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集的府邸十分破舊,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修葺過了,家裡更是連一個傭人都沒有,顯然他日子過的很清苦。叩了扣大門,沒人應承,我當先走了進去,隨同我來的寧完我也跟着進門。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尹集的居室再貼切不過了,可是也不能說真的四壁皆徒,尹集的家中最大的特點就是書多,堪稱是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了,一排排的書架佇立在屋內站去了絕大的空間,上面排滿了各種書籍,主人可能不在家,所以我隨意的走走瀏覽這些書籍的名稱。尹集的收藏很廣泛,書籍涉獵極多,醫卜星象,數術天文,農桑禮樂應有盡有,從藏書上看主人尹集應該是很博學的一個人,不只精研於儒家一派,各種書籍新舊不等,但是都保存的很好,一塵不染,這是一個愛書之人。無意中我發現了一本徐光啓與利瑪竇合作翻譯的《幾何原本》,當下拿在手裡仔細翻讀起來。要知道這在當時可是一本不可多得好書,幾何這個詞就是由此得來的。翻開書頁只見序章中寫道:“《幾何原本》者,度數之宗,所以窮方圓平直之情,盡規矩準繩之用也。……顧惟先生之學,略有三種:大者修身事天;小者格物窮理;……而餘乃亟傳其小者。私心自謂不意古學廢絕二千年後,頓獲補綴唐虞三代之闕典遺義。其裨益當世定復不小。因偕二三同志刻而傳之。”正看的入神突然一隻手伸來,將我手中的書搶了過去。
“拿來,這書不是給你看的!”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站在我的身後,對我怒目橫斥道,花白的鬚髮,清矍的容貌,一看就是個倔老頭。他將手中的《幾何原本》拍了又拍,才小心翼翼的放回原處,看了看我又不放心的拿下來捧在手裡。寧完我這時才聞聲出現在他背後,這傢伙肯定也是被哪本書吸引住了,這是讀書人的通病。
“您一定就是尹集尹大人吧,我是李開陽未經允許擅闖大人的書房實在唐突。”我客氣的說道。
“我是尹集不假,可不是什麼大人,你李開陽我知道,既然知道擅闖書房不對,那又爲何明知故犯呢。”這人一說出話來就十分噎人。不過我到不在意,越是有本事的人脾氣越古怪,從他的藏書來看我已經斷定他就是我一直要尋找的大儒,所以是千萬不能得罪的。
“呵呵,實在是先生的藏書太豐富了,學生我禁不住誘惑,纔有冒犯之處,還請先生見諒。”我客氣的說道。尹集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樣子,如此還不罷休,刻薄的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難怪啊,原來李大人有這樣的癖好,見人家的東西好就想拿,我們朝鮮也一樣,看我們物產豐富,民間殷實就想來搶佔,是不是啊李大人。”這話說到了我的痛處,我張開了嘴卻又無法反駁。寧完我在一邊站不住了:
“我說尹大人,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們大人可是當今大王的儀賓,是如今朝鮮的領議政,什麼叫做搶佔,我們可沒從朝鮮拿走任何東西。”
“是啊,你們現在沒拿不等於將來不拿,你讓我怎麼說,異族人做了領議政,將來他的子孫還要霸佔整個朝鮮,你還要我怎麼說。”這老頭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沾火就着。我紅着臉阻止寧完我繼續說下去,一拱手施禮道:
“老先生的話小子受教,小子今天來是請先生出山的,至於我是不是來搶佔朝鮮的,先生說的不算,我說的不算,將來自然會有後人評價。”
“哦,是麼,那看來我要多活個幾十年看後人如何評價你了。”尹集冷笑道。真是頭痛,我這才知道和讀書人辯論是多麼吃力的一件事,一直以來我所接觸的人都算不得是嚴格意義上的讀書人,這些人的想法比較好揣度,也很好溝通,唯獨是這讀書人,極認死理,很難說服,今天終於是見識了。
“好啊,好啊,那我就預祝先生身體康健再多活個百八十年的,也可以和後世子孫談起我李開陽,是褒是貶到時不是全由得先生麼。”我氣急反笑,也顧不得他高不高興反擊道。
“真是個不錯的注意,看來我要收集一些養生益壽的書籍來好好研究研究了。”尹集也不甘示弱,認真的說道,好像真要着手準備一樣弄得我哭笑不得。
“說正題吧,這次造訪先生是有要事相商的。”我剛一開口,尹集就打斷了我的話。
