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之下。男子髒污的衣衫已看不出原色。
“公子,別找了,先歇歇吧!”看着那不停不休依舊一遍遍尋着的男子,星離紅了眼眶不禁沙啞着嗓音勸道。
“不,我要早點找到她!說不定她正受着苦等着我去救呢!我怎麼能停下呢?我要找她,要找到她爲止!”君宇墨固執地直搖頭。
“公子!若你這樣下去指不定還沒找到芷煙小姐你就先垮了,到時誰去救芷煙小姐?!”星離突然吼道。
公子已經三天三夜沒休息了,之前又是運功到了極限趕來,藍公子說再這樣下去公子的身子一定會垮掉的。
“可是,星離……找不到她我放心不下,我必須找她!”君宇墨紅通通的雙眼佈滿了血絲,語氣委屈得像是被人奪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聽得星離打在眼眶中的淚水就要破眼而出。
他何時見過公子這般模樣?以前,公子最多也只是爲了引起芷煙小姐的注意故意做出來的樣子罷了,他何曾見過他這般狼狽得令人心酸的模樣?
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髒兮兮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西一塊黑印東一塊黃漬,還被亂石與樹杈勾得磨得破破爛爛的,就連破廟裡的乞丐的着裝也沒這麼寒酸啊!這還是他那素愛乾淨的公子麼?恐是芷煙小姐見到了也認不出來了吧?
“公子……回去吧!”星離哽咽道,“我們回去換身衣服再來吧!難道您要這副亂糟糟的模樣去見芷煙小姐麼?”
君宇墨聞言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真的很亂。可是……真的要回去麼?可他還沒找到他的煙煙呢,怎麼可以回去?
“星離!他若再不回去敲暈便是!”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君宇墨的神色突然慌張了起來。
“不!不要,不要敲暈我!”這麼多人在場,若他們真要敲暈他,此時的他真的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那公子便隨我們回去罷!”星離開口道。
“好,好!我隨你們回去!”君宇墨答應着,卻仍一步三回頭的時不時回身往後看去。
看着自家公子戀戀不捨的神情,星離只好無奈出聲勸道,“公子,我們先回去,換身好點的衣服再來!若不然,芷煙小姐那麼愛乾淨,肯定要嫌棄你的!”
“好,你說的,我們換身衣服便來!”
“嗯,換身衣服,用了膳就來!”星離應道。
“好,你說的,不許騙我!”
“不騙你!”
“那好,那我們快回去!”君宇墨興奮地說着,急急向前走去。
星離看向精神已經紊亂的主子,眸中強忍的淚水終是忍不住墜下。
“星離,你幹嘛!快回去啊!”君宇墨走了許久見星離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向他催促道。
“好的,公子,星離這就來!”星離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急忙跟了上去。
亂石之下,依舊有人不停地尋找。懸崖之上,一抹藍色佇立許久,任由狂風揚起衣袖,巋然不動。
“藍公子,主子已經睡下了!”星離向前道。
“嗯。也不知那安神藥能鎮住他多久,醒來必定又是一番鬧騰。”藍亦軒應着,看向高深的崖底臉上盡是擔憂。
“小煙那日可是在這裡落涯?”藍亦軒忽然問道。
“是的。黑鷹說芷煙小姐便是從此處跳了下去……”爲了不拖累他們。最後一句星離沒有說出來,可大家都懂他未說出的意思。
“若是從此處跳下,也當落在下方纔是。”藍亦軒皺眉道,似是非常的不解。
“對啊,我們已經把下面都尋了個遍,更是把搜尋範圍擴大了十倍不止,可卻仍未找着。即便被風颳走也不可能颳得那麼遠吧?”星離沉聲道,眸子卻又突然一亮,“你說,該不會是芷煙小姐被人救走了吧?”
