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我又彷彿彷徨失所,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我眷念着記憶裡的殘影,渴念再嚐到他給予的溫暖,以至於自欺欺人的縱身撲向海市蜃樓,卻不知那不是溫柔的大海,而是險峻幽深的峽谷。
“我不能滿足於被你‘悼念’……阿硫因。”他撫上我的腹部,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呼吸潮溼酸澀,“不夠……遠遠不夠。”
腹部隨着他的觸摸,隱隱的起伏起來。
腦中閃現他在浴池裡開的玩笑,荒謬無比的猜測不可自抑的涌上心頭,我回過身去,喉頭因緊張而收縮:“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麼?”
“你問的是昨夜……前夜,還是監牢裡的那次?要我幫你回憶嗎?”
他的身體貼了上來。熱度與溼意迅速滲過衣料,抵達肌底,我的胸膛抵着冷冰冰的鏡面,冰火兩重天。腹部被他攏在掌心揉撫,動靜愈發明顯。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雙腿卻被他的腿頂了開來,用膝蓋廝磨着我的大腿內側。
“弗拉維茲!”
我一動,愈用力他便摟得愈緊。擋着鏡面的手從我眼前挪開,映出他如夢一般虛幻的倒影。一個晃神,我的腰帶就被扯散開來,袒胸露腹的呈在鏡前,連腿間光景也一覽無餘。他優美的手沿着腹部游上,按住我的心口,誘惑低吟:“你心跳得好快……是爲我的幻影,還是我本人?”
面朝鏡子使恥意成倍增長,我抓緊衣襟,卻滿目都是鏡中的影像,已不可自抑的有些情動,身下灼灼發熱。
我不得不閉上眼睛,撐着鏡面,深吸一口氣:“你不會喜歡這個答案……尤里揚斯,你何必和自己較勁。”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隱隱的心悸,生出一種奇異的預感。
他一口重重咬住我的肩,一手抓緊我的雙手製在頭頂,身上爆發出一種蟒蛇般柔韌而難以掙脫的力量,胯部頂着我的尾椎,昨晚將我弄得幾欲死去的巨物像能突破衣服衝進身體。我渾身顫抖,掙扎間熱出一身大汗。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陛下,奧古斯都的葬禮即將開始了,勞您移駕。”
那是霍茲米爾的聲音。
我驀地鬆了口氣,從那面奇異的鏡子前逃開,跌跌撞撞的闖出了門。
君士坦提烏斯在這天傍晚出殯。
在似血的夕陽之中,他華麗的棺槨從沿奧古斯都廣場遊行了一圈,賺夠了民衆們或虛或真的眼淚後,進入了聖索菲亞大教堂。羅馬人的葬禮繁瑣而隆重,龐大的儀仗隊伴隨着音樂,皇親國戚穿着漆黑的禮袍,戴上慘白的蠟製面具,宛如演繹戲劇一般哀悼,連弗拉維茲也不例外,而且他是最好的演員。
他聲情並茂的的悼詞讓聞者落淚,沒人能想到這是一個主謀會說出的話。
我是外賓,坐在教堂的後排。所有人低着頭,在昏暗的火光裡默默祈禱。我觀察了一下週圍,趁這個機會悄然離席。弗拉維茲不會輕易將軍符交給我,也不會輕易放人,那麼就只能靠自己了。今夜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機會。一旦弗拉維茲坐上帝位,我就徹底失去了主動權,會被他困在這宮裡,插翅難逃。
挾持了一個侍從,我逼問他皇宮裡關押要犯的監獄所在之處。儘管我不能肯定弗拉維茲是否將他們關在那兒,但是值得一試。逼問出路線後,我換上侍從的服飾,趁夜色潛入那座監獄。它位於皇宮內部,靠山修建,在皇帝寢宮的達芙妮宮的背後,是一座隱秘的小城堡,專爲囚禁敵國人質與身份尊貴的要犯。
在樹林裡我脫掉了繁冗的外袍,將腳踝擾人行動的銀鈴拿布條繫緊,穿着深色的內衣夜行。拾了根尖銳堅硬的樹枝做武器,沿無人看守的一側,我爬上了這城堡的頂端。
