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玉的得失其實也並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得失的心情。
韋湘才從秦扶搖那裡討回,一轉頭就又送給了人家。
秦扶搖回來她也沒露出好臉色,文琴置辦好了她吩咐的一切,她便去打掃書房。
親自獨自打掃書房的奶奶,韋湘是獨一份。她站在□□上撣去灰塵,秦扶搖站在□□下給她扶着,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扶好,韋湘也不在意,從書架上抱下書來甩下去,秦扶搖便踉蹌着去接,接了放好,任憑簌簌落落的灰塵穿透自己落在地上。
秦扶搖好脾氣,任憑韋湘摔下來各樣的東西,都接下,不言不語地看韋湘打掃,看了半晌,韋湘消了氣,下□□,努努嘴:“自己去擺上去。”
那些東西便各自騰空而起,歸到原位。韋湘在下面看着,越看越生氣,她忙活半晌,秦扶搖卻只需要站在她旁邊就把所有事情都輕巧做完。
“自己打掃。”韋湘尋了個乾淨椅子坐下,靠上去看秦扶搖,秦扶搖便好脾氣地擰了毛巾擦桌擦花瓶,將瓶裡的水換了。桌上收拾淨了,轉頭給韋湘端茶送水。
在這裡呆久了,韋湘凝視秦扶搖,意識到這裡的每件物品,桌上的擺件,都有自己的靈魂和秦扶搖的靈魂呼應。秦扶搖在這裡融於一切,韋湘在這裡有種恍然的一體感。
“衛燃有說什麼嗎?”秦扶搖耐心地衝着自己的筆洗,回頭問韋湘,也不管韋湘究竟有無注意自己,又自顧自地說,“我倒是覺得,不管文琴可不可信,都和你沒有太大關係。不管是大嫂的人也好,還是二嫂的人也罷,甚而至於哪怕是周允業派來監視你的,都不會影響你的決定的。”
“我也沒什麼決定,你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做什麼?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你——”韋湘突然想到眼前這人是個鬼,確實比自己有經驗些,語氣便柔和些,“我只是不想被人監視。”
“那你從衛燃那兒知道了,又要怎麼做呢?”
“但凡朱顏對我有些動作,我就立時和文琴翻臉了。”韋湘撐臉看秦扶搖收拾,見她夫君一身的虛影。即使是有那玉的存在,也清楚地顯示出,秦扶搖已死的樣子。
既然如此,又能如何呢?秦扶搖想看看韋湘的反應,又想着韋湘能有什麼反應,韋湘還是掛着一臉嘲諷無謂的笑,裹挾着一雙刻薄冷淡的眼,任誰都不喜歡這樣的姑娘的。
但是——
秦扶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笑什麼笑,你天天也看着,就我自己像個猴似的叫人觀看我的模樣。”韋湘磕了茶碗,豁然起身。
秦扶搖便抿脣不笑,搖搖頭:“外面有文琴,你小聲一點。”
“朱顏聽見了說不準還要八擡大轎請我來作法,把你變回去呢。”韋湘探頭看看書房的那窟窿,那邊黑漆漆的是原先靈堂的地方,佈滿了未知的目光。
於是她偃旗息鼓地重新喝茶,但茶已經涼了,秦扶搖撤走了茶杯,默默遞上熱的手巾把子給她。
韋湘不動,秦扶搖便耐着性子擦擦她額頭和後頸,見韋湘還是像個生氣的麻雀一般一動不動,便笑起來:“你又不能把文琴打一頓。”
“全家都向着你,盼着我和你,我死你活。”韋湘又笑,“我說呢想進秦家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偏偏找個賣餛飩的大腳姑娘。”
“我向着你就好了。如果你我之間非得有人死有人生,那就維持現狀。”秦扶搖說罷又嘆息一聲,“你也不會信我向着你的。如果我家真的要害死你來複活我,那這樣活着也沒有益處。我會幫你離開的。”
韋湘笑:“不用說這好聽的話來哄我開心。”
秦扶搖也不再解釋,自顧自地幹活。韋湘點了蠟燭在桌邊,牆上投出她龐大的影子。她翻出本江湖異志看,手撐下巴百無聊賴。
這是個說大俠劫富濟貧的故事,剛看到美人芳心暗許那一章。韋湘覺得無聊,想合上時,耳畔卻有人道:“我還沒看完,等一下。”
韋湘等了片刻。
“看完了,可以翻頁了。”
“誰讓你和我一起看的?”韋湘合書,回頭,秦扶搖的目光從她肩頭越過,彎下身子看書。書頁合上,就轉頭看她。目光一對,秦扶搖便笑起來:“這本書我還沒有看過,想必是新書。”
韋湘想生氣,但又無法生氣,把書搡進秦扶搖懷裡:“自己去看。”
“自己看很無趣。”秦扶搖又有些羞赧地笑笑,“我以前都偷偷看的。如今不必偷偷看了,又不想看。和你一起看有意思。”
韋湘沒吭聲,斜覷她一眼:“男人家臉紅什麼?”
“想必是你看錯了,鬼魂不會臉紅的。”
說罷秦扶搖伸手越過她右肩,重新將書放下,攤開到那一頁,饒有興味地重新看了起來,韋湘被順勢圈在了懷裡,一時間感受到被鬼魂佔便宜的不甘,纔想說些什麼,又想起這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便又吞下一口惡氣,狠狠地瞪秦扶搖一眼,卻又被那張不像男人的臉迷惑了片刻。
以至於忘記再看書,單聽秦扶搖溫聲讀着那英雄救美的惡俗橋段。
她越想越迷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探手去摸秦扶搖的胸口,秦扶搖低頭瞧她:“你摸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