“有這個可能。”藍亦軒思忖道,卻又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可是這方圓百里我們都未曾見過人跡,黑鷹他們更是在第一時間下崖搜尋,若是有人也該遇見纔是。即便遇不到也不當是這般的全無蹤跡。”
“那芷煙小姐會落到了哪裡?”星離疑惑道。
藍亦軒回眸看了一眼無法看到底的深淵,又想到那崖底下的一堆亂石,一股濃濃的擔憂涌上心頭。
或許,找不到,纔是好的。
“藍公子,主子醒了,正鬧着要出來!”兩人正說着,日華便匆匆趕了過來,滿頭的細汗。
“怎麼會?!”星離驚呼。公子才躺下不到一個時辰啊!
日華沒空理會星離,只急急看向藍亦軒道,“藍公子,麻煩您去看看主子吧!主子鬧騰得厲害,若不是有藍公子在安神湯中又添了蒙汗藥,此時屬下們必定阻止不了。”
藍亦軒幾人趕回院落之時,君宇墨正嚷着要出去,看到了藍亦軒的到來情緒更是激動。
“軒,求求你,解了我身上的藥效吧!我要出去,我必須去找她,她還在等我!”君宇墨懇求道。
藍亦軒臉上閃過一抹不忍,卻仍是板着臉道,“不行。你現在的身子已經達到極限再經不起折騰。外面有侍衛搜尋便好,你還是歇息一下吧!”
“可是……找不到她我無法安下心來……解了我身上的藥吧!拜託你了。”晚一分找着她,她就得多受一分的苦,她那麼怕疼,怎麼受了了?
藍亦軒瞥過臉去,堅決搖頭道,“不行!再任你胡鬧你的性命就不保了!就算失了性命你也要下去?”
藍亦軒冷聲問道。以爲君宇墨會因此安靜一點,卻沒料那人卻是決然應道——
“是!”
“即便找回了她你也無法再待在她身邊,這樣也要下去麼?”藍亦軒的心有些震撼。
“是!”君宇墨仍舊毫不猶豫地回答。
“即便以後都不能在她身旁,她日後的幸福都與你無關?”藍亦軒再次重複道。
“是!”依舊是那堅定如磐石的回答,接着君宇墨又出聲道,淡然縹緲卻又堅定無比的語氣飄來,令人禁不住泫然落淚。
他道,“沒有什麼比她的安全更重要!”即便是,他的生命。
藍亦軒看了君宇墨許久,終是開口道出一個沉重的字,“好!”
“藍公子!”星離日華等人出口阻止,卻被藍亦軒的擺手攔下。
藍亦軒看向君宇墨,遞給了他一個瓶子,面容嚴肅,“吃了這顆藥丸,不但能解了你身上的藥,還能讓你一時精神振奮恢復氣力,但只能維持一日的時間。這藥也只能維持你精力充沛的假象,一日之後,不僅會藥效全失,還會產生極大的副作用,尤其還是你這個破身子。當然,你也可以不吃。”藍亦軒道。
“我吃!”君宇墨應着,搶過瓶子急忙吞下了藥丸。
“公子!”星離等人大聲呼喚,卻也阻止不及。
“讓他吃吧!不這樣的話他也不死心。”藍亦軒這般說着,卻是不忍地避開了眸子。
出了院子,平地上屹立地跪着九道身影。
“公子,讓黑鷹他們起來吧!他們身上還帶着傷呢!”星離看向黑鷹他們的眸子閃過濃濃的擔憂。
君宇墨聞言,平淡的眸子看向九人,漸漸地染上悲傷。他怪他們嗎?怪他們保護不了煙煙讓她落了崖?不,他不知道。即便明明知道那不是他們的錯,他心底責怪的更是他自己,他也無法開口讓他們起來……所以,當日他們紛紛自動請罪之時,他才選擇了無視。
他不想見到他們,因爲那會刺激着自己告訴自己煙煙落涯的事實。
八衛當中,當屬暗八武功最弱,身上受的傷也是最重。一夜廝殺,傷口又只是草草處理,跪了整整三日,身子早已受不住暈了過去,卻仍是保持着挺跪的姿勢。他們知道,主子並沒有怪罪他們,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原諒不了自己。
千機閣的人自幼便是以守護芷煙小姐爲最終目標而訓練,秉着“以生命保護芷煙小姐”的原則。可是,此時他們不但沒有保護好芷煙小姐,更是讓芷煙小姐爲他們墜了崖……用生命護住主子,本是他們作爲暗衛的職責,可現在主子生死不明,他們卻好好在這……所以,即便讓他們跪死在這裡也毫無怨言……
藍亦軒看了看跪着的九人,有些不忍。
“墨,他們是當事人,當夜風雨交加,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最清楚。我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興許是法子錯了。”
藍亦軒一提醒,君宇墨悲鬱的眸子忽地燃起一絲期許,“黑鷹,你跟着!”
