但爲了用實戰來磨練士兵的戰鬥力,甘寧便決定在白天登陸,與江東軍激戰,他有信心一戰擊敗江東軍。
一千江東士兵撤離了碼頭,漢軍開始迅速登陸,一隊隊士兵從船上疾奔而下,迅速列隊,在大隊敵軍趕來之前,一萬漢軍已登陸了七千人,他們列隊整齊,殺氣騰騰,準備和江東軍決一死戰。
甘寧騎在戰馬之上,冷冷地注視着前方,他看得很清楚,前方北固山的右側出現了大隊江東士兵,距離他們約有一里,正快速向碼頭殺來。
“弓箭準備!”
甘寧一聲令下,三千漢軍士兵摘下弓箭,快步走上前,抽箭上弦,舉起的弓箭,等待着發射的命令。
此時,韓當也看見了遠處的敵軍,他心中暗暗吃驚,碼頭上排列了七八千人,可大船上的敵軍依然還在繼續登陸,卻不知會有多少漢軍上岸,韓當的心中有些不安起來。
在年初時,江東軍只有三萬人,後來又強徵了三萬軍,被稱爲新軍,新軍普遍訓練不足,沒有作戰經驗,戰鬥力較差,只能作爲輔助軍。
而原本三萬軍隊比較精銳,其中兩萬人駐守都城建業,另外一萬人部署在吳郡,和兩萬新軍配合使用。
另外一萬新軍則駐紮在毗陵郡的京口附近,正是韓當指揮的這支軍隊,這也是江東軍的無奈之舉,孫權要優先保證都城建業的安全,所以將最精銳的軍隊都部署在建業,京口這邊只能部署新軍了。
在京口部署一萬軍隊,儘量用數量來彌補訓練和戰鬥力的不足,其中七千軍隊鎮守京口城,而另外三千軍隊則駐守稍微南面一點的雲陽縣。
雲陽縣是秦淮水和運河的交匯處,戰略位置也同樣重要,在漢軍已完全控制長江的情況下,從吳郡過來的船隊只能在雲陽縣轉入秦淮水,沿秦淮水進入建業。
韓當見漢軍已有弓箭準備,一擡手令道:“停戰前進!”
命令迅速傳下去,七千軍隊停止了行軍,韓當又令道:“列隊前行!”
江東軍迅速整隊,在距離漢軍約三百步列下大陣,七千人舉起長矛,卻不肯向前衝鋒,對方雖然沒有衝擊漢軍的跡象,但甘寧依然沒有下令放下弓箭,他耐心地等待着,隨着最後一艘戰船的百名漢軍下了戰船,一萬漢軍已經完全列隊完畢。
這時,甘寧見對方依舊沒有進攻的意圖,當即下令道:“弓箭撤換長矛!”
三千士兵收回了弓箭,開始轉爲長矛軍,漢軍就像漸漸蓄滿了水的水庫,就等待着出擊的命令,隨着甘寧一聲令下,“出擊!”
‘咚!咚!咚!’
漢軍鼓聲大作,一萬漢軍士兵發出一片喊殺聲,殺氣爆發,彷彿一股力量充沛的海潮,向三百步外的江東軍衝殺而去。
韓當也大聲令道:”迎戰!”
七千江東軍士兵都從未經過實戰,訓練也不足,更重要是,他們是被強徵從軍,心中並不願意爲孫權賣命,在漢軍士兵強大的衝擊氣勢之下,江東士兵膽怯了,畏戰之心大起,縮手縮腳向漢軍迎戰而去。
漢軍士氣高昂,如暴風驟雨般殺進了江東軍隊伍中,兩支軍隊在北固山腳下猛然相撞,展開了激烈的廝殺,江東戰役的第一戰在京口率先打響了
雲陽縣,這裡也就是後世的丹陽縣,秦淮水便發源於此,蜿蜒流淌兩百餘里,最後建業注入長江,由於這裡是秦淮水的上游,河道狹窄,難以行駛百石以上船隻。
直到去年以前,從毗陵郡過來的船隻都是從北面的京口進入長江,再轉道去建業,但自從漢軍控制了長江水道後,江東便決定挖掘一條從秦淮水通往運河的支流,並將秦淮水道拓寬,這樣從毗陵郡過來的船隻便直接可以走秦淮水抵達建業。
此時支流運河已經開拓完成,但秦淮水道的拓寬工程還在繼續,近兩萬民夫在三千軍隊的督促下,在水道中晝夜施工。
他們採用分段施工的辦法,將一段河道的水先排幹,在挖寬河道,並用大石堆砌河道兩邊,他們需要拓寬的河道約五十里長,現在已經拓寬了四十餘里,還有最後十里的工程量。
中午時分,兩萬河工如螞蟻般在河道中忙碌,挑土運石,挖掘河道,由於工程已進行了幾個月,河工們早已疲憊不堪,再加上戰爭陰雲籠罩江東,河工們人心浮動,不斷有河工逃跑,短短十幾天時間,已逃走了數千人。
監工們被層出不窮的逃跑弄得焦頭爛額,卻又無計可施,只得求救于軍方,在韓當的命令下,三千名駐紮雲陽的江東士兵投入到工程中,協助監工看守民夫,今天是第三天。
時間漸漸到了中午時分,工地上休息吃飯,民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一邊吃着粗劣的午飯,一邊憧憬着江東政權倒臺的那天,他們已經恨透了孫氏政權,無時無刻不在盼着漢軍早日打來。
士兵們也聚集在河岸邊用午飯,他們的午飯比民夫稍好,但一樣是陳年糙米,臭魚爛蝦,只是量稍微比民夫多一點,但士兵們早已習慣,不再無意義地抱怨這些難以下嚥的飯菜。
但今天,軍隊中卻充滿了一種躁動不安的情緒,有傳聞說,二十萬漢軍主力已經離開柴桑,正向江東浩浩蕩蕩殺來,儘管傳聞真假難辨,但還是讓很多士兵都心神不安,在漢軍即將殺來之時,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護自己家人的安危,而不是江東政權的死活。
士兵們議論紛紛,厭戰情緒在軍隊中迅速蔓延,就在這時,遠處官道上忽然出現了無數的逃兵敗卒,一羣羣向這邊沒命地奔跑,士兵們紛紛站起身,惶惶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片刻,第一羣敗兵奔來,大喊道:“快逃啊!漢軍從京口殺來了。”
這個消息彷彿一聲驚雷在士兵羣中炸響,三千士兵只驚愣了片刻,便立刻大亂起來,士兵紛紛丟下兵器盔甲,沒命地向南奔逃,一個人逃帶動十個人逃,十人帶動百人,百人帶動千人,如滾雪球般逃跑的士兵越來越多,甚至很多民夫也趁機混在士兵中向南逃跑。
“站住,不準逃!”
都尉林洪高聲叫賣,用皮鞭抽打,但還是擋不住蜂擁而逃的士兵,這時,遠處傳來了陌生的號角聲,林洪愣住了,他也看見北方出現了漢軍戰旗,官道上塵土飛揚,鋪天蓋地的漢軍士兵向南方殺來。
林洪長長嘆息一聲,看來韓當已經敗了,無奈,他只得調轉馬頭向西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