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去,“我誰也不怨,只怨我自己不爭氣,是我帶累了世子爺。”
北虞手上一緊,握住了馮氏的手,“大嫂子,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生兒生女並非你自己一人之事,爲什麼要把錯全攬到你一人身上?”
北虞只差把現代的思想告訴給馮氏了,生娃娃的事,並不能怪女人。
馮氏卻把北虞的一腔熱情,當成對自己的勸慰。她點了點頭,“二妹妹,多謝你勸解我,我倒也想得開,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我定然會好好照顧孩子們。”
北虞無語了。
馮氏和北虞又說了好一會兒關於孩子的話題,令馮氏歡喜的是,北虞很喜歡兩個雙生子。北虞抱着一個小傢伙,就對馮氏笑道:“大嫂子,你也該給孩子們起個乳名,不是都說,乳名叫得輕賤些,孩子會好養着。”
馮氏見北虞如此關心兩個孩子,就笑,“妹妹就給兩個侄兒起個乳名罷。”
北虞抿着嘴笑,仔細想着,“只是乳名,那就叫……穀子和麥子,生長在莊稼地裡的,雖然受過風吹雨打,秋季卻皆成熟,而且是哪個人都離不得的。嫂子聽着可好?”
馮氏抱起了牀上的另一個小嬰孩,“小的就叫麥子,大的叫穀子,我覺得很好。”
姑嫂二人坐在月房裡,輕聲討論着穀子和麥子將來長大後的情形,屋內一片溫馨。
北虞從橙桂院回到赤菊院,一進門,就見於嬤嬤正焦急的在屋檐下來回的走着。
北虞眉頭一挑,定然是出了什麼事,纔會讓一直沉穩的於嬤嬤有失方寸。
於嬤嬤見北虞回了來,疾步迎上去,“姑娘……”
北虞輕輕的擺了擺手,“嬤嬤站在屋檐下仔細涼到。”
於嬤嬤也是一點就透的人,聽到自家姑娘如此說,知道自己有些着急,竟然忘記現在的赤菊院,和她們走之前是不同的。夫人換了一些丫頭和婆子。
於嬤嬤半垂着頭,隨着北虞進了屋子裡。
北虞打發走小丫頭,命降香守在門口,才問向於嬤嬤,“出了何事?”
於嬤嬤低聲道:“姑娘,我聽得說,夫人要將您許給涼州知府的嫡長子呢。”
涼州?北虞思緒一下子被扯到王之渙寫的涼州詞裡: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一首涼州詞,已足夠讓人知曉涼州的荒涼了。
可是,北虞想到的卻並只如此。楊氏因迫於外界傳聞,不敢對她下手,可她又豈會嚥下這口氣。
想來這位涼州知府的嫡長子也並非什麼良配,若非身體有疾,便是性子乖戾,總之楊氏要達到報復自己的目的。
於嬤嬤見北虞不作聲,便又催了一句,“姑娘,奴婢想着,此事便不能
如此了,夫人定下來的親事,豈有好的?姑娘現在要不要想些對策,要麼像先前一樣引起外面的傳聞,這樣可好?”
北虞搖了搖頭,“嬤嬤,即是夫人敢給我說這樣的親事,定然已經想到萬全之策了。這位知府少爺,只怕在外人看來,是極妥帖的人。內在的事,只會有極少的人知曉。夫人能選這樣一門親事,她定然是選了又選,挑了又挑,豈會讓旁人說出什麼不是?”
於嬤嬤念頭一轉,“那……那姑娘去求求侯爺如何?”
北虞目光一轉,“父親定然也會極贊成這門親事的,不然夫人怎敢放出這些話來?”
於嬤嬤神色微黯,“這可如何是好啊?”
北虞擡起頭來,雙眼炯炯,“嬤嬤,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能就此放棄了。命自我立,外頭還沒叛我們死刑,我們若是叛了自己的死刑,便再無藥可救了。”
於嬤嬤忍不住回道,“可是兩邊都要下庚貼子了,這可如何改變得了啊?”
北虞坐在書案前,把狼毫筆蘸了些墨,不急不緩的說道,“不是還沒下庚貼麼?嬤嬤,一切都有變數的。縱是下了庚貼了,涼州離京城有多遠,庚貼傳到那裡也要段時間。這段時間裡,一切都有變數。”
於嬤嬤只覺越來越不懂自家姑娘了,她小小年紀怎麼就能如此沉着、冷靜,竟然把她這個活了一把年紀,看過許多世事的老嬤嬤給比了下去。
於嬤嬤心下更加佩服起自家姑娘,成大事者,纔有這份沉穩。
三日後,常平侯府裡果然傳出二姑娘將定親於涼州知府孫大人嫡長子的消息。
正在備着嫁妝的大姑娘聽聞此消息,第一次開懷的笑起來。“好你個徐北虞,你也有今天!”
