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公正,這話誰都知道。但有時候運勢這東西,在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實在很大。明明要做一模一樣的事情,有些人先到一步,取了先機;有些人不過晚來了幾步,便是天差地別再無任何機會。
銀硃瞧着正和碧璽說話的跡夜,心中懊惱至極。每一次,明明他纔是全心全意爲着碧璽,卻總讓自己陷入於碧璽不利的境地。而跡夜,無論他打的什麼算盤,總能站在碧璽身邊,輕易取得信任,扭轉不利的局勢。
或許這就是他最大的本領吧,從一個尚未出世就被封印的魔族太子變成如今攜舊部報仇而來的新魔主,那得需要多大的幸運。銀硃這般狼妖出身半途修道還只是個不受信任的坐騎,自然是無法比的。
銀硃暗自嘆了口氣,面上一就是波瀾不驚的深沉表情,沉默着慢慢走了過去。就算是已經來不及,就算是碧璽不會相信他,他要做的不會改變。
“神君。”喚了一聲,然後安靜立着。果真面對碧璽的時候,心中難免侷促,不知該從何處開口。
跡夜最先跳了過來,正好擋在兩人中間,半是玩笑道:“原本答應神君要將銀硃帶來,現在我在這裡,銀硃自己便出現了。銀硃那天莫不是偷聽了我和神君說話?”
銀硃目光一沉,急欲爭辯:“沒有,神君,我並沒有做那些事。”
碧璽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一件一件,好像把他做過所有事情都細數了遍,然後嘆了口氣:“你這麼說,我自然是信你的。不過,我相信沒有用,因爲別人不一定信我。在這九重天上,這許許多多的神仙,需他們都信你了,你纔算無罪。日後你若一人在就九重天上,可要十分注意。”
“只要玉帝相信了,別的仙人便不敢懷疑。”跡夜突然接口道。“只是現在,玉帝也不相信神君了對嗎。不然,爲何幾位上神都聚在瑤池,卻將神君趕出來?”
“你倒是什麼都知道。”碧璽瞥了跡夜一眼,似乎應該爲他的放肆言論生氣教育的,但話未到嘴邊,就被自己吞了回去。
跡夜微微垂首,幽然看着碧璽:“有關神君的一切,我都知道。”
銀硃聽着這話刺耳,眼見碧璽皺了眉尖,便移步上前來:“其他人如何想並不重要,銀硃只是神君的坐騎,承蒙神君不棄,銀硃發誓,致死效忠神君,不管神君去哪裡,我都會相隨。”
“跟着我?跟着我有什麼好處,你看看我府上的人,死的死,不見的不見,一個個都過不了安生日子。銀硃,你原本是頭狼妖,修煉成仙十分不易,就不要捲入這些事情中了。回頭我去向凝陽神君求個情,你去北極跟着他修煉吧,那裡雖說天寒了些,但極其清靜,不會有什麼妖魔混戰,九重天的仙人也說不了你什麼。”
銀硃一愣,沒想到碧璽忽然如此說,忙不迭道:“不,神君,其實我成仙……”
其實選擇修道成仙,正是因爲碧璽。不過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大概也說不出口。碧璽已經示意他閉嘴,自語般地輕聲道:“銀硃,其實我並非是個多麼心胸寬廣的人,所能顧及的,也只是身邊的人。我知道你對我說過謊,若你方纔沒有那麼認真地發誓,我也不會作此安排。銀硃,我不想再讓我的人落入莫名其妙的境地,就算是讓我求個安心,離開這裡吧。”
銀硃怔怔聽着,明白碧璽的意思,木訥地不知該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有的事情好像可以說破,有的事情好像不該再提。
“不用說了銀硃,你是我的坐騎,便該要聽我的話。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不容再有意見。”
碧璽側過頭,把臉轉向別處的跡夜安靜着,低垂的眼瞼遮不住眼中迅速閃過的光芒。胸口有點悶,他還在想,爲何碧璽要那樣說,爲何只是送銀硃離開,難道自己不是她“身邊人”?
“小夜。”碧璽的語氣柔了下來,那喚聲輕輕撥過跡夜心中繃起的弦,便鬆了開來。“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你有你自己的主張,我管不了你。便請你幫我一個忙。”
“神君請講。”
碧璽伸手一抽,把丟在不遠處的李長睿拉了過來:“這個仙人在瑤池外形跡可疑,你把他送去司房關押起來。然後,你就直接送銀硃去北極吧,我忽然有種感覺,或許已經等不了再去跟凝陽神君討人情了,就先斬後奏吧。”
說着碧璽用力一拍跡夜的肩膀:“聽說你在人間降妖除魔,很是厲害。你這一路送銀硃去北極,我放心。一切就交給你了。”
跡夜無話可說,內心掙扎着,在碧璽的注視下緩緩點了頭。
碧璽鬆了口氣,像是卸下了重擔一般,然後揚起頭,衝兩人抿嘴一笑:“多謝你們出現在這裡,替我節省了不少時間。那麼,就先別過了。”
“神君你要去哪兒?”跡夜急着拉住碧璽的衣袖,生怕她立刻就走似的。
“你們兩個安置好了,冷玉她們卻還不知所蹤。我去找個人要回那面不屬於他的鏡子,找到冷玉她們,然後安頓好了,才能放心做我想做的事情。”
碧璽一面答,一面抽回自己衣袖,不着痕跡地後退。
“那神君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碧璽忽而一笑,媚着眼睛嫵着嘴脣,臉頰生花,清綠色的瞳孔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不過一晃神的功夫,碧璽就在他們面前消失了,依稀地,聽見她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回答:“忽然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不想再被人走在前頭,我能做的,也不多。你們也好自爲之吧。”
“她想去奪四方鏡阻止你。”少頃,一直裝聾作啞的李長睿感覺不到碧璽的氣息了,悶着嗓音提醒跡夜。
跡夜斜剮了他一眼,揮袖卸了他身上的禁錮,沉着臉冷冷道:“滾!”
李長睿狼狽不堪地爬起來,陪着笑臉湊向跡夜:“殿下,主子她……”
“放了你,已是給她面子。現在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沒有你插嘴的餘地。滾!”
自出生以來,跡夜是破天荒頭一遭發如此大的火且毫不掩飾,李長睿顫了顫,蜷着身子跑了。
轉頭見銀硃盯着自己,跡夜冷哼一聲:“人我放走了,至於你……”
“你的計劃,已經被神君打破了吧。”銀硃淡淡地說,目光望着碧璽消失的地方,神情擔憂,“我總覺得,神君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神君要做的事情,一定非比尋常。”
“所以?”
“我想我們可以合作。”
跡夜歪過腦袋,看着認真的銀硃,慢慢笑開來,顯出半個酒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