“不去,不去,那個左議政我纔不去當,就是大王來請我我也不去當,見到你們這些人我就生氣,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先生,我此次來不是爲了這事,而是爲了別的事情來得。”我耐心的解釋道。
“還有別的事,別的還有什麼事,你不會是看上我的書了吧,不給,就是殺了我也不給你!”說着尹集將書抱在了懷裡,警覺的向後退了兩步,再次讓我哭笑不得,你的書雖多,可是也不值得我這樣做啊,要書我還自己弄不到麼,何來要搶你的,真是讀書讀的腦子都鏽掉了。
“先生誤會了,別的不說單說這書我李開陽可不少,在我遼東的家裡,我的藏書可是比先生多了一倍不止啊!”我順嘴胡謅,既然你這麼在意書,那我就先從書上下手,果然尹集瞪大了眼睛,先是驚訝,隨後搖了搖了頭表示不信。爲了繼續將他矇住我不得不搬出壓箱底的功夫來。
“先生不信可以到我遼東的家裡看看,你也可以問這位寧完我寧大人啊,他是不會說謊的。”說着我向寧完我直使眼神,我家裡有幾本書寧完我如何不知道,他雖是迷惑不懂爲何我要在這事情上說謊,但是當尹集轉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尹集還是不信,我只好繼續說道。
“就拿先生手裡的這本《幾何原本》來說吧,他原本是西方一個叫做歐幾里得的大學問家編著的,後來才被徐光啓和利瑪竇翻譯成漢文,只可惜只翻譯了六卷,還有一半沒有翻譯。”說着我搖了搖頭表示惋惜。
“是麼,你怎麼知道的。那下半部哪裡有,徐大人爲什麼沒有接着翻譯呢。”尹集果然上套追問道。我心中暗自得意,別人不知道這徐光啓我還是知道的,他可是明末的大科學家,我從前還專門讀過他的傳記呢,再說大名鼎鼎的歐幾里得又有幾個經過現代教育的人不知道呢,他可是數學的開山鼻祖啊。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家中就有歐幾里得的原本,不過不是叫《幾何原本》而是叫《初探》是波斯商人從大秦國傳過來的。至於徐大人爲什麼沒有翻譯下去,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家裡還有徐大人的其他幾本著作,像《泰西水法》、《測量法儀》、《測量異同》、《勾股義》等書,對了還有一本徐大人最近剛剛完成的《農政全書》,那可是我託了人從關內好不容易弄到的,現在還在我家的藏書閣裡放着,若不是這次出征恐防閃失我就帶來了,那可真是好書啊。”
看着尹集的臉色不斷變化,最後居然出現嚮往的眼神,我知道自己的奸計趨於成功了,於是藉機發揮道:
“所以呢,先生就不必懷疑我要搶先生的書,我家裡那麼多的書,爲何要搶先生的呢!”
“是啊,是啊,爲何要搶我的呢,這些都是好書啊,我早就聽說了,可是一直弄不到,這些商人們,別的什麼書都倒賣,就是沒有這幾本書,我都找了好幾年了,這個李大人,你能不能把這幾本書轉讓給我啊,至於價錢好商量!”這時尹集完全換了一副生神態,在他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充滿了渴望的神情。我故作爲難的道:
“這個先生也不是不知道,這樣的書可是很難弄到的,我藏在家中可是當寶貝一樣,當真是千金易得,一書難求啊!我又不缺銀子,再說了就是缺銀子我也不能賣書呀,這樣的書我若是不多讀幾遍當真是寢室難安。”
“那,怎麼辦好啊,要不李大人接我一看,我抄寫下來也好啊。”尹集聽我這樣說十分失望,可他又不甘心,於是再次和我商量。
“這個不行,路途遙遠這些書萬一散失了怎麼辦啊!”我再次拒絕了他,老頭真的傷心極了,神色黯然。
“不過呢?”我話鋒一轉,故意頓了頓,聽出了我話中有轉機,尹集連忙擡起頭,期盼的看着我,我真是難以想象,幾本書會有這樣大的魔力,能讓他如此如癡如醉,於是不忍心再逗他了。
“先生還不知道,我已經準備長期在朝鮮呆下去了,這些書放在遼東我也確實不放心,先生是愛書之人自然會珍惜這些書籍,可是那些女真人可就不懂了,我真怕什麼時候他們把這些書當作了引火之物燒了,那我可就要難過死了。要知道這些書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從四處蒐羅來的,當真是來之不易啊!”說到這裡我看着尹集的表情,這老頭在那裡大點其頭,表示贊同,剛纔我進門時你怎麼不這樣熱情呢?寧完我在他身後向我豎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沒想到我用這種辦法來引誘他。看着尹集那猴急的樣我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是還是板起了臉繼續說道:
“所以我打算將這些書全部運來朝鮮!”
