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心情很不好。
長在九重天的仙人都知道,玉帝的性子跟紫耀正好相反,是個喜靜不喜動,喜歡立規矩討厭破規矩,最喜歡一切井井有條安安分分,最討厭有人惹是生非一片混亂。
於他而言,最理想的狀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以發生變故,但得在他的控制範圍之下,在已有的規矩下自然而然地解決。
看看現在,一個接一個的亂子,尤其是他眼皮子底下的天庭。就連他神霄殿的仙侍,都不再掩飾心中的忐忑不安,玉帝瞧在眼裡,心情更是鬱悶。況且這煩悶還無處說,王母那裡,反過來還要他來保守秘密。
凡間有句話說,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那麼玉帝是天上的執掌者,這一怒下來,隨便一道諭令就能伏屍千萬,流血萬里。
若真能如此,倒也出了惡氣得了個爽快。但偏偏,玉帝還是個極度討厭武力的神。
殺一人、殺兩人,那是警示,是告誡。不過要是屠殺百萬,非但完全沒有必要,更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年輕時,玉帝跟紫耀在一起,一個上天入地遇妖斬妖、逢魔除魔,一個卻能不動手時從不動手,只在必要時候自保。那時候紫耀還笑話他,說他心慈手軟,神族之中也有人質疑他的能力。
的確,打起架來,他肯定不是紫耀的對手,但不至於讓個小妖欺負了去。一來,妖魔也好人鬼也罷,在玉帝眼中不過是螻蟻,動手實在有失身份;二來麼,比起把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玉帝倒是更喜歡留着他們,完全服從他的意願來繼續生存。
無論什麼,存在必然是有存在的價值。消失了,這個世界總會變得不完整。神魔大戰之中,玉帝也算是第一個發覺自然失衡,主張封印而不是誅殺的神仙。大概也正因爲如此,原本在神族默默無聞遠不如紫耀的他,纔會忽然被委以重任,成爲玉皇大帝統領六界。
修復自然的平衡、封印那許多的魔族和魔物,都需要力量。神族的人早已活了不知多少年,也沒有死的概念,紛紛獻身了。也只有紫耀那怪胎,拿自己的力量去封印之後,竟還能活蹦亂跳的。
那一場惡戰之後,六界簡直就是一片混亂。當初盤古開天闢地,也不過是面對了一片混沌。所有的一切都只需要建立。而在玉帝面前的,是一個崩壞了的世界,先破再立還是其次,起點偏離了原點,還要花費更多的精力來擺正。
過上千年之後,世界才變回原來的樣子,仙界安穩、人間太平、妖孽無聲,神族則高高在上,絕對命令。對於這些豐功偉績,玉帝是驕傲的,也敢說上一句捨我其誰。
但如今紫耀又提出要把四方鏡送到妖魔手中,引他們來打開結界,再一次混戰,好甕中捉鱉。這主意在紫耀看來是上上之策,可玉帝盤算來盤算去,越想越不是個辦法。
“戰場上,你紫耀殺人如麻,是圖了個一時爽快。但戰事過後,所有遺留下來的後果從來都不是你紫耀在承擔,而是我!”
這樣的話,玉帝很想指着紫耀的鼻子教訓一番,但終究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追究下去,紫耀若是反問一句,道平衡六界處理問題不正是他玉帝的職責所在,那他便難以回答了,不是不願做,更不是不會,相反這方面的能力玉帝對自己很有信心。
正是因爲有信心,所以仔細將目前的情況分析之後,玉帝才得出這樣的結論。六界若是再來一場混戰,還想要再次恢復如初,可能性幾乎爲零。
不管如何,天庭不能成爲戰場,魔物不能被放出來。這是玉帝所能控制的底線。誠然自己是能力有限,但誰又能比他做得更好?驕傲的玉帝不願告訴紫耀真話,便決定另外行動。
他不信了,傾盡六界之力,還滅不了幾個妖族餘孽,殺不了一兩個成魔的仙人?既然知道妖魔想要凝陽手中的悉清鏡,那麼改甕中捉鱉爲引蛇出洞又有何難?重要的是將戰鬥的範圍縮小,將戰場隔離在九重天以外,比如北極。
玉帝剛在書房裡踱了兩圈,還沒想出個具體對策來,一個仙侍慌慌張張跑進來打斷他的思路,叫玉帝的臉色越發不好看。
“又出了什麼事?一整天魂不守舍心神不寧的,像話嗎?就算是出了大事,你身爲神霄殿的仙侍,也該沉着冷靜不急不躁。你這副樣子,叫別的仙人看去了,還道是我出了什麼事呢。”
不由借題發揮多說了幾句,就見那仙侍的臉開始泛白,似乎努力想保持鎮定,但又有哪個仙人挨着玉帝的教訓還能泰然自若?
“啓、啓稟玉帝,妖孽銀硃……”
仙侍剛開了口,書房窗口一陣響動。原本聽到玉帝正訓人的凝陽打算等等再進來,順道聽聽這小仙說什麼,不想被紫耀推了一把,鬧出了響聲,尷尬地咳了幾聲,提醒玉帝自己的悄然已至。
玉帝見是凝陽,眼中一亮,立即朝那仙侍擺擺手示意他退下,轉身迎向凝陽。
“凝陽,可終於把你盼來了!”玉帝親切地上前摟了摟他的肩,引他先去坐下。
但玉帝自己站着,凝陽可不敢僭越,忙又起身對他道:“先恕我失禮了,不曾經門侍通報便直接闖入了。只是玉帝你這一道密令,我猜你不想別人知曉,故而暗中來見你。”
這樣的理由,自然不可能是凝陽會說的,而是路上紫耀爲了拉他一道隨口編的。凝陽思忖着也有道理,他對別人這個定義,當然是將紫耀排除在外的。
好在玉帝並未注意這些,只是問道:“悉清鏡帶來了?”
凝陽應了一聲,伸出手按在自己胸口,泛起淺淺的銀光,眼看着光芒愈來愈強,行成一個銀色的圓盤,遮蓋了原本的顏色。凝陽取下悉清鏡,那銀光尚未完全消失,忽然從後面伸出另一隻手來,一下子蓋住這銀光,竟將悉清鏡抽了過去。
玉帝同凝陽同時出手,不同的是凝陽瞬間就感覺到了來人熟悉的氣息,立即住手,而玉帝卻毫無停留,一掌拍去捏住了那人的肩。
“紫耀?”
“紫耀!”
凝陽早知紫耀同行,並未多少驚訝,紫耀愛開玩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而玉帝,一閃而過的慌亂之後,立刻恢復鎮定,手依舊牢牢抓着紫耀的肩膀皺眉道:“你又在發什麼瘋?”
“悉清鏡如此重要,看你們兩個又怎麼不小心,這麼容易就被人拿走,不如還是由我來昝管吧。”忽略肩頭的重量,紫耀風輕雲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