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節

到了APT樓前,DAVID把車停了,幫海倫把箱子從車裡提出來,直接就往樓上走,她急忙叫道:“哎,DAVID,我看箱子就不用提樓上去了吧,你幫我把箱子放到我車裡,我上樓去拿了東西,就回B城去了。”

DAVID一愣:“噢,你要回B城去?我還以爲你今天住這裡呢。那好吧,你的車在那邊,我幫你放車裡去。”

海倫跟着DAVID來到樓的側面,見自己的車停在那裡,大概是因爲那裡有陰涼地方。DAVID等她開了車後箱,就幫她把箱子放了進去,說:“那我送餐去了,你開車小心。”

她謝了他,鎖了車,到APT裡去拿東西。她用鑰匙開了門,覺得好熟悉,好親切,連屋子裡的氣味都那麼親切,使她想起自己在這裡住過的日子。客廳還是擺着兩個牀墊,但以前阿GAM的那些東西都不在了,空空的,就剩兩個牀墊,可能沒人住。

她猶豫了一下,就走到BENNY的房間門口,門沒關,她往裡看了一眼,還是兩個牀墊,靠兩邊牆放着,地上散放着一些書報,一面牆上掛着一把吉它。

她有點奇怪,爲什麼兩個牀墊還是分開放的?難道BENNY沒跟他老婆住在一起?或者他跟他老婆住在老闆那間屋子裡?她又走到老闆住的那間房,果然不出所料,以前上下疊放的兩個牀墊現在平放在地毯上了,拼成一個又矮又大的雙人牀,恐怕比KINGSIZE還大,牀單也換成了很漂亮的印花牀單,牀上是同樣花色的被子和枕套。

她覺得這樣盯着看他和他老婆的“戰場”不大好,但她仍然忍不住站在那裡,看着那個簡易的大牀,彷彿能看到他跟那個SUSAN在牀上近身肉搏的樣子。她想起從那個雜誌上看來的,說西方女人的那個地方十分寬大,而亞洲男人的那個東西相對較小,所以亞洲男人跟西方女人SIZE不MATCH。

她現在很願意相信這一點,但她馬上就罵自己無聊,也許他們之間是因爲愛情才結婚的,那他還在乎兩人的SIZE是否MATCH?有了愛情,怎麼樣都好,更何況美國女人都是讀中學就開始實踐,到了二十多歲,肯定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了。哪裡像她?什麼都不會。

她看到大牀的旁邊散亂地丟着一些雜誌,她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色情雜誌。她想BENNY跟他老婆真怪,兩個人在一起了,還看這些東西?她也聽李兵說過,說他的朋友當中很多夫妻都借黃色錄像帶看,說是可以起到“催情”的作用,但她從來不讓李兵把那些東西拿回家來看,李兵還用得着催情?她恨不得借幾盤“抑情”的錄像給他看。

她開始找她的東西,她走的時候,就扔在老闆那間房的壁櫃裡,但她不大好意思到壁櫃裡去翻,怕看到BENNY夫妻兩的什麼秘密了,決定先到他以前住的那間房去找一找,說不定他們把她的東西移到那邊去了。

她走進BENNY以前住的那間房,打開那邊的壁櫃,掛衣服的地方很小,但擱板很多。她看到那種紅色的T恤放了一堆,還有很多白色的T恤,一包一包沒拆封的白色線襪、男式內褲等,下層擱板上放了一些旅遊鞋,中間是些牛仔褲,也是一大堆,少說有幾十條,連浴巾都有七、八條堆在那裡。

她有點好笑,怎麼這幾個小夥子象是洗劫了人家WAL-MART一樣?什麼東西都是一大堆,可能是懶得洗衣服,一天一套地換,換得實在沒有了,再洗一回。她仔細想想,也覺得他們很不容易,天天都是十一、二點纔回來,洗衣房說不定都關門了。別的小夥子一星期還休息一天,BENNY從來不休息,他哪裡有時間去洗衣服?

