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婉撿了把劍趕到後院,偌大的空地連個狗影子都沒有,黑漆漆的瓦房不像有人居住。偶見夜空刀光劍影,卻聽不到什麼聲音,也不見有人受傷。當然,她希望是黃板牙和掃帚頭受傷,最好連鄭寨主也是司徒裳的手下敗將,這樣他們就能以壓倒性的勝利佔領旋風寨了。
這時,院子角落有點點螢光若隱若現,陸婉婉示意何武待在原地,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螢光彷彿有靈性一樣,察覺到有人靠近,閃爍的更頻繁了。
奇怪的是,越接近螢光,臭味就越明顯。陸婉婉不禁皺眉,她對這個氣味並不陌生,這久未清理的“肥料”惡臭薰暈幾頭牛都沒問題。走近一看,簡陋的草棚外掛着的那盞“燈”便是她要找的東西。
陸婉婉擡腳踢上虛掩的小門,阻止臭味繼續散發,伸手摘下透出螢光的“燈”,發現這是一座小巧玲瓏的玉質雕像,具體刻的什麼東西看不清楚,只是隱約透出的螢光就很稀奇,掛在茅房當夜燈真是太糟蹋了。
這件寶貝定是被盜匪搶來,卻又不懂它的價值,看着會發光挺好玩,順手掛在這兒的。陸婉婉聯想起稀世珍寶夜明珠,實在不忍心暴殄天物,顧不得多想在裙襬上蹭了蹭便塞進懷裡。
陸婉婉擔心司徒裳寡不敵衆,偏又不知道如何幫忙,心急如焚束手無策。她只知道後院之中肯定別有洞天,只是她還沒找到而已。
“陸姑娘,咱們從側門繞過去吧,我看見那兒有幾間茅草屋……”
陸婉婉聚精會神尋找司徒裳,背後忽然傳來氣若游絲的呻吟,心下一驚回頭看去,原來是拄着樹枝腫成豬頭的何流。
何武也是嚇了一跳,慌忙扶住何流:“哥,你咋跟來了?看你傷成這樣還來冒險,這裡有我和陸姑娘,你就放心吧……”
“正是危險我纔要來,生死關頭,咱們兄弟倆豈能分開,我又怎能只顧自己?小武,爹孃臨終前讓我好好照顧你,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何流握住何武的手,情深意切地望着他:“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不管你……”
“側門在哪兒?”陸婉婉及時打斷了他的話,“你要來就來吧,不要插手就好,何武,看好你哥!”
“嗯,我會看好他的。”何武深有體會地捂住何流的嘴巴,悄聲叮囑,“你指個方向就行,別再出聲了,小心被人聽見。”
何流匆忙點頭表示明白,領着他們穿過側門,繞過狹長的山路,終於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
陸婉婉打量着隱藏於林中的幾間茅草屋,看來,這裡纔是鄭寨主真正的藏身之處。
“嗬,這寨主真夠狡猾的啊,他怎麼知道有人要來找茬?”何武撥開濃密的枝葉,忍不住多句嘴,“這種地方只有我哥能找到,小時候我塞在老鼠洞裡的小玩意都能被他搜出來,帶着他還是有好處的吧。”
陸婉婉認同地應了聲:“狡兔三窟,這鄭寨主只怕比羅剎三兄弟更狡猾。”
“狡兔三哭?這也是成語麼?”何武不解地眨了眨眼,“狡猾的兔子被抓走哭三次就能逃脫?哎呀,這可太有警示意義了,那個寨主要是打不贏真哭了,咱們萬萬不能心慈手軟,別被他給騙啦……”
何流面有慚色地搖了搖頭,何武自以爲是滔滔不絕,陸婉婉驀地拉着他蹲下,指了指不遠處的草叢。
何武目瞪口呆地注視着司徒裳,只見她以一敵三,身形不停變換,手舞銀蛇腳踏浮雲,分不清楚虛實,看不明白招式。
陸婉婉認出其中兩人就是黃板牙和掃帚頭,至於另一個電線杆十有八九就是鄭寨主。她知道司徒裳的武功很好,卻不曉得已經到達出神入化的地步,儘管對手都不是泛泛之輩,她也應付自如面不改色。
這時,眼睛腫成一條縫的何流留意到黃板牙和掃帚頭有些不對勁,他們逐漸放慢進攻節奏,各自在懷裡掏啊掏的,好像又要耍詐。司徒裳雖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卻只有一雙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人更是防不勝防。
“陸姑娘,這樣下去蘇夫人會吃虧的。”何流不敢耽擱,提醒陸婉婉儘快想辦法,“咱們應該早做防備,無論如何也得幫她一把。”
陸婉婉提着劍拍了下何武:“走,一人一個,不能讓蘇夫人遭暗算。”
何武摩拳擦掌轉了轉脖子:“好哩,早就等不及了。”
“且慢!”何流神秘兮兮地搖搖頭,指着旁邊沒點燈的房間說,“剛纔從那兒經過聽見了孩子的哭聲,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那肯定是寨主的孩子,咱們與其硬拼不如智取,你們快跟我來!”
