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護速度很快,效率很高,但參戰官兵們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輕鬆。
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裝卸”那麼多沙袋,無論船上的人還是岸上的人體力消耗都很大,一個個累的精疲力竭。
等杜源等132團的官兵堅持着把剩下的沙袋轉運上岸,韓渝當即命令許明遠等泡在洪水裡執行搶護任務的人員立即上船洗澡。
這一片可以說是“洪泛區”,一路航行過來水面上不只是漂有人畜的糞便,甚至有不少死豬死羊!
水被污染了,如果不趕緊洗澡,洗澡時不用肥皂好好擦擦,很容易感染病菌。
考慮到來都來了,不能就這麼走。
韓渝讓範隊長、朱寶根駕駛001繞“孤島”航行一圈,協助徐工用001上的水下探測系統給整個民垸的大堤照一次X光。
民垸很大,通航條件又不好,這個工作量很大,最快也要十個小時才能完成。
韓渝不可能在此坐等,用001上的高頻電臺呼叫陳子坤,讓陳子坤和小龔開長江公安110艇來接。
老葛把揚聲器對準5號船,喊道:“李建偉,胡根華,荊州港監局的同志想看看你們,趕緊露個頭,跟荊州港監局的同志打個招呼!”
如果荊江南大堤、八一大堤或調絃口閘守不住,洪水不但會把十首對岸的幾個鄉鎮和安公的荊江分洪工程區沖垮,也會順着華容河衝向洞庭湖,會淹到南湖省洞庭湖流域的幾個區縣。”
“暫時不能讓羣衆知道。”
“這邊的子堤你們壘多高了?”
“可我們已經守了那麼多天,全鎮幹部羣衆守的時間更長,真要是在這兒分洪,讓那麼多老百姓去哪兒?這裡是人家的家呀!”
“物資是一方面,但是……但是……”
正說着,對講機裡傳來陳子坤的呼叫聲。
楊政委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下意識看向韓渝。
團裡七個常委,只一個在指揮所值班,包括鄭團長在內的另外六個常委,全在大堤上與不斷上漲的洪水戰鬥。
子堤是用沙袋壘的,越往高處越難壘。
在跟郝秋生、顧鵬飛、李副部長等人組織力量搶護對岸險情的同時,忙裡偷閒送來四船灌裝好的沙袋,並組織132團2營的官兵暫時接管堤防,幫他們突擊加高加固堤段。
“葛局,這邊有沒有濱江港監局的兄弟?”
韓渝豈能不知道楊政委想說什麼,低聲道:“鄭團長,讓生病的同志和傷員跟我們走吧,我們那邊條件好一些,有醫生、有護士也有藥。”
“不麻煩。”
鄭團長驚詫地問:“要在我們這兒分洪!”
“跟我說有什麼用?”
韓渝沉默了片刻,凝重地說:“這麼說吧,今天上級既是讓我們來打通物資轉運通道的,也讓我們來打通組織羣衆撤離通道的。但我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搖軍心民心,這些事也只能跟你說。”
“但什麼是?”
老葛覺得吃長航的、喝長航的,只要有機會就要做點事回報長航。
楊政委緊盯着他問:“就算有源源不斷的物資,你們還能往上壘多高?”
楊政委頓了頓,接着道:“我和鹹魚真正想說的是,你們守的這個民垸從地理位置上看直接影響行洪。如果撤離棄守,就能減輕荊江南大堤和八一大堤的壓力,甚至能減輕荊江大堤的防汛壓力。”
再想到外面的水位正在不斷上漲,鄭團長緊鎖着眉頭問:“真要棄守?”
一個在搶險時踩到玻璃,腳掌被切了一個七八釐米長的傷口,流了好多血,剛去村裡的衛生室包紮……
“真要是守不住,就意味着荊江兩岸的幹堤岌岌可危,我們到時候肯定要執行更重要的搶險任務。並且我們的船噸位太大,吃水太深,開進來不但容易擱淺,也會堵塞好不容易打通的航道。”
鄭團長不假思索地說:“下又怎麼樣,只要有源源不斷的搶險物資,我們就能水漲堤高!前面的民垸之所以沒守住,上萬羣衆之所以撤到這兒,不是我們和幹部羣衆沒盡力,主要是沒物資,可以說要什麼沒什麼。”
“這要看接下來幾天的形勢。”
“港監有。”
長江公安110艇到了,韓渝和楊政委不能在此久留,趕緊帶着127團的傷病員去大堤登船。
“同志們,動作快點,再加把勁兒,我們只有半個小時!”
“你們通知我,這麼說你們現在是我們的上級?”
韓渝深吸口氣,想想又意味深長地說:“至於這邊,且不說上級會不會下命令棄守,就從眼前的雨勢、水情上看,你們的子堤又能壘多高,這個民垸又能守多久?”
韓渝打開公文包,取出來時繪製的“航道圖”,接着道:“其實我們今天不只是來協助你們堵口的,也是來疏通、標記航道的。我們的水上航行總指揮已經向十首市防辦彙報了,市裡接下來肯定會組織船隊源源不斷地往這邊轉運搶險救災物資。”
“裝卸是小事,不怕你們笑話,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搶險物資。”
“至少可以提前做一些協助地方組織羣衆撤離的準備。”
與此同時,荊州港監局和長航荊州公安分局負責的堤段上一片歡騰。
“真要是走到那一步,可能只能舍小家保大家。並且這算不上分洪,只是有利於行洪。”
剛剛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已有五個官兵倒下了。
郝秋生、顧鵬飛、李副部長都在對岸組織搶險,這邊只能由老葛親自指揮,事實上這種露臉的事也必須由他這個高級專家指揮。
有些話不能瞎說。
“他們的上級應該會私下裡通知他們。”
“不會?”