一旁的春果見大姑娘說話並不忌諱,就勸了一句,“姑娘,也要仔細些纔好。”
大姑娘冷冷一笑,“我現已是定了親的人,我怕的是什麼?況且,這徐北虞現在在常平侯府裡已是衆矢之的,有誰還會在意她呢?”
春果把做好的一雙繡鞋交到大姑娘面前,“姑娘說得倒是極是,只是姑娘要嫁人的人了,倒不必因二姑娘而損了姑娘的好名聲。”
大姑娘的目光落在做好的那雙大紅桂花繡鞋上,脣角邊的笑意深了下去,“我只是說說而已,只怕有人此時已經做出了什麼事吶。我們就有新鮮兒事可聽了。”
春果不知道大姑娘話中的含義,只得不再說話。
而被大姑娘說中的人,正是三姑娘。
三姑娘一大早便帶着白芷幾個丫頭來了赤菊院裡。
一進門,三姑娘就在院子裡嚷了起來:“二姐姐,我可是給你送好物件了!”
三姑娘豁亮的嗓門在赤菊院裡迴響着,屋內的於嬤嬤眉頭就是一皺,“三姑娘在院子裡鬧什麼呢
?奴婢去瞧瞧。”
北虞站起身來,“嬤嬤,不必了,我親去瞧罷,三姑娘能鬧得這麼吵嚷,不就是要引我出去麼?”
小蠻一臉緊張的過來扶過北虞的手,主僕幾個走出前廳的門來。
出了門,只見三姑娘立在院中,笑得如三月桃花般,分外燦爛。三姑娘身後跟着幾個丫頭,每人手裡都抱着一牀被子。
三姑娘見北虞主僕出了來,便笑道:“二姐姐忒客套,我只是送幾牀被子過來,二姐姐便要親自相迎,鬧得妹妹倒過意不去了。”
北虞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一臉淡笑的望着三姑娘。
三姑娘見北虞沒問話,多少有些失望,她只得自己找話來說,“二姐姐,被子我給你送來嘍,聽得說涼州很是荒涼,連這最普通的被子也是極貴重的,二姐姐把這些被子好好收着,將來頂門立戶過日子,都是用得着的吶!”
於嬤嬤並幾個丫頭在房中就變了臉。川連就要上前,被丹砂暗中拉住了手,川連還在掙扎着,丹砂的聲音極低,“你急的是什麼,姑娘還未發話吶。這些個話她愛說就愛,你又何必當真,又中了人家的計呢?”
川連見丹砂這麼說,便立着不動,一雙眼睛卻狠狠的望向一臉得色的三姑娘。
北虞似笑非笑的望着三姑娘,“多謝三妹妹惦記了。”
三姑娘笑得如鬥勝了的公雞,揚了揚手,“瞧二姐姐說的,我們是姐妹,我豈有不爲二姐姐考慮一二的?這謝字可實在是忒見外了。”
北虞臉上的笑容不改,“三妹妹送我些被子了,我十分感謝,小蠻,去取幾本書來,送於我這親厚的三妹妹。”
三姑娘望着北虞,似乎看着一尾垂死掙扎的魚,笑容多了幾分冷意,“二姐姐,我可不缺什麼書。”
北虞笑着說道:“妹妹哪裡不缺書呢?我這裡倒是有多餘的《女誡》和《涑水家儀》。妹妹當初連自己的夫君和婆家都敢咒罵上了,想來妹妹嫁到義武侯府裡,少不得要多抄這幾本書,妹妹留着這些用,豈不便宜些?”
三姑娘最爲氣短的就是這件事,卻不想已到落到如此地步的徐北虞,竟然還敢一提再提。
三姑娘柳眉當即立了起來,“我尊敬你,才喚你一聲‘二姐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北虞的笑容如沐春風,“妹妹說得真真有趣,縱是我有一天死了,妹妹還是要向我的牌位拜上一拜,心中縱使再不情願,也要叫上一聲‘姐姐’罷。”
禮儀之家,上下尊卑,向來嚴格,北虞說得是事實,三姑娘只有咬牙的份。
三姑娘狠狠的吩咐着身後的丫頭們,“把被子給我扔在這裡!咱們走!”
北虞望着甩在地上的一牀牀棉被,笑語嫣然,“多謝妹妹了,恕不遠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