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山谷,人倒是不少,可卻一個個呆若木雞,恍若石雕般愣在那裡,瞪大了雙眼看着坑中風化成泥的倆胖子,滿臉驚詫,久久無法回神。
“啊——老爺夫人被活埋了!”
良久之後,不知是誰率先高喊了一聲,彷彿一石入海,激起千層浪,人羣頓時炸開了鍋。那些官兵扔了長戟撿起地上的鋤頭鐵鏟,爭先恐後的朝大坑涌去,若是老爺夫人出了事,那大公子還不得把他們剝皮抽筋了?
這樣一想,衆人跑的更快,彷彿身後有鬼追似的,一溜煙的功夫就衝到了大坑邊,二話不說掄起傢伙開始刨土。
“全都給我住手!”
不其然的,一聲怒吼震得衆人心肝都顫了顫,手中鋤頭更是差點刨偏了,將那坑裡的兩隻太歲當成刨死!衆人這一嚇非同小可,紛紛停下手中動作,回頭看去,卻對上了一張殺氣騰騰的小臉,又是一陣心肝亂顫。
“本姑娘允許你們鬆土了麼?”陰測測的嗓音像是從地府吹來的陰風,吹得人手腳冰涼,毛骨悚然,彼時,南宮璃一手提着水桶正在往大坑走,那陰涼的眼神瞬間將衆官兵嚇退了三步。
“這、這……”
“現在,本姑娘讓你們給他澆水!”
南宮璃伸手一指四面八方數以百計的水桶,陰森森的開口,不容置疑。
“什麼?澆水?這……這怎麼可以……”
這分明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縱然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做啊!
看着衆人大驚失色的臉,南宮璃眨了眨眼睛,笑得純潔無害,“怎麼了?你們不願意嗎?”
那笑容明燁無邪,可,卻讓衆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
“我、我們……這……”
“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
聞言,衆人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可是,懸起的心纔剛剛放下一半,便驚恐的發現,人飛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救、救命啊——”
半空中冉冉升起的官兵,看着越來越遠的地面,不由得一陣驚慌,大聲呼救,然後,滿臉震驚的發現地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大坑,“這坑是……”
還未等他們想清楚那坑是怎麼來的,便驚覺一股陰風迎面襲來,身體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墜去。
“嘭嘭嘭——”
一連竄的悶響不絕於耳,悶響聲中驚起一陣哀嚎慘叫之聲。
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十幾名不聽話的官兵已經置身於大坑之中,半截身子埋入土中,面上灰頭土臉,雙眼呆滯而驚恐,看起來,好不可憐。
這突來的一幕把四周的人羣可嚇的不輕,短暫的呆愣之後,他們像是被蛇咬到似的,紛紛退開十幾米遠,滿目驚疑的看着被埋的官兵與知府大人夫婦。
王大人本想求情,可是,當他對上南宮璃那陰涼的小眼神時,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算了!這兩太歲平日裡作威作福,可沒少幹缺德事,讓他們受點教訓也是好的。
經此一事,那些官兵再也不敢拂逆南宮璃的意思,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提起水桶,飛奔至河邊,打了水之後又一路飛奔而來,舉起水桶對準坑裡的兩隻太歲當頭澆下,一桶又一桶,那叫一個水源滾滾透心涼!
兩太歲險些氣得背過氣去,怒瞪着官兵們大聲喝罵,威逼利誘,意圖震懾住他們。若是平時,這或許有用,可此刻,對於那些官兵來說,即便是洪水猛獸妖魔鬼怪,都不及那跟女的一個眼神可怕!更別說這點疾言厲色了!
兩太歲的呼喝怒罵聲漸漸小了,取而代之是可憐兮兮的求饒,奈何,那些官兵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依舊不管不顧的澆水,澆水,再澆水!生怕動作慢了一點,惹的南宮璃不高興,到時他們想澆水都沒機會了!
驀然,一陣騷亂自前方傳來,似有千軍萬馬正火速敢來,遠遠的揚起一陣煙塵滾滾。
衆人一驚,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去,卻在下一瞬臉色驟變,驚呼出聲,“天!那是大公子狩獵回來了!”