“是麼,那太好了,李大人到時你一定要借我看啊!”一聽這話老頭來了精神,眼睛也亮了,語氣也和緩了,全沒有剛纔那股陰損我的勢頭了。
“這個借就不必了,讀書是件快樂的事與其自己一個人看還不如大家都來分享,所以我準備把這些書捐給新建成的平壤大學,建立一個整個朝鮮最大的圖書館,蒐集各種藏書在裡面,提供給學生們看。並且設置一個書局專門刊印那些已經絕本的書籍或是有價值的書,你看如何啊,尹大人?這也算是我爲朝鮮做的一件好事吧,只要大人不說我是來搶佔的就好!”我笑着問道,尹集哪裡還介意我稱呼他大人,一聽這話立刻上來拉住了我的手,激動不已,那樣子要是有可能沒準還要親我一下子呢。
“這個李大人,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別介意老朽剛纔的話,沒想到李大人有這樣一顆熱心腸,哦對了,李大人造訪寒舍有何事相商啊!”尹集的態度此時180度的大轉彎,都讓我有些適應不了。
“哦,先生不說這事我還忘了,我來是請先生出山的,就任平壤大學的校長,可是先生不願意出山,我看還是算了吧!我等這就告辭。”我惋惜的道。尹集聽了這話,將眼睛瞪得好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慢着,李大人慢走,我何時說過不願意出山了,請問李大人,這個圖書館是否也歸校長管?”尹集立刻就攔住了我不讓我往前走。
“那當然了,這個校長的權利很大的,不光是圖書館,就連各個學院也都歸他管!”接着我給他講了未來平壤大學的構建及各個學院的功能,直聽得尹集拍手稱快,連連叫好。
“李大人您這可是作了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若是這座平壤大學真像大人說的那樣,我尹集就是累死也要把他辦好,管理好!”尹集激動的說道。
“這個當然了,先生還不知道吧,平壤大學如今的主題建築已經建好,唯獨缺少老師,所以我才四處奔走,到處尋找賢人來教授學生們,畢竟他們纔是朝鮮的希望啊!”我繼續發動感情攻勢試圖徹底征服尹集。
“是啊,大人說的極是,這老師倒是一個難題,雖然我也能找到一些人,可是和大人要求的數目相去甚遠,要是有明朝的諸位大儒能到我朝鮮講學就好了。”說道這裡,尹集不禁惋惜,以明朝的巨大人才資源要找上百八十個老師真是太容易了。這話如同醒鍾一樣敲醒了我,對啊,爲什麼我一直侷限在朝鮮一地呢,畢竟朝鮮國小就是再人傑地靈也是人才有限,而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輩出,我怎麼忘了這茬啊!我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李開陽你糊塗啊,好險耽誤了正事!
此時明朝正是魏忠賢禍亂朝政最嚴重的時期,閹黨打擊異己,炮製所謂的《三朝要典》,顛倒明末三案是非,定東林黨人王之寀、孫慎行、楊漣爲三案罪首,提騎四出撲殺東林黨人,致使明末有骨氣和氣節的文人傷亡殆盡,明朝元氣大傷。現在是五月初距離天啓皇帝駕崩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到後來崇禎繼位,始除掉客氏及魏忠賢,並清洗閹黨,但東林黨與閹黨的鬥爭仍未停止,直到明朝滅亡。
這給整個明王朝帶來的災難是無法估計的,而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若是我在這時能去中原,那麼一定可以網羅到很多當代大儒,挽救很更多人的性命,又能充實自己的實力,這不是最好的辦法麼。保住了這些人就等於是保住了革命的種子,也保存了中國元氣,當真是一舉兩得啊!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尹集在哪裡兀自納悶還不知道我因爲什麼發笑呢,我也不告訴他,這事必須計劃完善才能實施,此去中原路途遙遠,一定要由我親自帶隊,這樣既可以網絡人才,也可以趁機對中原地區進行一次考察,看看這時的中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便於我將來發展,真是太好了!尹集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暫且按下這些事不說,我又和尹集聊了一會,才發現這個老頭確實博學,不同於其他死讀書的儒士,尹集看書很駁雜,而且博聞強記,在他看來所謂的雜學也是儒學的一部分,而且裨益極大,不應該只是教條的死讀八股,那樣培養出的人才都是無用之材。同樣國家的建設也需要各給類的人才,光靠儒士是不夠的。這老頭想法還蠻多的麼,此次我讓他出任平壤大學的校長,正是給了他一方沃土,讓他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是以尹集對我十分感激,發誓要把平壤大學建成最好的大學。
我和尹集足足談了兩個時辰,這才告辭,這次談話也讓尹集對我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或許我已經不是那個他眼裡的侵略者了吧!
回來的路上寧完我想我問道:“大人您哪裡來的藏書啊,這事要是露餡了,那老頭還不着你拼命啊!”
“哈哈,那那時他就捨不得了,我纔不信到了平壤大學他還不玩命的幹,再說了弄幾本書還不容易麼,你這就到漢城和平壤收集書籍去,同時派人到遼東和管內收集書籍,還別說我真是要建一個圖書館,怎麼把這麼大的事情給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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