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27分,小龔在新房按老家習俗跟新娘子拜完堂,乘坐婚車趕到海員俱樂部。
小兩口上樓跟苗書記、曾關長等領導和長輩問了下好,就在小魚、郭維濤、陳健等同事、戰友的擁簇下,回到一樓大堂準備迎接客人。
吳恆西裝革履,胸前彆着花,擔任伴郎。
吳恆的未婚妻今天也精心打扮過,擔任新娘子的伴娘。
小龔的表哥和表嫂、新娘子的堂哥和堂嫂坐在鋪有大紅絨布的長桌後面成了“賬房先生”,分別負責收男方親友和女方親友的禮金,誰出了多少份子錢要記賬,以便小龔將來還人情。
一切剛準備就緒,老家的領導和親朋好友就到了。
爲了把老家的親友請到濱江來喝喜酒,老龔專門從汽車站租了一輛豪華大客車。
縣武裝部副部長、縣交通局副局長,老家的副鎮長,派出所的黃所長,交管站的領導和同事,老家的村支書、村主任、治保主任、會計、婦女主任,以及小龔上學時的校長、老師,再加上親戚,一共來了五十多人!
徐浩然、江勝奇、郭維濤等走私犯罪偵查支局的同事,趕緊幫着招呼,邀請遠道而來的賓客進去坐。
小魚則趕緊跑到二樓包廂,看着小龔老爸提供的男方親友名單,確切地說是老家領導名單,笑道:“曾關、張局,小龔老家來了個副局長!”
剛在江政委謙讓下打了兩把牌的曾關長擡頭問:“哪個局的副局長?”
“都江縣交通局的副局長。”生怕長輩們搞不清楚情況,小魚想想又解釋道:“小龔的父親在交管站上班,所以請了交通局的領導和鎮領導。”
“縣交通局的副局長……”曾關長下意識看向老葛。
老葛豈能不知道曾關長到底在想什麼,放下牌笑道:“原來是同行啊,我下去幫着接待。”
人家只是交通局的副局長,你不但做過交通局長,而且卸任之後還提了副調,你下去接待人家一定受寵若驚。
曾關長憋着笑,追問道:“除了交通局的副局長,還有哪些領導?”
“縣武裝部的副部長和他們老家的副鎮長。”小魚再次看了看名單,忍不住問:“曾關,副鎮長算不算領導?”
“當然算,人家是小龔老家的父母官。”曾關長笑了笑,問道:“小魚,小龔有沒有請陵海武裝部的楊建波?”
“肯定要請。”
“楊建波有沒有到?”
“剛到,跟邊檢站的李軍一起來的,他們正在大廳跟小龔說話。”
“請楊建波和李軍去陪武裝部的那位。”
曾關話音剛落,劉德貴便主動站起身:“各位領導,我跟葛調一起下去陪陪人家,我以前正好也做過副鎮長。”
小魚總是看出來了,接待男方老家的領導也要講究個對等,不禁笑道:“小龔上初中時的校長也來了。”
“小魚,我跟葛調、劉主任一起下去。”高校長意識到有事幹了,嘿嘿笑道:“別看我在教育系統幹了幾十年,但跟楊州同行真沒怎麼交流過。”
“小龔老家的村幹部也都來了。”
“村幹部……村幹部……”
曾關長頓時犯了難,“女方親友”這邊的行政級別普遍較高,連小魚都是正科,想找個對等的村幹部真不容易。
高校長樂了,連忙道:“曾關,白龍港的劉支書也來了。”
“他人呢?”
“他以前沒來過市區,剛纔說出去逛逛,不可能走遠,應該就在附近。”
“小魚,趕緊去找找,請劉支書過去作陪。”
“用不着找,我有劉支書的呼機號。”
“趕緊呼。”曾關笑了笑,擡頭道:“李教,葛調要下樓幫小龔陪客人,你別坐那兒了,你幫葛調打,我們繼續。”
你們都是領導,而且是正處起步的領導,跟你們打牌有什麼意思?
李衛國退休前要給領導面子,現在退休了,不想再陪領導,起身笑道:“曾關,張局,讓老章陪你們打吧。小龔老家的派出所長不是來了麼,我下樓去陪小龔老家的派出所長。”
“也行,章總,過來啊,我們已經打到4了!”
小龔是海關係統的緝私民警,作爲濱江海關的一把手,曾關必須幫着安排好。
他一邊洗牌,一邊不解地問:“小龔老家武裝部的副部長怎麼也來了?”