看着衆人風雲劇變的臉色,南宮璃皺了皺眉頭,凝眸看去,來人是一隊千人騎兵,爲首之人,身高馬大,一臉兇橫,目光深沉,倒像是個練家子。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騎兵便已衝到近前,將衆人團團圍住,個個滿臉兇狠,虎視眈眈。
看到這陣仗所有人都彷彿被嚇傻了,雙腿顫抖個不停,本能的想要後退,卻根本沒有退路,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看向南宮璃。
“兒呀……快救命啊……”
恰此時,那已經快要斷氣的兩太歲,像是瞬間打了雞血一般,目光熱切的看着當先一騎,鬼哭狼嚎。
“快殺了這個臭丫頭……爲娘報仇雪恨呀……”
那些手提水桶殷勤澆水的官兵,此刻早已癱軟如一堆爛泥,五體投地跪在地上,身子抖如風中落葉,“大公子饒命啊……不關小的們的事啊……小的們都是被逼無奈啊……求公子饒命啊……”
那位被衆人畏若猛虎的大公子,端坐在駿馬之上,如惡狼一般的眼睛危險的眯起,緩緩掃過場中情形。
埋在坑裡的兩隻太歲,埋在坑裡的熊貓少爺,埋在坑裡的衆官兵……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來了活埋現場呢!
“這些都是誰幹的?”
粗狂的嗓音帶着一抹狠厲在風中響起,四周的衆人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將頭垂得更低,對這位大公子是畏懼頗深啊!
至於那些官兵,紛紛擡手,齊齊指向了南宮璃,“大公子,真的不關小的們事啊6都是她逼我們的乾的……”
順着官兵們手指的方向,他彷彿纔看到南宮璃似的,眼底劃過一抹暗色,神情卻滿是倨傲,“是你乾的?”
那語氣,彷彿高高在上的主人訓斥着低下卑微的丫鬟似的,眼神中更帶着一種讓人不喜的東西,似貪婪,又似掠奪,彷彿野獸發現了獵物一般,讓人生厭。
南宮璃下意識的蹙了蹙眉,臉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飾的嫌惡與鄙夷,“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莫非耳邊也塞了雜草?沒聽到他們說的話嗎?”
南宮璃一語落,四周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百姓們目露擔憂,官兵們幸災樂禍,敢這樣和大公子說話的人,已經離死不遠了,也算是爲他們自己報仇了!
“大膽刁民!竟敢這樣和公子說話!”
一聲暴喝,隨即是長劍出鞘的錚錚之音,大公子身後踱出一人,滿臉兇光瞪着南宮璃,手中長劍在烈日下寒光懾人。
只是,他的劍還沒有揮出,卻被大公子以眼神制止了。
“小美人,性格倒挺潑辣,不過,本公子喜歡。”
野獸般貪婪的視線落在南宮璃的身上,毫不掩飾的志在必得。
南宮璃眉心一跳,滿臉黑線,你妹!這是大白天遇見腦殘!居然敢調戲她?!
正準備飛出一腳將那人踹下馬,卻驚覺一股寒意瀰漫在空氣中,下一瞬,那位端坐馬上的大公子已經飛了出去。
“公子!”
身後的騎兵一陣喧譁,視線緊盯着飛上半空中的人,滿臉震驚與不可思議。
“這怎麼可能!”
公子武功高強,身手敏捷,怎麼會一個照面都沒有便飛了?
“嘭——”
衆人正驚疑不定間,一聲巨響,揚起滿目塵煙,那位威風凜凜的大公子,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一陣齜牙咧嘴,“是誰偷襲本公子?吃了雄心……呃!”
只是,他叫囂的話還沒有說完,便驚覺一股寒氣漫天罩下,如有實質般壓迫的人呼吸困難,而與此同時,一陣悶痛自胸口傳來,讓他喉嚨一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怒睜的雙眼中,映出一道仙姿如月的身影,白衣墨發,萬千風華,只是,面容卻冰冷如臘月飛雪,讓人不寒而慄。
心底漫過一陣懼意,可,面子卻有些掛不住,他,強忍着心底的恐懼,怒吼,“大膽!你可知本公子是什麼……啊!”