留下這麼一句話君宇墨便匆匆往崖邊而去,他的時間不多,他必須在精神最佳的時候找到她。
“你們也起來吧!日後還需要你們,養好傷後好好練習罷,小煙回來……還需你們的暗中保護!”藍亦軒看向八衛道。
“是!”八衛幽寂的眸子終於閃過一絲光亮,原本累及的身子也是爲之一振。
“黑鷹,與我說說,當日是怎樣的情形?”懸崖上,君宇墨對着黑鷹道。
黑鷹聽到君宇墨的自稱,便知他真的沒有怪罪自己。主子沒有怪他……黑鷹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喜是憂,只知自己的鼻子痠軟得厲害……
“……那一日,我們被逼至此地,琦琦被那師太刺傷後來又暈了過去……芷煙小姐從這裡跳下後,崖上刮的是北風……但屬下們在崖底,卻感受到了西南風,雖然很弱……”
“等等,你是說崖底刮的是西南風?”
“是!”
君宇墨看着崖底的方向,久久沉思,突然動了,卻是往崖底的方向躍去——
“主子!”黑鷹嚇了一跳,急忙抱住君宇墨下跳的身子。
“你在幹什麼?!”黑鷹抱住君宇墨後,一道帶着怒氣的冷喝便從身後傳來,藍亦軒面容發怒走近道,“小煙還沒找到你這就想着殉情了?!”
“我沒想着殉情……”知道自己被誤解的君宇墨看向崖底,喃喃開口道,“煙煙從這兒跳了下去,可我們在崖底卻尋不到她人……若我從這裡也跳下,興許便能找到煙煙落下的地方了……”
君宇墨說着,眸子突然升起一抹希冀。
“主子,讓屬下來便好,屬下來跳!”黑鷹急切的說着,是他令芷煙小姐不得已跳崖,該跳下的那人也是他。
“鬧什麼?!”努力平復下自己心中的怒氣,藍亦軒看向那爭着要跳崖的兩人,“先不說現在沒風沒雨,你們的身態體重就和小煙差了一大截!與其在這裡瞎折騰,不如派一部分人順着風向尋去!”
君宇墨怔了怔,突然吩咐道,“快!另外分出兩撥人,一隊往西邊搜尋,另一隊與我往東北方向去!”
兩隊人馬又急急出發,又一路順着方向細細的尋了過去。
而另一邊,一座不大不小的的幽谷中,一縷濃濃的炊煙悠悠地飄出了叢林。
“咳咳咳——”
一陣火燎襲來,女子急忙避開,卻依舊避免不了頭髮被燒焦的下場。
揪着胸前被燙卷的髮絲,女子有些哀怨地看向那堆柴火,黑乎乎的臉上那雙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讓人看了不由得生出幾分疼惜。
“臭丫頭!看什麼看啊!別以爲你那樣看我老婦就會就會放過你!快給我燒菜做飯去!”一旁的老嫗拿着柺杖用力猛敲着地面,怒意滿容。
女子似乎被突然出現的柺杖嚇了一跳,看向老嫗的目光染上幾分委屈之色,嘀咕道,“我又沒看你。”
“臭丫頭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女子突然搖頭道,急忙出了外院重新拾回一堆柴火。
老嫗看向女子的背影,歪鼻斜眼地啐道,“哼!整一鍋的紅顏禍水!”