老章既是看着韓渝長大的,也是看着小龔成長的,對小龔的情況很瞭解,微笑着解釋道:“小龔不是跟鹹魚去北湖抗過洪麼,在抗洪時立過功,而且立的是軍功。葛調請代管我們陵海預備役營的部隊首長,給小龔老家的武裝部發過函,人家接到函之後敲鑼打鼓去給小龔家送過喜報。”
“原來是因爲這個請的,這個客請的好。”
……
兒子結婚,最大的一樁事總算辦成了。
雖然因爲幫兒子買房和舉辦婚禮欠下一屁股債,但老龔同志依然很高興。
他一邊招呼老家的領導坐,一邊發自肺腑地說:“丁部長,王局,錢鎮長,不好意思,讓你們跑這麼遠來喝喜酒。”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能來喝你家龔堅的喜酒是我們的榮幸,再說我們都沒來過濱江,正好來看看濱江什麼樣。”
“丁部長,這兒就是濱江港務局,前面和東邊、西邊全是碼頭,這兒的碼頭比我們楊州港大,來裝貨卸貨的都是上萬噸的海輪!”
“濱江離入海口近,航道比我們那邊深,大海輪只能開到這兒,開不到我們那邊。”交通局的王副局長感嘆道。
正說着,徐浩然和小魚陪着老葛等人走了過來。
老龔之前不止一次來過濱江,也不止一次去過白龍港,認識老葛,連忙起身相迎:“葛調,你能賞光喝我家龔堅的喜酒,我家真是蓬蓽生輝!”
“又不是外人,還蓬蓽生輝,至於那麼誇張嗎?”老葛緊握着老龔的手,笑看着老龔從老家請來的幾位領導,笑道:“龔站長,我們是受你家龔堅和李鄉長委託來陪楊州客人的,麻煩你介紹一下。”
小龔的老丈人做過副鄉長,跟老葛很熟,老葛不只是想幫小龔撐面子,更想幫曾經的同事撐面子。
老龔不明所以,真是受寵若驚,連忙介紹起來。
縣級市的副調研員,那就是縣級市的市領導!
丁副部長、王副局長和錢副鎮長頓時肅然起敬,老葛不失時機地介紹一起來作陪的楊建波、李軍、李衛國和高校長等人。
一對一,都是同行,很快就聊到一塊去了。
四廠距市區雖然沒楊州到濱江那麼遠,但也有一段距離。
小龔的老丈人跟老龔一樣,從陵海汽車站租了兩輛客車,把親朋好友接過來喝喜酒。
隨着女方親友的到來,宴會廳裡的賓客越來越多。
小魚、徐浩然、郭維濤和江勝奇等人幫着安排座位,丁副部長和王副局長越看越奇怪。
照理說他們是男方親友,並且都是幹部,就算不安排坐主桌,也應該安排在前面那幾張緊挨着主桌的位置就坐。可幫忙的幾個緝私警察並沒有安排,前面那幾桌居然都空着。
這時候,韓向檸抱着小菡菡,帶着老爸老媽到了。
小龔欣喜地說:“韓市長,韓工,向阿姨,你們總算來了,裡面請!”
新娘子這兩年每到春節都要跟小龔一起給韓渝拜年,跟韓向檸很熟,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菡菡真漂亮真可愛,韓市長,讓我抱抱。”
“你今天是新娘子,怎麼能抱孩子,真要是想抱,自個兒生一個!”
“韓市長,你怎麼笑話我?”
“沒笑話你,我們就是來祝你們新婚快樂,早生貴子的。” 韓向檸正調侃新娘子,韓工就笑問道:“小龔,鹹魚呢?”
“韓局去請葉市長了。”
“哪個葉市長?”
“就是我們陵海以前的葉書記。”
“小龔,你可以啊,連葉市長都能請到!”
韓工很意外,小龔連忙解釋。
韓向檸見人家都是交上份子錢再進去的,乾脆走到“簽到臺”前,一邊翻看賬本,一邊低聲問:“你好,我家韓渝有沒有‘簽到’?”
她不認識新娘子的表哥,新娘子的表哥認識她。
新娘子的表哥正不知道怎麼開口,小魚迎了出去:“檸檸姐,趕緊過去跟新郎官、新娘子拍照,拍完照進去坐。”
“鹹魚有沒有包紅包?”
“他去接葉書記了,他走的時候這張桌子還沒搬出來呢。”
“這麼說他沒包?”
“沒有。”
不上份子錢怎麼進去喝喜酒、吃喜糖?
再說身份不一樣,自己堪稱人家的師孃,不能沒點表示。
更重要的是人家最多來兩個人喝喜酒,自己家要麼不來,一來就是一家人,要佔人家半桌。
韓向檸覺得不能就這麼進去,身上正好帶了錢,找了張紅紙包上,遞給新娘子的表哥,笑道:“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寫上韓渝和韓向檸就行。”
“這怎麼好意思呢?”