一陣強烈的痛楚自胸口傳來,驀然打斷他的話,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灑了他自己滿頭滿臉,那模樣,看着着實狼狽不堪。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斷斷續續的嗓音,壓抑着明顯的痛楚,隱着幾分輕顫,不知是害怕的?還是痛的?
看着眼前逆光而立的少年,心底不由自主的恐懼,他根本沒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可是,身上的痛意卻真切的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這少年,武功究竟高到何種地步?
恰此時,那些騎兵終於自驚愣中回神,一個個揚鞭躍馬呼嘯而來,手中明晃晃的長劍紛紛指向少年。
“竟敢打傷公子!找死!”
千軍萬馬奔涌而來,四周百姓紛紛避讓開去,目光,卻滿是擔憂的望着場中少年,心底爲他捏了一把冷汗,甚至有些別開眼去,不忍心看到少年葬身刀下的慘狀。
看着那些如狼似虎般撲來的騎兵,少年恍若櫻花落雪的脣,輕揚起一抹清涼的弧度,幾分危險,幾許輕蔑。
他驀然擡腳,踩向那人胸口,與此同時,漫不經心擡手,一股清涼勁風自他衣袖間飛出,夾雜着點點銀白色流光,似漫天飛雪席捲而出,朝着那些衝上來的騎兵鋪天蓋地的罩下。
一陣喧譁,人仰馬翻,山谷中驚起一陣騷亂。
前一刻還殺氣騰騰鬥志昂揚的騎兵,下一瞬卻四分五散,潰不成軍。
原本已經別開眼不忍再看的百姓們,紛紛轉回頭,滿臉震驚的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回不過神。
人羣中,南宮璃眨了眨眼睛,看向那風華傾世的少年,嘴角一陣抽搐。
彼時,他的腳下已不見了那位公子的身影,只是,他的面前卻多出了一個人字形大坑,清晰可見那坑裡還露出了半個腦袋和兩隻手,口中嘰裡咕嚕的呼喊着什麼,不是那位公子還能有誰?
視線掃過少年不染纖塵的衣襬,落在那雙雲紋錦靴上,南宮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人……是被他一腳給踩進去的?!這個……
“救命……快救我出去……”
彼時,被埋在坑裡的人,滿臉痛苦,眼中是無法抑制的恐懼,只可惜,沒有人聽得到他的呼救聲,也沒有人救得了他。
少年垂眸,目光不染一絲溫度掃過他的臉,瞬間引來那人一陣顫慄,“你……你想幹什……啊……救命……”
他看到少年漫不經心的擡了擡衣袖,下一瞬,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下沉,深深的嵌入泥土中,彷彿,有一隻手從地下伸出,拽着他朝土地深處墜落,這種驚恐,讓人毛骨悚然,且萬般絕望。
“不要……殺我……我……啊……”
驚恐的呼叫聲中,漫天塵土劈頭蓋臉的落下,迷了他的眼睛,也堵了他的嘴,心底的恐懼更甚,風中,卻飄來一道清灩如玉的嗓音,動聽到極致,卻也冰冷危險到極致。
“覷視她的人,就該做好死的覺悟。”
聞言,那人足足愣了三分鐘纔想起來少年口中的她是誰,只是,他卻欲哭無淚。
這根本不是死的覺悟,這是生不如死啊!
他如今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被埋在土裡,一片陰暗冰冷,卻不能呼救,現在外面的情況一片混亂,別人也不知道他被埋在了哪裡,這不是得活活餓死在這裡?偏偏,沒有個十天八天根本死不了!這不是活受罪嗎?比死更折磨人!
地下,他在萬念俱灰,而地面上的百姓,卻是滿臉震驚的看着半空,眼睛瞪得圓圓的,那表情說不出是驚嚇還是驚喜?
“神仙!神仙啊!”
半晌後,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頓時,衆人紛紛下拜,滿臉虔誠。
“桃花仙子啊!桃花仙子顯靈了!”
“這是天降祥瑞啊!”
“恭送桃花仙子!”
