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節

海倫一聽就愣了:“你怎麼把護照放李虹箱子裡?你自己不是帶着箱子嗎?”

“我的箱子沒鎖,她那個有鎖,我怕把護照弄丟了,一直放在她箱子裡。”

“那她走的時候,你應該拿出來呀,怎麼能讓她把護照帶走了呢?”

“我把護照拿出來幹什麼?在國內又用不着護照。證都簽完了,我還帶着護照,愁怕不會弄丟?”

她氣急敗壞,但又抓不住他什麼毛病,只好說:“但是我這次要帶咪咪去簽證的嘛,沒護照怎麼籤?”

“我怎麼知道你要帶咪咪去簽證?你既然是回來帶她簽證的,那你打電話的時候怎麼不說一聲呢?”

這真是把她問啞了,看來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原以爲不告訴李兵,他就不會把護照藏起來,現在搞得好,就因爲沒告訴他,結果他讓李虹把護照帶走了。

她無力地問:“你真的把護照放在李虹箱子裡?會不會——”

李兵氣呼呼地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撒謊?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從來不撒謊。我不像你——”

“我不是說你撒謊,我只是怕你本來是把護照拿出來了的,但你自己忘了——”

李兵馬上跳下牀,拿出箱子,砰地打開了,讓她檢查:“你自己搜一下,免得老以爲我在撒謊。”然後又把一個手提包拿出來,還抖抖地把自己的衣服褲子口袋都翻給她看,“看見了吧?看見了吧?這裡沒有吧?”

她一邊和顏悅色地勸說解釋,一邊隨着他的翻動仔細觀察,的確是沒有護照。她知道檢查他箱子不好,但還是忍不住在箱子和手提包裡找了一番,沒看見護照。李兵帶的一個箱子也的確是比較陳舊,如果他把護照放那裡,她也會不放心。她只好自認倒黴,護照肯定是放在李虹箱子裡帶走了。

她不知道李兵是故意讓李虹帶走的,還是無意中讓她帶走的。她不知道他這次帶咪咪簽證是誠心誠意的,還是誑她出錢讓他跟李虹旅遊的。她懷疑李兵還是籤的兩個人,所以一下就被拒簽了。如果她能看看護照,她就知道李兵籤的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了,因爲去籤一次證,護照上就有一個章。

有可能是JOE給李兵打了電話,所以李兵起了防範之心,故意讓咪咪籤不到,還把護照讓李虹拿走了。現在的問題是,她一定要從李虹那裡拿到護照,而且要儘快拿到,不然她開學遲到了,獎學金沒有了,就算把咪咪簽出去了,兩母女也沒法在美國呆下去。

她問:“那——李虹現在到哪裡去了?”

“肯定是回Y市去了,她的票是到Y市的。”

“那你把她在Y市的電話號碼給我一下,我給她打個電話——”

李兵警覺地問:“你跟她打電話幹什麼?”

“我問問她護照的事。”

“我說了是在她那裡,你還不信?”李兵不滿地說,“我跟你說,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是你想的那種小人。”

她不知道他這裡說的“你想的那種小人”究竟是哪種小人,是跟李虹偷情的小人,還是不給咪咪簽證的小人。她息事寧人地說:“我只是想問落實了她在哪裡,好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拿護照。”

李兵無奈地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交待說:“莫跟她老公說是我帶她來北京的,少惹些麻煩。你們這些人,就是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那裡把乾親看得很重的,就跟親生的一樣——”話沒說完,就懶得再理她,躺牀上睡覺去了。

她拿了號碼,就去打電話。北京打回Y市是長途,她沒有國內的電話卡什麼的,決定到外面的電話服務點去打。她看咪咪睡着了,就一個人走出旅館,在民航售票處對面找到一個不甚繁忙的電話服務點。

她往李虹家撥了個電話,但沒人接,看來李虹不在家。她看了看錶,已經五點多了,至少李虹的丈夫應該下了班了,怎麼也沒在家呢?也許還在回家的路上?她決定就在那裡等一等再打。

就怕李虹回了老家,那就麻煩了,因爲李虹的老家比李兵的老家還偏僻。從Y市到李兵的老家,要坐三個多小時汽車,是在一個叫龍溪的小鎮上。從龍溪到李虹的老家李家畈還有十幾裡地,好像連長途汽車都沒有,要麼走路,要麼就坐那種被稱爲“蚱蜢”的拖拉機。李虹很少回那裡,除了過年回去一下以外,一般都是回到龍溪她乾媽家去。

她想給BENNY打個電話,但想起現在是那邊的凌晨,他肯定正在酣睡。她站在電話服務點附近,茫然地看着面前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羣車輛,心理卻在想象BENNY睡覺的樣子。她想起他撒嬌要她給他洗澡,想起他吻她吮她,想起她走的時候,他趴在那裡嗡聲嗡氣說話,她好想飛回到他身邊,把他翻過來,看看他是不是因爲在流淚纔不肯讓她看見他的臉的。

