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大記得,上一次吃雀凜給她做的飯是什麼時候。 也不知道此刻心臟的落點在哪兒,明知道雀凜是想讓她放鬆下來纔將她帶到這裡,但還是感覺人在這裡,腦中想的都是,如何面對現在的處境。
明月不由再挺直脊背,手臂交疊壓在桌面,看到一隻海貝被火烤得裂開,一股熱氣蒸騰。
“這個開了。”
雀凜將裂開的貝殼夾起,將裡邊的鮮汁倒入一旁的小碗中,碗中放有調料,在貝殼裡鮮汁澆灌,慢慢融化。
明月:“只能用貝殼裡的水?”
雀凜:“不一定,如此會更鮮美些罷了。”
他繼續講其他裂開的海貝鮮汁倒入一旁的小碗,然後用白色的調羹攪拌了一下,勺了一調羹的調料澆在貝殼肉上,在炭火的燒烤下滋滋作響。
“好香,聞到香味了。”趙明月很捧場地扇了扇手。
雀凜拿處一個盤子放到她面前,再碗的一旁放上筷子託,將一雙竹筷整齊架在託上。酒杯,裝殘渣的盤子,一一放好。
明月看他仔細的模樣忍不住笑道:“這算是貴賓級待遇嗎?”
“你不一直是貴賓?”雀凜夾起一隻烤好的貝殼放在她面前的盤子裡,“嚐嚐看。”
明月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氣啦。”
筷子將肉從殼內加起來,冒着小熱氣的海鮮肉送入口中,第一口進入味蕾的是鮮美的汁,第二口是鮮嫩的肉,鮮美得讓明月眯起眼睛,給他豎起大拇指。
“好吃!”
“主要是因爲食材好。”雀凜又給她夾了兩三個到盤子裡,還順手給她把燒酒倒上。明月三兩下解決完盤裡的,再自己夾了一個,雀凜一邊忙活一邊說道,“別吃太多,不然等會兒你就只能看着了。”
然後一個下人,端來一個大木盆,木盆裡是一條很大的章魚。
“不會讓我活吞這麼大一條章魚吧?”
“給你做了一個章魚三吃。”
雀凜巧手卸下兩個大的章魚腿……也就是觸手。已經被切下的觸手還在動,明月看雀凜,他投來一個視線嘴角一彎,垂眸,拿着一把輕巧的尖刀,有條不紊地剝下觸手上的吸盤與表皮,露出了白嫩的肉。
修長手按着觸手就片下薄薄的肉片。
“是生章魚片?”
“要嚐嚐嗎?”他已經將方纔調好的幾樣蘸醬小碟一次擺在她面前,“酸甜、醬香、辣的。”
這叫她如何拒絕呢?
如果哪家餐館有這樣的大美男,大美男還有如此廚藝,每天生意都會飽滿吧。
明月迫不及待持起筷子夾起一片白嫩的章魚肉,雖然那觸手的最末端看起來還在扭動,但民以食爲天,沾了醬香的料放入口中。
在醬香味的下一層,就是有點彈的天然鮮甜海鮮肉味,再混着醬汁的味道咀嚼,明月滿眼幸福感。
雀凜看她那吃相,忍不住跟着笑着,其實天神並不需要每天進食之類,但偶爾能坐下來細細品嚐人間美味,何嘗不是一種平凡的幸福。如今,他大概能做的,就是讓她短暫享受這樣的平凡時光,稍微鬆一鬆繃得太緊的弦。
明月沒說話又夾了一塊生章魚片蘸了辣醬,咀嚼,再配上一口冰涼的燒酒。
“好吃到爆炸!”
以前就覺得,給趙明月做飯成就感……用明月的話說是,爆棚。
因爲只有這個人才會說出一些讓他聽了會忍俊不禁的讚美。他把能做的都給他做了,她把能吃的都吃了。
沒一會兒,黎青跟碧藍也加入,聚餐的氣氛其樂融融。只是黎青下來之後,也就沒讓雀凜繼續動手。
雀凜跟明月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大夥兒一起聊天,一起看海,從白天到日暮。雀凜不攔着,趙明月有些喝高了。
雙頰緋紅。
笑。
低頭。
話有點多。
沒有大舌頭。
就是有點興奮。
突然想到什麼,她聞了聞自己然後指着雀凜:“我是不是喝醉了?”
還能問出這話的,應該還不算醉了吧?“怎麼了?”
“你怎麼不勸住我?!”明月看着他,“我是不是跟你保證過,以後都不喝酒了的。”
如今他倒想讓她大醉一場。
明月嘟嚷了一下:“如今你在場啊,可不算是亂喝酒,你允許的也不算是酗酒對吧?”