“應該的。”
正跟韓工說話的小龔見韓市長在出錢,想過去阻攔,卻被韓工給拉住了。
宴會廳裡全是人,韓向檸正準備問問坐哪兒,小魚說苗書記、曾關和張局都在樓上,乾脆過去跟老葛、老李等人打了個招呼,陪老爸老媽先上樓給老領導以及長輩們問好。
“剛纔那位是市領導?”王副局長驚問道。
“小韓市長是長州的常委副市長。”老葛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小韓市長的愛人就是一手提攜小龔的長航公安分局韓渝,如果說韓渝是小龔的師父,那小韓市長就是小龔的師孃。”
小龔混的可以啊,居然跟長州的市領導有這關係。
王副局長等人正暗暗心驚,外面更熱鬧了。
楊建波回頭看了看,笑道:“各位,我們陵海的沈市長來了,你們坐,我去跟市領導問個好。”
“我們一起去。”
“用不着這麼客氣,再說沈市長職務再高也管不到你們。”
楊建波剛站起身,沈凡就舉手跟老葛打招呼:“葛調,陳健剛打過電話問過鹹魚,葉書記馬上到。你們先坐,我去門口等。”
“一起吧,我也去。”陵海乃至濱江那麼多領導,老葛最尊敬的當屬葉書記,畢竟做人要知恩,要不是葉書記當年給機會,他一個退居二線的幹部怎麼可能提副調。
老葛起身走向大廳,楊建波連忙追了上去。
丁副部長和王副局長不明所以,好奇地問:“劉主任,葛調和陵海的沈市長等哪位領導?”
劉德貴笑道:“等我們陵海以前的市W書記,也就是你們楊州的葉副市長。”
葉副市長既是楊州的副市長,也是楊州市委常委!
丁副部長和王副局長等都江的幹部不敢相信市領導居然會來喝小龔的喜酒,急忙起身道:“劉主任,你們先坐。我們楊州的市領導來喝喜酒,我們也要出去接。”
縣官不如現管!
葉副市長官再大,跟你們還隔着一個都江縣。
沈市長和老葛出去迎接,那是因爲葉副市長是他們的老領導。跟你們有什麼關係,至於搞那麼誇張嗎?
見楊州的幹部有一個算一個都忙不迭出去了,劉德貴和李衛國等人面面相覷,很難理解丁副部長和王副局長的舉動。要知道如果在陵海,大傢伙纔不會這麼上趕着巴結市領導的,對陵海的大多科級幹部而言,只有陵海的市領導纔是領導。
“劉主任,李教,現在怎麼辦?”高校長撓着脖子問。
李衛國想了想,笑道:“既然用不着我們作陪,我們就去找我們的位置,等會兒再過來給他們敬杯酒。”
“也行,我們的位置好像在那邊。”
……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小龔老家的幹部們無比震撼。
整個婚禮跟開大會似的,先是小龔的單位領導上臺介紹今天出席婚禮的領導和嘉賓,然後介紹今晚的主婚人,邀請濱江市政協前副主席上臺。
來喝喜酒的領導職務一個比一個高,正處副處十幾個,正科副科根本排不上號。
主婚人是副廳,證婚人是實職副廳!
一系列儀式走完,苗書記舉起酒杯,代表新郎新娘及雙方父母宣佈開吃,並邀請有才藝的親朋好友上臺唱歌。
丁副部長和王副局長剛緩過神,濱江各單位的領導竟排着隊來給他們敬酒,感謝他們給濱江培養出小龔這麼好的小夥子。
來敬酒的都是平時只能仰望的領導,這酒必須喝。
結果熱菜剛上來三道,還沒等到新郎新娘過來敬酒,從丁副部長到村幹部,有一個算一個都喝高了。
韓渝不會喝酒,跟平時一樣坐女眷和孩子們這一桌。
小菡菡吃了一會兒就飽了,跳下椅子到處跑。
老李把喜糖給她,老章、老丁等長輩同樣如此,她一會兒拿一盒喜糖回來,不知不覺竟拿了幾十盒,以至於韓向檸不得不去找個方便袋來裝。
韓渝看着女兒興高采烈的樣子,低聲道:“檸檸,我下午忙着去接葉市長,還沒給新娘子紅包呢。”
“我給了。”
“你給了?給了多少?”
“跟小魚他們一樣。”
“那我就不用再給了。”
“你要是有錢也可以再包一個紅包。”
“我沒錢!”
“這就是了。”韓向檸探頭看看前面,隨即湊到他耳邊:“小龔是你徒弟,人情是我幫你出的。那兩百塊錢我也不跟你要了,留着你過年花。”
正想着“賺”了兩百,結果高興不到三秒,過年的零花錢卻不給了。
韓渝下意識摸摸口袋,悻悻地說:“有兩百,過年應該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