“……”
一時間,衆人呼聲不斷,在整個桃花谷中迴響。
而半空中,南宮璃俯瞰衆生,目光掠過那坑坑窪窪的地面,忍不住嘴角輕揚,“夜小人,你的惡習真是越來越多了!居然還喜歡活埋!真的好凶殘!好嚇人!”
某個口中說着嚇人的小女子,眼中卻是星光閃閃,賊亮一片,怎麼看,都是興致盎然,哪裡有半分膽怯害怕?
聞言,少年眼風涼涼的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我很兇殘,那就安安分分別惹桃花,不然,我會把你也埋了。”
聲音,月色般空靈,如玉般清雅,本該是世間最動聽的仙樂,卻帶着一股涼颼颼的韻味,讓人……
南宮璃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眸光楚楚的看着他,“真的要活埋……”
對上她可憐兮兮的目光,少年卻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如果你敢惹桃花。”
“……”南宮璃的嘴角抽搐了下,額頭上悄然滑落一滴冷汗,“果然是千年老妖……黑心狐狸……萬年老……”
“恩?”
碎碎念還未說完,便有一股陰風自頭頂吹來,凍得她一個哆嗦,小心臟顫了顫,深深的垂下頭去。
纔不要擡頭看他呢!用腳趾頭想一想都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是有多陰涼多嚇人!
然,少年卻不願放過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涼颼颼的看着她,懶懶挑眉,“方纔,說什麼?”
南宮璃心裡一咯噔,像是被雷劈到一般,飛速的擡手,親暱的環住他的頸脖,笑得眉眼彎彎,童叟無欺,“我剛剛說,我好喜歡你!”
少年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怔愣,微抿的脣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下,“是這麼說的?”
“恩恩!當然!我可是從來不撒謊!”那眼睛,清澈如天池靜水,看不到一絲雜質,笑容,更如天使般純潔,實在是,不像撒謊!
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夜哥哥……你這幅表情,是不相信人家麼……”
看着少年微微僵硬的嘴角,南宮璃眨了眨眼睛弱弱的開口,神情中盡是受傷。
少年的眉心,微微一跳,看她的表情,彷彿,只要他敢說是,她便會哭給他看,而他,最不願意看,便是她傷心難過的表情,即便,那是假的,他也只願看她笑靨如花。
“我當然相信阿璃。”微微一笑,墨玉眸中落了滿滿的溫柔。
聞言,她得意的揚眉,“你要是敢不相信我,我就一口咬死你!”
“……不敢,”
“哼!就知道你不敢!”什麼叫得寸進尺?這便是!
“……”
這幾日的時間,他們去過很多的地方,以前沒有去過的,或者一直想去的,似乎,都在這短短的幾天裡實現,這,也多虧了白鸞,畢竟它,日行千里不在話下。
南宮璃清脆的記得,在某一處古城池中,她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拋繡球招親!
只不過,那拋繡球的是位兇悍的母夜叉,是當地城主的掌上明珠,飛揚跋扈,蠻橫無理,也難怪她一直嫁不出去!不過,這些本與她無關,可是,那母夜叉卻看中了她家夜小人!不僅想搶她的夜哥哥,還覷視着夜小人送給她的玉鐲!這可就大大的有關係了!
那天,她是拼了命的把繡球往他身上砸,爲了成功嫁給他,居然還揚言,繡球砸中誰,誰就得娶她,即便是有婦之夫,即便是女子,即便是一張桌子,她都要嫁!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引得衆人一陣譁然!
當然,最後的結果是,她的繡球砸中了一頭豬!
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而她,自然也不會嫁!
但是,話是她自己說出來的,南宮璃自然不會給她反悔的機會,最後的結果是,城主把那頭豬招了回去,那母夜叉,居然當場昏死過去。
這幾天的記憶,充滿了歡聲笑語,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然,回憶再美,終究逃不過現實中的悲歡離合,生死訣別。
七天,轉瞬間便過去,若是可能,她希望時光就此定格,可一切,不過是幻想罷了。
凌風閣後院的桃林中,少年看着遠處的夕陽怔怔出神,萬丈霞光落了那一身勝雪白衣,夕陽餘韻中,他的身影飄渺似天際流雲,彷彿,隨時都會羽化而去,永生寂滅。
明天,便是七日之期最後一天,當太陽,再一次從黑暗中升起,他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
一陣腳步聲傳來,孤星,出現在他身後,向來睿智清明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淡淡愁緒。
“你真要這麼做?”