她突然想,如果把他翻過來,肯定就看見他搭的小帳篷了。他的白色內褲是那種很細密的針織品,所以他那小帳篷的支柱似乎把布料都撐開了,變成粗疏的紋路,可以想象那傢伙的力道有多大。她好喜歡看他那個樣子,好像那不僅證實了他的男性能力,也證實了她的女性魅力一樣。

她想起她看見過的他十分之九的裸體,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多餘的肉,都是那麼結實精幹。他可以一下抱起她,一直抱到牀邊去。李兵肯定抱不動她,從來沒試過,都是拖拉扯拽,沒有什麼浪漫的感覺。

她還想起他們幾個小夥子在APT裡面比試,看誰會“鯉魚打挺”,就是仰躺在地毯上,然後不用手幫忙,就憑兩腿向空中一伸,就蹬地而起。那幾個小夥子都起不來,蹬來蹬去又倒下去了,只有BENNY一下就起來了,真的有點殺手的味道。

他的年輕健壯精力充沛使她對他的軀體有一種崇拜和嚮往,當她看到李兵有點發福的身軀和鬆弛的皮肉時,就益發覺得BENNY的可愛,大概是對比太強烈了。她現在看到中年發福的身軀就有點噁心,就像吃菜遇到了肥肉一樣,被這樣的男人抱着,就像被一團肥肉裹着一樣,滿身油膩膩的感覺,只想掙脫了去洗個澡。

她擔心地想,如果我一個女的,看到中年男人的軀體都會有這種感覺,那BENNY一個年輕小夥子,看到我這樣的中年女人,不是更要覺得噁心?抱着我不象是抱着一團肥肉?她在美國的時候,還不覺得自己胖,因爲美國比她胖的人是大多數。但現在回到中國了,她又開始覺得自己胖了,街上比她瘦的比比皆是。

她安慰自己說,其實男的並不喜歡太瘦的人,他們喜歡豐滿的女人,至少是有胸有屁股的女人。她站在那裡,看過往的人羣,注意地看那些女孩的胸部,看到那些夠不上“重磅炸彈”級別的女孩,她心裡就沾沾自喜一陣,看到幾個身材相貌都很好而且又年輕的,就自卑一陣。

她也看那些過往的男的,覺得很少有象BENNY那樣身材臉相都英俊的,她突然一陣恐慌,想象BENNY從那個餐館走出來,來到北京的大街上,像她這樣站在這裡看大街上的人,他滿眼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孩,目不暇接,他哪裡還會對她多看一眼?而她滿眼都是中年發福的男人,即使不是中年,即使沒有發福,也是矮小瘦弱,萎靡不振的樣子,要麼就傻大個。

這世界對女人太不公平了,造出這麼多漂亮的女的跟她們競爭,但卻造出那麼少的帥男供她們選擇。

她嘆息了一陣,又往李虹家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她怕咪咪醒了找她,只好跑回旅館去了。

她回到房間,發現咪咪已經醒了,看見她,就悄聲問她到哪裡去了,她說去打電話了,咪咪說:“媽媽,我好想做你的簽證。”

她問:“爲什麼?”

“如果我是你的簽證的話,那你走到哪裡去,都會把我帶着,沒有我,你就進不了美國。”

她聽得鼻子發酸,安慰咪咪說:“你比簽證還重要,你是媽媽的命根,沒有你,媽媽就沒命了,活不下去了。”

母女倆躺在牀上玩,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笑出聲來,怕把李兵吵醒了。她問咪咪餓不餓,咪咪說餓了。她就去叫李兵起來,好出去吃飯。

李兵被她從夢中叫醒,一百個不耐煩,說:“你們要吃飯,出去吃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把我搞醒?”

她得了這個聖旨,高興極了,本來就想母女倆自己出去的,怕李兵醒了找不到人又來說些“不象一家人”之類的話,所以跟他講一下。既然他發了話,那就不怪她們不要他跟去了。

她帶着女兒下了樓,走出旅館,又找了個電話服務點,給李虹打電話,還是沒人接。她沒辦法了,只好先帶女兒去吃飯。

咪咪說她想吃麥當勞,她就找了一家麥當勞店,裡面擠得水泄不通。她排了很久的隊,纔買了食物,又沒地方坐,母女兩站在一個桌子旁邊等了一陣,總算等到了一個座位。凳子還是熱的,她就搶上去坐下了,然後叫咪咪過來坐着吃,她自己站在旁邊看。

