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山峰上穿越者所能收集到的材料而言,製作一把簡易的弓或弩並不困難,箭矢也可以用硬灌木的細枝配磨尖的石子製作,一個野蠻部落的獵人制造它們用不了一天,穿越者有自信能做得更快更好,麻煩在於另一個方面——這具身體實在太小,力量又太低,就算勉強能夠張弓,不,問題不是能否射死一隻老鼠,力量不夠,咱不會淬毒嗎?上輩子既當過賊也當過巫師的穿越者纔不會被可笑的道德觀念束縛,問題在於,弓弩相對於他的身高和力量來說,攜帶起來也太不方便了。
結果,他就從自己的記憶裡抽取了和肥羊相關的那段,坐下來給自己用矮竹做原料製作了一根吹箭筒,這玩意勝在輕便無聲,在淬過毒之後威力也很有保證,穿越者第一次出手就幹掉了一個精英小怪,嚇走了另外兩個,不禁對自己的前途有了更好的評估:“敏捷恢復良好。”
不過王招娣身體的其餘情況還是不能讓人放心,吃了些樹心蟲並提取精華後,她的身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復,但是還沒有脫離透支過度的瀕死狀態,穿越者這幾天在沒有獲得更好的戰利品之前,依舊得小心寒風及夜露,當務之急,是得弄到一身夠保暖的衣物,當然,也得夠輕便。
山上不用說,雞鳴村裡的衣物也匱乏到了可憐的地步,有些穿越到這種自然經濟環境下的主角居然能夠靠從垃圾堆裡撿布頭給全家縫製衣物,王招娣要是知道一定會覺得荒唐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別說收集到足夠縫衣服的碎布片了,就是爛到沒法縫任何東西的爛布纖維團,那也是能在貨郎小販那裡換一、兩塊糖的寶物!
精通布匹貿易的商人知道,布這種東西,隨便怎麼下剪刀,是再也沒有賣不出去的:成匹的做外套,不成匹的做內衣,再小的做襪子、手帕,如果是一長條呢?正好包腳。懂行的裁縫,你給的剛剛好的布頭,他噴噴水,熨斗熨過,拉一拉,怎麼也給你“落”一塊鞋幫子佈下來。裁衣服剪下來的邊角,大的做補丁或送相熟的人家做嬰兒的“百衲衣”,那細小得跟牙籤似的,是不是隻能送垃圾堆了呢?啊呀,這樣的寶物,怎麼好送垃圾堆的,收在針線筐裡,待攢得多時,漿糊刷兩遍,正好做了鞋底,好些城裡人家的娃兒,腳上還沒有鞋穿哩,也不知道某些人說的垃圾堆裡那些夠縫衣服縫包包的布頭,是哪個宰相家扔出來的……
便是爛得連抽線也不能了的布團,拿去造紙、絮被,也是有用,故此和雞毛一樣,都有小販拿糖來換,只是小販糖鑼一敲,整個雞鳴村,也沒有兩三個闊氣至此的老孃,娃們得到的待遇,通常是巴掌管夠,爛布沒有——還要留着自家絮被做鞋底哩!
在這樣的情況下,穿越者想弄到整套的衣服,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方纔他想過剝取被擊倒的“夷人”的黑衣,然而旁邊一個趙小六實在不能讓人放心,“夷人”的衣服也有可能帶毒,等聽到小六說“夷人”實爲村民假扮,他也沒有多惋惜:“再幹掉一個,不就有了麼,不行的話,還有小六這身,就是得好好洗洗”。
不知自己在對方眼裡是個活動衣櫥的趙小六還在訴說:“他田家在村裡開三個賭檔,又放債,又扮夷人夜半掠賣新戶,掠賣新戶也就罷了,他們……”說到“新戶”,他眼皮突地一跳,想到面前的王招娣,正是他們趙家兄弟此次勾結了“夷人”要掠賣的對象,嗓子登時啞了下來。
“說下去!”穿越者敏捷地捕捉到趙小六的感情變化,立即厲聲質問,不給他多想的空間:“他們又怎麼?”
“他們還打算把我兄弟倆一起掠賣了!”許諾的帶路費沒有到手,哥哥下落不明,連自己也差一點點折在這些兇人手裡,渾不知面前小姑娘更兇殘百倍的趙小六攢了一肚皮氣,此時終於發泄出來:“我兄弟也是雞鳴村的老戶了,祖上與他田家一起到這裡駐屯的,論起來他家三代前還是摸不到祠堂門的破落戶,要不是娶了周大善人家放出的丫鬟,兒子在周家做了個看院的,怎麼有機會學拳腳?如今發達起來,通連周大戶都不放在眼裡了。”
“駐屯?”
“唉,跟了大將軍一起到這裡當兵的啊。”趙小六沒有多想就講了出來,這在雞鳴村原也不算什麼秘密,每次祠堂祭祖的時候,長老們都要說上一遍,聽得人們耳朵都要長繭,學堂入學的時候,新學童也免不了要聽一番訴說那“步天歌”是如何厲害的傳說,只不過他沒考慮到,面前的王招娣正是一個既沒有資格進入祠堂,也沒有資格進入學堂的新戶人家女兒!
就是他想起,也不會把這當作什麼“泄密”,那步天歌傳說中是朝廷授給軍隊的功法,十分厲害,可是落到他們這些大頭兵手裡的本來就是最簡易的殘篇,都是些星雲氣象,除了能給幼童們認認字還有什麼用?誰也沒想過讀了那個能做大將,田家三虎的發達,也是來源於周家賞識,除認字外另學了拳腳,終於三虎得到“縣裡”做事,才帶領得全家興旺起來,到如今不可一世!
“原來如此。”穿越者前日的謎團,一問這趙小六居然破解了好幾個,倒不是他愚蠢,而是“信息”這個資源,也是要看階級的!像雞鳴村的歷史,趙小六這種“老戶”生來便可在祠堂聽得,寄滿了王家希望的新戶兒子王希,要交了學費逐日供給教師飯食才能到學堂聽聞,至於被認爲百無一用只能換豬的王招娣嘛,你莫傻了,有給豬上歷史課的嗎?豬要偷聽,那也是得捱打的,豬就該在豬圈呆着,這就是“規矩”!
“想當年,我們周趙田陳幾家都是拜了把子的異姓弟兄,因此連祠堂都通修在一處,先祖牌位,也放在一起受全村香火,過年殺豬家家有份,他們田家如今竟做出這等事來,我看他們死了怎麼有顏面去地下見祖宗!”趙小六越說越氣,大聲怒罵起來,早將自己兄弟勾結夷人的叛國之舉,忘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