那老嫗轉身才想回屋,卻又聽身後“啊呀”一聲,回頭一看,見那端禍水正一臉苦澀地抓着自個的手指頭,不禁又啐罵了一口,“沒用的東西!”
女子小心翼翼地擠着自己的小指頭,企圖把那一根小刺擠了出去,擠完後又把食指放在嘴裡含着,擡起溼眸看向那一堆散亂的柴火,臉上浮起幾絲挫敗。
原來,君宇墨不在自己的身邊,她真的一無是處。
沒錯,這個女子就是伊芷煙。她醒來之時,睜開眼見到的便是這一片綠草芳菲,清泉汩汩,鳥語花香的美景。
那晚,她墜落到半空便被那股混亂的急流捲到了此處,落地時又砸壞了老婆婆曬的菜架子,所以這便做苦工償債來了。
伊芷煙甩了甩腦袋,又重新拾起地上的柴枝。又折騰了一番才把一頓早飯弄好,可卻仍遭來了老婦的白眼。
“你看看你做的這是什麼東西?黑乎乎的一團,是給人吃的麼?”
“我……若是學會了生火,我是會燒菜的……”伊芷煙小聲嘀咕道。
“哼!連生火都不會還妄談燒菜?!”老婆婆冷嗤,又指着桌上的吃食怒道,“還有,這飯,你煮的是飯還是粥啊?軟趴趴的,你當老婦我是那些沒牙齒的老太婆麼?”
伊芷煙捧着飯碗沉默着不說話,垂下的眸子看不出她眼底的神情。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吃飽去洗衣服?!”老婦喝到。
“哦。”伊芷煙應着,急急放下碗筷轉身抱了一筐子衣服出門。
“沒用的東西!”
老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伊芷煙隱忍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簌簌落下。
她並不是不會做飯,而是不會生火,若有人給她控制好火候,她真的能燒出好菜來的。前世,用的都是煤氣,只需要稍稍轉動一下旋鈕便能完美地控制住火候。今生,又有君宇墨在,自從她燒了一次廚房之後,君宇墨和林嫂便不讓她再進廚房,若是她非要進不可也都會一直有人在側幫忙打手燒火,她何時獨立做過燒火這般高技術的東西?
多添一分又過旺,少添一分又不夠火候!特別是在磨燃石的時候,她磨得手都疼了,好不容易纔點起的星火卻又一下子滅了,那一團團黑乎乎的火煙薰得她涕泗橫流嗓子生疼,真的很難受!
若是君宇墨在,他怎會捨得她受這般委屈?
想着,伊芷煙臉上的淚水落得更急了,又大又圓的打落在水面上,入耳清脆。
君宇墨……也不知他怎麼了,會不會知道她落涯後很焦急……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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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耶,小煙煙被欺負了,小煙煙受委屈了!=^_^=
果然耳朵還是捨不得虐啊,明日就讓他們相聚~
原本耳朵打算讓八衛爲主殉身算了,不過……果然耳朵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啊!=^_^=
佛祖:你造了那麼多的虐,還敢妄稱善良?
耳朵:難道瓦不善良麼?八衛都完好了誒!
佛祖:難不成那些死士不是人?
耳朵(對手指):那個……那個,您老可以把他們當蘿蔔砍嘛!(扭捏)
佛祖(冷笑):好啊,可以!來人,把這賤耳拉下去,狠狠地揍,當成蘿蔔往死裡的揍!
耳朵:……嗚嗚嗚,我也好委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