她一邊看女兒吃麥當勞,一邊想象女兒到了美國的情景,她一定要帶女兒去吃各種各樣的東西,美國的,法國的,意大利的,希臘的,吃遍世界各地的食物。她還要帶女兒去迪斯尼呀,海洋世界呀,環球劇場呀什麼,玩遍美國好玩的地方。她到美國的中小學去採訪過那裡的MEDIASPECIALIST,就是學校管教育技術的老師,所以她知道美國的學校環境優美,教學設備好,真是孩子的天堂。

等女兒吃飽喝足了,兩母女就離開麥當勞店。她在街邊買了幾個羊肉串,算是自己的晚餐。羊肉串有點辣,咪咪不吃。她又買了兩個玉米,一人拿着一個玉米啃,啃得笑逐顏開。

她吃着吃着,就想起BENNY說的話,生怕街上的人也有那種想法,趕緊幾口吃掉,把玉米芯扔了,但心裡仍然在想着那天的情景,一不留神竟然想到別處去了,好像自己真的在啃他一樣,她一下子臉紅起來,在心裡罵他:你這個“蝗蟲”,我完全被你帶壞了,一想就想到那上頭去了。

她帶着女兒到一個商場去逛了一通,給咪咪買了些小東西,攢了四十塊抽獎券,可以抽一次獎。兩母女就興高采烈地跑到抽獎的地方去,她讓咪咪幫她抽。咪咪把小手伸進抽獎的木箱子裡,抓了一張出來,商場的服務人員看了看,說:“恭喜你,你中獎了!”

她問是什麼獎,服務人員說是一顆綠寶石,憑這個條子在首飾櫃那邊領獎。兩人喜暈了,顛顛地跑去領獎,的確是個綠色的東西,但不知道是不是寶石,樣子是很好看的。首飾櫃的服務員解釋說獎品只是一顆寶石,但如果要放在戒指上的話,那個戒指是要自己掏錢買的。

她一看戒指的價錢,最少要幾百塊,本來想不買了,但這顆寶石是女兒抽來的,不戴好像浪費了一樣,就決定買個戒指。她問有沒有女兒能戴的戒指,別人說沒有,只有成人的,她只好把最便宜的買了一個。服務員當場就幫她把綠寶石安上去了,給她戴在手上。

咪咪高興得拍手跳,說:“媽媽結婚了,戴戒指了。”高興了一陣,咪咪又囑咐說,“媽媽,這是咪咪送你的戒指,你千萬不要取下來。”她一口答應了。

咪咪又在商場的電梯上坐上坐下了無數次,還到吃冷飲的地方去吃了冰激凌,海倫少不得又是一通感慨加憧憬,心想如果女兒去了美國,那冰激凌是保她吃夠的了,電梯是保她坐夠的了。

兩母女逛夠了,才離開商場,又給李虹打個電話,還是沒人,她只好帶着滿肚子疑惑,在一家餐館給李兵買了些飯菜,叫了個面的,坐車回了旅館。

李兵已經起來了,正在看電視,見她們帶了飯菜回來,馬上打開吃起來。海倫問:“我跟李虹家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怎麼回事?”

李兵說:“我怎麼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李虹會去哪裡?”

“應該是回了Y市,但也可能回龍溪去了。她說可能要去廣州那邊打工,想把小孩放我媽那裡。”

“龍溪那邊現在安電話沒有?”她好像一直都很怕稱呼李兵家裡的人,叫“媽媽”什麼的又叫不出口,說“你媽”又好像很不禮貌,所以都是說得含含糊糊的。

“我家哪有電話?”

她沒辦法了,建議說:“那我們明天就回去吧,去找李虹拿護照,再回北京來給咪咪籤一次。”

李兵面有難色:“這麼遠跑回去又跑回來?虧你想得出來——”

“那你說怎麼辦?如果李虹在Y市,還可以打電話叫她寄過來,現在她在龍溪,那邊又沒電話,怎麼跟她聯繫得上呢?”

李兵似乎也想不出辦法來,說:“現在這麼急,到那裡去買票?臥鋪票俏得很,上次買的票,我拿到火車站一下就高價賣掉了。早知道那麼好賣,我就倒賣車票算了。”

海倫跑到旅館的服務處去打聽,旅館說可以代購火車票,不過要提前三天,每張收五十塊手續費,但不能保證是臥鋪。她想手續費沒什麼,不是臥鋪也可以克服,就是這提前三天,好像有點等不及了一樣。她問:“可不可以加快一點?”

服務人員說:“你想快,可以自己到XX街售票處去買第二天的票,不過要站很久的隊。”

她回到房間,跟李兵講了這事,說:“我們還是自己站隊買票吧,提前一天是一天,我九月中就要開學,最好是按時趕回去,不然就沒獎學金了。”

李兵想了一會,說:“我是跑來跑去跑怕了,不如這樣吧,我回去找李虹拿護照,你們就在北京等,我拿到了就寄給你。你帶咪咪簽證,肯定能簽到,你們簽到了就直接從北京飛美國,還可以節約一點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