身手卻不知爲何沒有從前敏捷,只是這樣尋常的攀爬,就已經氣喘吁吁,腹部尤其不適。
我靠着牆壁小憩,平復過分紊亂的呼吸。一種久違的獸性在血管裡攢動,彷彿死而復生。我的導師說我是個天生的軍人,他曾誇讚我的格鬥天賦超過了我的兩個哥哥,而他們出生在世襲的古老武士家族。我從來不爲囚籠而生。
擦掉臉上的汗,我一縱身從通風的煙囪鑽了進去。落入一片漆黑之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頓時撲面而來。眨了眨眼睛,我勉強適應了這裡的光線,握緊手中的樹枝,循着有火光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去。
我走入一條走道,兩側是並排的監牢,黑暗中鬼影幢幢。接近左側的第一間,裡面一個倒吊的人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雙目被剜去了,手臂的部分只剩下兩截殘缺不堪的肉樁,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血。
儘管已被折磨成這種非人非鬼的模樣,我仍辨出那竟然是提利昂。
被我暗算後他竟沒有死,而是被關到了這裡。不消說,這一定是弗拉維茲的意思。
心中一陣緊張,我不免擔心起我的同伴,立即仔細巡視起其他的監牢。右面的角落蜷縮着一團瑟瑟發抖的影子。那是一個肥胖的老男人,他像是被閹割了,襠間血肉模糊,拿着一根荊棘抽打自己,嘴裡念念有辭,像是在懺悔罪孽。
我記得他的面容,他是君士坦提烏斯的親信,那天晚上我窗外聽見他們密謀剷除弗拉維茲,但顯然他們的計劃再也沒有機會實施了。
這裡儼然是一個刑場,一座地獄。
我加快了察看的速度。儘管在匈奴的地盤見過比這更殘忍的刑罰,這些場景仍讓我有些不寒而慄。不僅因爲它們本身的可怖,更因爲我意識到這是弗拉維茲隱藏的另一面,屬於尤里揚斯的那一部分。
對待敵人,他的心狠手辣也許絲毫不遜於他的堂兄,甚至更勝一籌。
假使站在他的對立面,我無法想象會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
走到最裡一間,血腥味才稍微減淡。窺見裡面似用鐵鎖吊着好幾個人影,我的腳步一凝,從旁邊的油燈上取了火去照。幾張熟悉的面孔猝然躍入我的眼中。呼吸霎時失卻,我瞪大了眼睛打量他們周身,確認他們全須全尾的才鬆了口氣。
布米耶、巴扎爾、伊索斯、卡塔爾、羅曼,一共五人,除了蘇薩,軍團的成員都在此。他們閉着眼,似乎陷在昏迷之中。我暗忖弗拉維茲一定對他們下了藥,否則他們不可能被輕易困住。尤其是伊索斯,他會古老的縮骨奇術。這傢伙敏捷得簡直像個地鼠,只要他醒來,這監牢形同無物。能在匈奴的眼皮底下偷走他們的馬,絕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伊索斯!醒醒!”我輕敲鐵柵欄,低聲喚道,撇下一根木屑,飛指向他彈去。疼痛激得他抖了一抖,慢慢地睜開了眼。
他的雙目渾濁,眼睛裡充滿了血絲,看了我好一會,纔像是看清了我是誰,露出一絲驚色:“軍長?”
“你試試能動嗎?能掙脫這鎖鏈嗎?”我將火挪近了些,警惕的提防着外面。
伊索斯搖了搖頭:“我們都遭了暗算,中了毒,除非有解藥。你有辦法弄來?”
我的心底一沉,抿了抿脣:“一時半會恐怕不行。你能不能確定這是什麼樣的毒,有沒有其他法子解?比如……放血?”
他無奈:“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求軍長下手準點,別把我弄死了。”
“你的廢話還是那麼多。”我冷笑一下,瞄準伊索斯的胳膊,兩片木屑出手,刀刃一般劃破了他的血管,近黑色的粘稠血液緩緩流下。未免他失血過多,我半蹲下來靜靜等待,觀察着他出血處的顏色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