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最上首的,是一位明黃色的身影,正在與身邊人笑語着什麼,他身旁無數宮裝麗人,笑語盈盈,衣飾華貴到極點,就恍如一羣天上的神仙妃子。
顧錦珠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廊下的顧清遠的身影,離得太遠,她看不清父親臉上的神色。
她心口激烈跳動到極點,不敢擡頭直視龍顏,垂着頭,小步走過去,在臺階前跪下,前額伏在地上行大禮跪拜道,“臣女顧錦珠,拜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絲竹樂聲都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向她看來。
明宣帝對她的恭敬十分滿意,和聲道,“你就是賈家大小姐?擡起頭來。”
顧錦珠微微擡頭,目光卻不敢往上看,低垂着眼瞼,沒有人知道,她手心中都緊張的沁出一層冷汗。
其實比起周圍打扮的十分華貴的衆多妃子,她的穿着實在是太簡陋了。
爲了晚上出來看燈利索,她只穿了一件月華流光裙,巴掌寬的同色緞帶束腰,繫着粉白相間的絲絛,綴着羊脂白玉的壓裙環,頭上只梳着簡簡單單的髮髻,用了一枚攏嵌玉珠的髮箍固定,整個人顯得乾乾淨淨。
那一張如玉般的小臉上,一雙眸子生的極好,清澈透亮,彷彿春水裡落入了繁星,肌膚在燈光下潔白瑩潤得彷彿半透光的白玉,愈發顯得眉目如畫。
就聽到上方一個女人的聲音笑道,“不愧是顧家的女孩兒,不光才氣出衆,這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明宣帝帶着笑意的聲音道,“剛纔那首鷓鴣天,和那首天度小浮圖,都是你所作嗎?”
顧錦珠垂下頭,恭恭敬敬的道,“正是臣女所做。”
她雖緊張,但神態大大方方,沒有絲毫別的女孩子,見了皇帝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情景。
明宣帝甚喜,笑道,“好,難得有如此才華出衆的女子,顧愛卿當真是教女有方,當賞。”
他衝旁邊的侍從吩咐幾句,侍從高聲叫道,“顧家大小姐才能出衆,一舉奪得燈賽魁首,今上特賜綠玉如意一柄,香風如意扇一把,並一串九轉檀香珠。”
連顧清遠都被賞了一方松江石嵌蚌池硯。
顧錦珠聽見身旁顧清遠喜不自禁的聲音,高聲跪謝龍恩,她也緊隨在後面磕頭。
因顧錦珠表現出衆,明宣帝特賜她可以坐在席間,同父親一起觀賞歌舞。
直到在父親身邊坐下,顧錦珠才鬆了口氣,擡頭向周圍望去。
她不敢看明宣帝,只是略略掃了一眼離他最近的那位宮裝麗人,雖然上了年紀,但眉目嬌豔,頭上珠圍翠繞,華貴嫵媚,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那女子向她看來,目光微微一頓。
顧錦珠莫名便覺得,那目光似乎帶了一絲凌厲,卻轉瞬即逝,那妃子臉上很快就掛上一副溫和的表情,甚至衝她微微笑了笑。
顧錦珠慌忙垂下頭,不敢再直視貴人,她旁邊的顧清遠小聲道,“那便是淑妃娘娘,論理,你該稱她一聲姨母。”
顧錦珠今日給他大大長臉,又得了皇帝賞賜,顧清遠現在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對大女兒也是難得的和顏悅色起來。
顧錦珠一怔,那便是淑妃?姚氏的妹妹,據說二十多年來盛寵不衰,是五皇子晉王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長年禮佛,據說現在六宮事宜都是淑妃娘娘在掌管,已等同於皇后的權利。
她聽見顧清遠讓她稱呼姨母,心下微微苦笑,那是顧碧彤的姨母,她可不敢上前高攀!
經過之前除夕那一夜,姚氏被硬逼着給母親上香,這位淑妃娘娘大概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顧清遠一一給她介紹旁邊的人,旁邊那位面容敦厚的是德妃,是三皇子殿下的生母,面目不如淑妃美豔,卻甚是溫柔,甚至還誇獎了她好幾句。
她正暗暗看着,就察覺到對面有一束灼灼的目光,落在她面頰上。
顧錦珠擡頭,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桃眼。
她心口猛地一跳,對面的人銀衣玉冠,面容英俊,脣角微微挑起,卻總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邪氣,居然是之前在濱州有過一面之緣的三皇子蕭祈。
蕭祈被封爲端親王,聽說性子風流,喜好捻惹草,之前在濱州時,她就對這位三皇子印象不好,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到他。
這位皇子輕浮浪蕩,那雙眼睛看過來,總像是要把人的衣服全部扒光一樣,讓她覺得十分不自在。
蕭祈看着對面的女孩子,眼底閃過一絲亮色。
之前在濱州一見,這個清靈秀美的女孩子就給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只是回京後事多,他便也漸漸忘記了,卻沒想到在今日又見到了她。
比起半年前,她長大了許多,眉目沒有之前稚嫩,身量長開,更有了一絲少女的模樣。
她的面容愈發精緻,穿着白底流雲的曲裾,更襯得皮膚白皙晶瑩,吹彈可破。
明亮的燈光下,她粉腮帶紅,嫩生生就像枝頭第一朵木芙蓉,儘管姿態嫺雅,神情端莊,可眼波流轉處帶着一股嬌憨的媚態,彷彿一隻小小的魚鉤,勾得人不停地想再看她一眼,越看就約沉迷
現在就是如此,可以想見等她長開了,是何等傾國傾城的容姿。
蕭祈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再也移不開半分。
顧錦珠被他看得如坐鍼氈,恨不得直接退出去,只是現在歌舞正盛,明宣帝興致正高,她哪敢這個時候出去。
正有些坐立不安,卻看到旁邊有一道身影徑直向三皇子走過去,手中舉着一杯酒,似乎在向他敬酒。
顧錦珠就看到,那男人身形挺拔軒昂,背後都透着股沉凝貴氣,從他的側面,恰好可以看見半邊銀色面具。
她眉眼一跳,居然是銳王!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無意的向三皇子敬酒,身子微側,恰恰好擋住了他的視線。
不再被那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瞬時鬆口氣,就見兩人對飲而盡,那銳王微微側頭,似乎無意間向她掃來,顧錦珠正對上一雙漆黑冰冷的眸子,心下不覺一跳。
好不容易熬到歌舞已畢,明宣帝身體有些乏了,才起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