“嗯,我允許的。”雀凜說了一句。
明月點頭:“那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許消失……我不消失,你不消失,大家都在,相見的時候就見。”
……本人趙明月保證從今天開始不再飲酒,若再犯永世不能再與風凜苑相見。
明月全然不知道,那份戒酒保證書是在什麼情況下籤訂的。當時他還在質疑後夕晝。後夕晝也還在對趙明月隱瞞他鬼王的身份。某一夜晚,後夕晝喝醉了之後抱着明月睡了一夜,明月渾然不知……
所以,那天他大發雷霆,讓趙明月必須戒酒。
明月可憐兮兮的寫了。
“不會的,誰都不會離開你,你相見的時候就會見到。”
聞言,明月忽而撇嘴,低頭,說了一句:“那我現在就想見後夕晝,現在,立刻,馬上就要見……”思念如同災荒一樣。
忽然想起,當年以爲楚子晏因爲而死的趙明月,也曾醉後哭着將他當成楚子晏,說着想念。當時,他也在她的身旁,明知道鬼王就是楚子晏,但去沒有告訴她。
如今,他還在她身旁,想要幫她將後夕晝帶回來,可是無能爲力。
明月從不說自己難過,但他知道她很痛苦。揹負着這一切的二哥一定也很痛苦,他知道都知道,但依舊無能爲力。
以前還曾有過那樣的念頭,將趙明月從後夕晝身邊搶過來,如今他知道自己沒有那樣的資格,也不該有。
只是不管是因爲明月、二哥還是自己,他都覺得心疼。
“呵呵,我只是喝多了……”趙明月抹了一把臉,醒了醒酒。
突然方纔那發的一陣酒勁也沒了:“困了,睡一覺。”
雀凜起身扶她。
“不用,還不用扶,今天吃得很開心,謝謝款待,你們繼續我先去躺一會兒……”
跟在坐的人道別,走進那間靠海的房間,見着牀掀開被子就躺了進去。
天色纔剛剛暗下來。
被海潮的聲音叫醒是半夜,離天亮很有很長的時間,已經無法再入眠。
留了一張辭別的信離開的碧海閣。
她前腳一走,窗前矗立的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問道:“師兄,不挽留一下?”
雀凜看着那人夜色的遠去的身影:“留不住。”
能留住她的從來就不是他。
“那……不跟着回去嗎?”
“以爲這樣做能讓她休息片刻,但卻只能讓她在我面前強顏歡笑,如此又何必爲難她?”
空音雪曾跟他說過,以前後夕晝也對明月不好,但出發點都是爲了守住明月,如同當初明月當真聽他的勸,不再過問黃泉界的事情,不再想着爲楚子晏報仇,也許還真能讓明月過上一世安穩的日子。
他們都曾爲了讓趙明月離開這場紛爭隱瞞過,扼制過,但終歸陵光神君的命運在她以趙明月的身份來到長遠大陸時已經開啓,明月的齒輪從來就不曾停止。
可如今,現在鬼王連後夕晝都不是,而是與陵光神君不共戴天的仇敵,陵光神君曾殺他封他,怨氣如此慎重,只怕如今後夕晝再也回不來。
雪兒跟他一樣,比曾經的任何一個時候心底都沒底,因爲明月此次要面對的是天帝、御天,是天界與九曲黃泉,是真真正正的牽一髮動前身,壓力之大,難度之大根本無法想象。
即便趙明月已經步步爲營,可最終,後夕晝還是在與犀照的交戰之中,爲了保住趙明月與雀凜,最終被犀照刺穿了人類心臟,灌入御天魂魄,倒置如今他成了一個真正的惡鬼。
雪兒說,但凡趙明月喜歡他一點點,動搖那麼一點點,他都會帶她遠走高飛,不管這些破事。
然後又跟他說:“妖王,明月不是一直都對你很好嗎?要不,你帶她走吧。”
且不說他一樣帶不走她,他也不能放下二哥一走了之,不然,用人類的話說,他還算是個人嗎?
空音雪其實也知道,所以才更無奈:“世間之情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明月就算不選擇跟我,那選擇跟你在一起會更輕鬆一些,也不會那麼坎坷吧?鬼王那傢伙怎麼就那麼……狠心留下明月一個人呢?”
一直沒怎麼接話的他,當時說了一句:“也許明月喜歡的你或是我,今日處在鬼王位置的上的人就是你或是我,你會如何選擇呢?你會鬼王做得更好嗎?”
感情本來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如果不是因爲天帝對太真的喜歡,就不會有御天的反叛,沒有御天的反叛就沒有陵光神君與後的相遇,就不會有鬼王的誕生,也不會有犀照、雀凜還有後來的趙明月,當然也就沒有了他們這些人的相遇或重逢。
正是因爲這因果回輪,早就千絲萬縷有錯綜複雜的人與事。
沒有該不該,會不會,更沒有如果,因爲生命本來就是一場沒有預演的戲,如同歲月一樣,只能回憶不可回首。
只是啊。
站在碧海閣上窗前的妖王雀凜,已經望不見趙明月離開的身影,只能望着夜幕下的碧海幽幽道: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劇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