“智取?”陸婉婉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何武拽走了,“陸姑娘,我哥打架不行,腦瓜子卻很靈活,聽他的準沒錯。”
待陸婉婉琢磨出來怎麼回事,何流已經衝進去了,聽到寨主夫人的叫喊,只得硬着頭皮跟着何武進屋。
“住手,住手……”驚慌失措的寨主夫人重複着這兩個字,何武摸黑想抓住她,她就像是成了精的泥鰍總有法子逃脫,他們兩人像老鷹捉小雞一樣,圍着桌子亂轉。
何流循聲找到鄭寨主的兒子,一把抱住籌碼,說話也有了底氣:“你們都別忙了,孩子在我手上。”
“不要……”寨主夫人尖叫了聲,身子一軟滑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何流懷裡的孩子,哽咽道,“別、別傷害他,你們要什麼我都給……牀、牀頭有個盒子,裡面有銀票,拿去吧,都拿去……”
“呸,咱們可不是強盜,誰稀罕那幾張銀票!”何武不屑地哼了聲,“別把咱們想的跟你們一樣,快去叫傻大個賊首領投降,不然,嘿嘿……”
“我去我去,這就讓他投降,各位大爺行行好,莫要傷我孩兒……”寨主夫人聽到孩子的哭聲心都要碎了,跌跌撞撞向外爬去,“相公,別打了,別打了……”
不知道爲什麼,陸婉婉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同流合污”這個詞。她同何流何武一起綁架小孩威脅弱女子,儘管有苦衷也像是幹壞事。
鄭寨主聽到夫人的哀號,再看何流懷裡哇哇啼哭的孩兒,頓時氣得火冒三丈。黃板牙和掃帚頭看這陣勢,不約而同轉移目標,惡狠狠地瞪着何氏兄弟。
“不打了嗎?”司徒裳不明所以地攤開雙手,劍尖直指鄭寨主的後腦勺,“喂,你的對手是我,往哪兒看呢?”
“蘇夫人……”陸婉婉既想跟司徒裳解釋,又怕離開何氏兄弟,這兩個人再捅出簍子,索性向鄭寨主喊話,“我們不想傷害無辜的人,只要你答應立刻解散旋風寨,放走擄來的百姓,你的夫人和孩子就不會有事。”
“這丫找抽!”黃板牙悔青了腸子,只恨自己沒聽進去光頭佬的話,朝掃帚頭努努嘴,示意他先解決掉這幾個渣。
掃帚頭還沒擡腳,何武就揪住了寨主夫人的頭髮,沉聲恐嚇道:“別以爲哥跟你們說着玩的,傻大個賊首領,愣着幹嗎,如果不想你婆娘有事,就叫你的手下統統滾下山去。”
何流舉起哭得肝腸寸斷的孩子,竭力控制住發抖的雙腿,大吼一聲:“照他說的做,你的娃兒可在我手上!”
看到這兒,司徒裳總算弄明白了,何氏兄弟被逼無奈落草爲寇。精神雖然可嘉,做法卻太幼稚。鄭寨主做了這麼多年強盜,還怕兩個新來的菜鳥麼。
孩子淒厲的哭聲不忍聽聞,寨主夫人早已肝腸寸斷哀嚎震天,鄭寨主臉色一沉,鐵板似的臉拉得更長了,他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黃板牙和掃帚頭沒敢吭聲,直接抱頭滾下山坡。
何武一看樂了,扭頭向何流擠眉弄眼,隨手推開寨主夫人。何流緊張地要命大口喘氣,小心翼翼地抱住孩子,心神不寧地瞅着鄭寨主,有些後怕又不肯示弱,彼此這樣僵持着。
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何氏兄弟秉持“敵不動,我不動”的態度,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有所動作。寨主夫人抽抽搭搭地跪在何流腳邊,惟恐他一不小心鬆手摔傷了孩子。陸婉婉目不轉睛地看着鄭寨主,沒來由地覺得他不會輕易服輸。
空氣中瀰漫着芳草的清香,每個人腦子裡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估摸着對方下一步的舉動。何氏兄弟略佔上風,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甚至後悔放黃板牙和掃帚頭下山,萬一帶來幾百個土匪,他們還能往哪兒逃啊。
陸婉婉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正尋思着和司徒裳前後夾擊對付鄭寨主,碰巧看到司徒裳凌厲的眼神,原來她已按耐不住準備動手了。
這時,陸婉婉留意到鄭寨主嘴角微揚,隱約泛起一抹笑意。妻兒被人挾持,他居然能笑得出來?不對,他笑得很詭異,像是陰謀得逞得意的笑!
“屏住呼吸……”
姍姍來遲的身影焦急地望着陸婉婉,星眸飽含擔憂:“別吸氣,當心中毒……”
陸婉婉難以置信地看了眼紋絲不動的鄭寨主,轉過身來已是頭重腳輕:“不會吧,又是迷香?可是,一點兒都不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