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羅停止流淚,失神地看着飄雪:“我沒說錯,我罪有應得,我該揹負那些詞彙。”
“香羅呀,你——”
“蘭姐你讓我說,”握住飄雪的手。“你就聽聽我的故事吧,聽過以後,你就會和我一樣的想法了。”
飄雪突然心驚肉戰十分恐慌:“香羅,蘭姐不要聽故事,不要講了好不好?”不敢再聽下去,她害怕聽後沒有能力去收拾殘局。
香羅不聽,斷然地搖搖頭說了下去。
“我一直沒有勇氣說這件事,今天終於有了你就叫我說吧。由小學到中學,我都是個好學生。初四時我們班換了體育老師——他叫康凱。康凱風度翩翩,很多女生都暗戀他,我也被他吸引。我知道這是不對的,所以我儘量地躲着他,他的課我幾乎不上。可是有一天上午,第四節體育課,第三節下課的鈴聲剛響他就進了我們班。……也許是天意吧,這節課上到一半我就把腳給崴了,本來我自己能走,可康凱非要揹我去醫務室不可。從此我就稀裡糊塗地和他攪在了一起。康凱很會哄人,也很體貼人,他什麼都給我買,什麼都依着我。……後來,有一天,他,他他欺負了我……”停住,驀然緊緊地咬着嘴脣,無聲的淚一串串地流着。
飄雪臉色慘白,腦際轟轟作響,心也無助地戰慄着,倏地,她張口就罵:“衣冠禽獸,衣冠禽獸!”猛然間她想起了高劍,同樣的爲人師表,一個高風亮節,一個無恥下流。自己何其幸,香羅何其不幸!
“我哭着鬧着,打他罵他,他不惱不怒,還千方百計地安慰我,並向我保證‘等我畢業就和我結婚’。可是,可是還沒等我初中畢業他就和別人結了婚。我去質問他,他卻戲弄我說‘你太小了,我等不及了。’我完了,我被他毀了。我怕別人說閒話,怕人家指我的脊樑,只好退學了。嗚……我已經不乾淨了,誰還會要我呀,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可是,老天他偏偏不讓我死,我尋了幾次死都沒死成。我知道,老天他也嫌棄我,他讓我活着受罪呀!我不敢和家裡人說,爸爸血壓高,媽媽心臟病,哥哥脾氣又不好,他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殺了他,我不擔心他,我是心疼哥哥。嗚……我恨死他了,也恨死自己了,可是一切都晚了!蘭姐,你瞧不起我吧?你鄙視我了吧?”痛哭着,兩隻手胡亂地抓扯着自己的頭髮。
飄雪默默地流着眼淚,驚恐地摟着香羅把她安撫在自己的懷裡——這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就是拯救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無恥!敗類!渣滓!下作的東西!他一定會遭天譴的!……”
憤怒中,飄雪不知不覺卻罵出了聲。她從來不罵人,再生氣再憤怒也會留口德,可是現在她不管了,如果此刻有人警告她——你是淑女,怎麼可以罵人呢?她會對那個人吼叫:“我不要做淑女,我要做惡女,我要用天底下最最惡毒最最齷齪的話罵他,因爲那個流氓惡棍就該承受這些詞彙。”
“香羅,我可憐的香羅!你過的是什麼日子呀?不要怪自己,不要怨恨自己,你一點錯都沒有。那件事自始至終都不怨你,都是那個畜生處心積慮地針對你。你是個受害者,你不可以揹負那麼重的包袱。忘了它,一定要忘了它,就當一口唾沫把它給吐掉。噩夢已經醒了,挺起胸膛,沒人會看不起你。不要回頭,要向前看,你的生活纔剛剛開始呀!不能再這麼萎靡下去了,誰走路都會摔跟頭的。振作起來,等着看那
個畜生遭報應吧。他一定會遭報應的,因爲狗是改不了要吃屎的,他一定不會罷手,一定會繼續設圈套坑害女孩子,等待他的只有法網。香羅,不要哭了,蘭姐心疼死了。……”她一直說,一直沒住嘴。兩個多小時的心靈交匯,一百多分鐘的愛的呼喚,香羅終於停止了哭泣,紅腫的雙眼若隱若現着笑容,雖然這笑容有些蒼白,有些憔悴,但終歸是有了,相信時間的堆積,愛心的增長,這笑容一定會比盛開的鮮花還要嬌豔。
霓裳百大如一列加足了油的火車,暢快地向前馳騁着。
飄雪肩上的擔子卸得差不多了,一些大事都讓風雷去做,她只負責一些瑣事,業餘時間讀讀書,看看朋友來信,學學美容美髮。
江澎浪幾乎一天一封信,風雨無阻,看得飄雪的眼睛都花了,始之明白自己找個寫情書專家。
冷在三九,熱在三伏,這話不假,可坐在開足冷氣的屋子裡還直冒汗?那這個人可不正常!
“我媽要見你。”坐下後,江澎浪心急火燎地說。
早餐桌上,江澎浪舊話重提,要帶那個個體戶來見雙親。
江雄天又重複:“我有會要開,讓你媽看着辦吧。”
陰賢沉着臉不表態,等江雄天一走,等江澎浪喜氣洋洋地抓起車鑰匙要出門時,她才冷冰冰地通知:“你帶她來吧,下午三點。我倒要看看她是個什麼貨色,竟然把你給迷得找不到北了!”