“一米五。”
儘管奮戰了近十二個小時,一個個累的直不起腰,但堤段並沒有加固多長,也沒能加固多高。
在等長江公安110來接的空檔,他和楊政委一起沿泥濘不堪的小路,跟鄭團長來到設在距大堤約五百米的團指揮所。
韓渝急忙道:“鄭團長,楊政委所說的這些只是防汛專家的意見,但從現在的形勢上看,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再就是像剛纔那樣的沙袋,能不能再給我們送幾船。”
“我們的裝備再好只能搶護一兩處險情,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把上百公里幹堤修的固若金湯。所以能不能守住靠的不是我們應急搶險突擊隊,而是沿線各區縣的幹部羣衆。”
正在船上搬沙包的李建偉和胡根華愣了愣,急忙直起腰跟岸上的同行揮手。
其實船上的港監和岸上的港監纔是真正的一家人,因爲他們都隸屬於長江港監繫統,都是交通部港監。
豁出去守了這麼多天,守的居然是一個很可能要棄守的民垸!
不來看不知道,一看大吃一驚。
“不會。”
鄭團長看着地圖問:“你們裝備好,能不能守住是你們的事,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段的荊江是南北走向的,在調絃口拐了個急彎。洪水流到這兒因爲被荊江南大堤和八一大堤擋住了,宣泄不暢。
“我懂。”
都說天下公安是一家。
鄭團長簡單介紹了下情況,苦笑道:“武警那邊也差不多,雖然同志們都很疲勞,甚至有不少同志生病負傷,但只要能守住都是值得的。”
“我們怎麼可能是你們的上級,主要是周圍都被淹了,垸內停電,電話線斷了,連手機都沒信號。你們師長聯繫不上你,只能讓我們轉告。”
鄭團長被問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行,這就麻煩你們了。”
爛襠、腹瀉、感冒,那就更多了。
“物資問題應該不大,現在全國人民都在支援北湖抗洪,你們這邊的防汛物資之所以緊張,主要是轉運比較困難。”
長航荊州分局的一個幹警激動的熱淚盈眶,忍不住問:“有沒有濱江分局的兄弟?”
“真要是守不住,你們會參加撤離行動嗎?”
兩個發四十度的高燒,正在鎮衛生院輸液。
轉運物資的通道一打通,這裡就不再是孤島。
“6號船6號船,能不能再往岸邊靠點,沙袋都掉水裡去了!對對對,就這樣,再過來點。”
楊政委從韓渝手中接過一張水域圖攤在他面前,指着圖凝重地說:“我們的大部隊駐紮在荊江南大堤與八一大堤交匯的調絃口,我們之所以駐紮在這兒就是因爲這裡最危險。
“什麼話?”
“沒問題,我們爭取每天給你們送一萬袋,但我們人手有限,運過來之後需要你們安排官兵協助裝卸。”
……
“荊江分洪工程區域內的老百姓更多,一旦啓用損失會更大。並且在啓不啓用這個問題上,國W院早在1985年制定的長江防禦特大洪水的方案中就明確規定,只有砂市水位達到44.67米,並且預計會繼續上漲的時候,才能打開荊江分洪工程北閘分洪。”
一個在大堤上暈倒了,是被戰士們擡回來的。
老葛摘下雨衣的帽子,舉着便攜式揚聲器喊道:“小夥子,我們這邊沒有濱江分局的民警,他們有的在十首那邊搶險,有的去支援漢武了。”
又下起暴雨,砂市水位又漲了,長航系統在荊州幾個單位的兩百多幹部職工,從昨夜十一點就開始挖土裝沙袋、往大堤上背沙袋,加固迎戰第一次洪峰和第二次洪峰時壘的子堤。
“明白了,我會提前做準備。”
楊政委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可事關四萬多軍民的安危不說又不行,只能硬着頭皮道:“老鄭,這雨下個不停,不但這兒在下,漢武那邊也在下,連上游都在下。”
鄭團長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低聲問:“武警那邊要不要通知?”
這是一個很現實問題。
“政委,還是你說吧。”
雖然不用再擔心物資,但韓渝卻高興不起來,猶豫了一下說:“鄭團長,剛纔之所以沒去鎮政府也沒跟沈鎮長細談,主要是有一些話我不方便跟他說,也不能跟他說。”
“不管分洪還是行洪,爲什麼其它地方不分不行?安公那邊還有荊江分洪工程呢,怎麼不啓用分洪工程!”
鄭團長欣喜地說:“太好了,謝謝!”
正如老葛所料,岸上的荊州港監局幹部職工又是一陣歡呼。
荊州港監局的周副局長一邊跟船上的同行揮手,一邊哽咽着說:“葛局,謝謝你們。”
“舉手之勞,談不上謝。”
老葛回頭看看堤內,想想又說道:“等對岸的險情搶護好了,只要大部隊有時間,我就把大部隊拉過來,幫你們把這個堤段好好加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