少年微微一怔,拉回飄遠的思緒,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孤星卻有些激動,“她若知道,是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她……”
“所以,不要告訴她。”少年忽然轉過身,目光沉靜的看着孤星,那樣淡然不見一絲波瀾的眼眸,似無垠秋水沉了漫天月色,讓她一瞬間竟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她終是有些不忍的開口,“可是,你這樣做,對你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難道,他真的可以忍受她將來嫁給別人?”
若是以前,她定會毫不猶豫支持他的做法,可是如今,她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波瀾不驚。
他,本是那樣風華絕代的少年,亦是這世間最愛璃兒的男子,他多麼希望,他們可以永遠幸福下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是,造化弄人,天意難測,相愛的人,卻總是逃不開相愛難相守的宿命。
在她悵然失神時,少年已緩聲開口,眉目如畫的容顏,除卻一絲蒼白之外,並不見太多情緒,只是,那雙墨色如玉的眼眸,那雙,彷彿斂盡了漫天繁星的眼眸,此刻,卻是一片漆黑,深若萬年蒼海,不見一絲星光明滅,也不見一絲波瀾起伏。
“固然,我不願見她嫁給別人,可,相較於此,我更不願見的是她痛苦,最不願,也絕對無法允許,是她隨我一起死去……”
他靜靜的開口,聲音無波無瀾,似這秋日裡的一縷清風,幾分飄渺,幾分虛無。
“我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嫁一個傾心相待的男子,幸福的活,而不是讓她隨我死去……”
“可是,你若死了,她又怎麼可能獨活……”
恍惚之中,她無意識的輕喃出聲,神情中,是從未有過的哀傷。
“所以,我才向你討要忘憂草,只要讓她忘記一切,忘記我,她便會活下去,便可以,活得幸福……”
是的,只有忘記,纔可能重新開始。
縱然,只要一想到,她會忘記他,他便覺心如電擊,難以呼吸,可,這卻是唯一的選擇。
他是急不可耐讓她隨他一起死去,更加不想看到,在他死後,她痛苦傷心的容顏,所以,忘記,是最好的選擇。
他知道,若是她得知這一切,會怪他,怨他,可是,他又怎麼會讓她知道呢?
只要過了今夜,她便不會再記得他,而他,也會永遠消失在這個塵世中,或許,他會在天上遠遠的看着她,看着她幸福,看着她笑靨如花,即便,是在別人的懷中,可是,只要她的幸福的,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是夜,凌風閣,院中涼亭。
南宮璃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便一眼望見涼亭中靜坐的少年,她如往常一般,步履輕快的朝他走去,絕美的容顏,笑靨如花,彷彿,她早已忘記了,明天便是七日之期最後一天,是他僅剩的生命。
“喂!夜小人,你今日怎麼這般有雅興?居然還準備的這麼多美酒佳餚?”看着,真的很像訣別……
心,不可抑止的輕顫了下,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燦爛。
他聞言,卻只是輕笑,對着她招了招手,她依言過去,挨着他的身邊做下,隨手端起了桌上的桃花釀,藉着清涼月色,靜靜的看着。
“這酒……”
少年的目光倏地一緊,心底漫過一絲明顯的緊張,卻,沒有表現出什麼。
“這酒不是你最喜歡的麼?不過,先吃飯,待會再喝。”因爲,她一旦喝了這杯酒之後,便不會再記得他了……
她看他一眼,眸子裡星光明滅,“可我就想現在喝!”
說罷,她舉起酒杯便要飲下,那一瞬間,他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拍。
“阿璃……”
他是想讓她忘記他,可是,能不能再多等一會……哪怕,只有一會……
在他失神的雙眼中,她輕笑一聲放下酒杯,忽然毫無預兆的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夜哥哥,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我不小心喝了醉紅顏……”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少年,卻已如遭雷擊。
醉紅顏……
這世間最刁鑽古怪的媚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