“哎,昨晚中央臺的晚會你看了沒有?黃宏和宋丹丹的小品——超生游擊隊。太逗樂了,樂得我肚子都疼了。”
“你沒聽我的話?”江澎浪明顯不悅。
“你很煩,我在逗你開心呢。”
“我很開心,假如你要答應了我會更開心。”在椅子上動來動去。
“恕我眼拙,原來開心竟是你這個樣子的!”飄雪冷笑。
“你別管我怎麼樣,你到底去不去?”
飄雪看着江澎浪,眼神先是茫然後是孤注一擲,接着她就答應了他。
“你同意了?現在嗎?”猛然想起陰賢訂的時間,江澎浪立即後悔了,正尋思怎麼找藉口更改,忽聽飄雪說,“一會兒有個洽談會,下午去可以麼?”
江澎浪心頭馬上一鬆,急忙樂呵呵地答:“可以可以。下午兩點我來接你。”
飄雪站起來朝門走,臉如花,手如玉,白衣白裙隨着她輕盈的腳步,似綾羅如垂柳在微風中輕輕飄蕩。
江澎浪不覺癡了。
“怎麼不走了?”回頭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問。
江澎浪兩步趕上:“我很後悔爲什麼沒有選修文秘。”
“不是還有一年嗎?回去改專業吧。”帶上門,她指指會客廳。
江澎浪站住,看着她的苗條的身形遠去他忽然擔憂起來。
江家的客廳不僅豪華,還十分的沉重,容身其中,一股莫名的壓抑感時刻不在,讓你每一秒鐘都得想着——這是市委書記的家,庭院深深啊!
猩紅的地毯,真皮沙發,正宗的紅木傢俱,名貴的陶瓷,壯碩的熱帶植物,還有古香古色的落地大鐘,一切彷彿都披着高貴,帶着不凡。
飄雪緊張地坐在沙發上,等着江澎浪去請陰賢。
一會兒,江澎浪回來,他身後跟着個端着水果盤的中年女
人。
飄雪站了起來,微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女人。
“沙阿姨,我沒有說謊吧?”江澎浪不無炫耀地說完,接過去水果盤放在茶几上。
“美!太美了!”女人眉眼齊笑。
飄雪向女人點頭:“阿姨好!”
“好!你快請坐。難怪主任說有嬌客要來,果然是嬌客!”繼續打量飄雪。
飄雪不好意思地笑。
江澎浪趕忙去推女人:“沙阿姨,你去忙吧。”
“好哇,你趕我走?晚飯不給你做好吃的。”女人滿眼笑意生氣地走了。
飄雪坐下:“你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江澎浪挨着飄雪坐下,笑嘻嘻地問:“你指什麼?”
“你們家有沒有保鏢?”
“沒有,就一個保姆。”故意扮傻。
飄雪被他氣笑:“這個女人好象很喜歡我,你都跟她說了什麼?”
“說了該說的,比如相貌啦、性格啦、品德什麼的。”
“你媽也會喜歡我嗎?”
“只要見過你的人都會喜歡你的。”他篤定地說。
飄雪乜斜着江澎浪:“你指全世界的人麼?”
“我實話實說。”
“你胡說八道。”
“別胡思亂想。”江澎浪握住飄雪的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飄雪慢慢睜大眼睛:“你這是宣言還是宣誓?”忽然她心煩意亂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這個時候了,你不能再吞吞吐吐的了。”
江澎浪故作沉穩地否認:“沒事。我只是讓你明白,我的愛是徹徹底底永永遠遠的。來,吃只香蕉吧。”
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等會兒再吃吧。好像朝你們家來了。”飄雪看着門說。
江澎浪看看落地大鐘——差一分三點,她還真準時。
“是我媽。”趕忙站起來去開門。
一身靚裝的陰賢牽着個豐腴的女孩子走進了門。
“媽回來了。咦,這麼巧?”江澎浪淡淡瞥着陰賢身後的女孩子,然後帶上了門。
“巧什麼巧啊?人家可心一聽說你回來了,班都沒上就跑來看你,你看看她對你多好?”陰賢半寵半罰地說。
“回來也不打個電話,存心急人家嘛。”可心嗲着聲音說。
江澎浪像沒聽見似的,走回沙發邊,攬住已經站起來的飄雪:“媽,給你介紹,這——”
“哎喲!這不是蘭老闆嗎?不對,應該是蘭董事長才對。”陰賢沒等兒子介紹完,就搶過去拉住飄雪的手。她內心的震動確實不小——混小子只說是個個體戶,卻沒說是個名個體戶。
“伯母您好!千萬不要這麼稱呼我,您就叫我小蘭吧。”嘴上微笑,飄雪心中悸動——她果然不喜歡自己,預感兌現了。
“漂亮,真漂亮!”再有名也是個沒受過高等教育的下等人,哪配得上市委書記的兒子呀?“喂,可心哪,快來認識一下,這位就是——”
“媽,還是我介紹吧。”江澎浪截住陰賢的話,對飄雪說,“這位就是我媽的同事孫可心。”看着孫可心,拍拍飄雪。“我的女朋友蘭飄雪。”
飄雪微微點下頭,適度地笑着。
孫可心卻別過去臉,給飄雪半個後腦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