她看見頂層擱板上有兩個洗衣筐,裡面是些雜物和一些裝着東西的塑料袋,她想那些塑料袋裡可能就是她的東西,大概BENNY的老婆來後,就把她的東西移到這邊來了。她不太夠得着那幾個筐子,但屋子裡又沒小板凳可以站一站,她想反正我的東西不怕摔壞,就抓住筐子的底部,向下一拉,讓筐子裡的東西都掉到地毯上。

她打開一個塑料袋看了一下,不是她的東西,她想,糟糕,把別人的東西全搞撒了。她慌忙把撒在地毯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往筐子裡撿,正撿着,她看到地毯上有一把手槍,很小,黑色的槍身,最多隻比一個男人的手掌長一點。

她嚇得心亂跳,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連碰都不敢碰,怕一碰就走火了。但她也不敢就讓槍放在那裡,待會他們一回來就會看見,肯定知道是她弄出來的。她不知道這是誰的槍,也許是BENNY的。他要槍幹什麼?難道他真的跟LILY說的那樣,是個職業殺手?但是職業殺手怎麼會這麼大意,把自己謀生的工具亂放?

她覺得這把槍更有可能是那個DAVID的,她不知道這個DAVID是個什麼來頭,但看樣子也是闖蕩過江湖的人,而且又是剛從紐約來的,說不定DAVID纔是職業殺手,現在奉命到這裡來殺誰的。

不管是誰的槍,她覺得還是少管閒事好,絕對不能讓槍的主人知道她發現了這把槍。她拿起那把槍,讓槍口別朝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把槍藏在那些塑料袋和雜七雜八的東西之間。然後她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壁櫃前,戰戰兢兢地爬上去,把那個筐子放到擱板上去了。

她安慰自己說,這麼小一把槍,又不太重,肯定是假的,小孩的玩具手槍。現在的玩具,都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了,誰會把一把真槍放在裝雜物的筐子裡?即使是一把真槍,也沒什麼,因爲很多美國人家裡都有槍的。

她見這個房間沒有她的東西,只好回到老闆房間來找,心裡念念叨叨地說,BENNY,不怪我亂翻你們夫妻的東西啊,誰叫你不把我的東西拿到另一個房間去的?

她打開壁櫃,這個壁櫃跟對面那個不同,是掛衣服的地方多過放擱板的地方。她發現裡面掛了好多女裝,裙子什麼的一大排,看得她眼花繚亂,心想BENNY好寵老婆啊,給老婆買這麼多衣服。考慮到他們倆以前不在一起,可能不是他給老婆買的,而是他老婆自己買的,但他至少是讓她買這麼多衣服,還是很寵的。

她看了看以前她放東西的擱板,沒看見她的東西,倒看見了一些使她臉紅的玩意,除了一大板裝在密封小塑料袋裡的CONDOM之外,她還看見一個用透明塑料袋子裝着的一個玩意,更男人的那玩意一模一樣,不管是顏色還是形狀,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她慌忙跳開了,生怕被人發現她看見了那東西。

她想,今天真是撞鬼了,兩邊壁櫃都藏着“槍”,但願都是假“槍”。這兩把槍,肯定有一把是BENNY的,大半這把是他的。她覺得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不知道是噁心還是好奇,也許這是他的美國老婆的愛好。她知道那玩意叫個什麼“如意棒”,她在那本色情雜誌上看見過廣告,還附有圖片,看來真的有人買。

她讓自己鎮定了一下,往壁櫃的頂層擱板上看了一下,她的東西就堆在那裡,佔了頂層一半的位置。她把自己的東西拿了下來,關上壁櫃,清點了一下,什麼都在。她提上她的東西,來到客廳,把東西放在地毯上,有點茫然,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幹什麼。

現在就開車回去?還是打個電話跟BENNY說聲再見?或者給他留個條子?她覺得這三件事她一件都不想做。她到冰箱去拿了瓶水來喝,磨磨蹭蹭的,水喝得差不多了,還是很捨不得就這樣一下走掉。她試了幾次,提起自己的東西,往門邊走,但又跑了回來,怕象上次那樣,正要走的時候,BENNY打電話來了。

她實在被自己這種憂柔寡斷弄煩了,心想,就自作多情一回吧,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現在回B城去了,看他挽留不挽留,如果他不挽留,那我就走得義無反顧了,不然就算回到了B城,還要天天后悔不該自作主張,偷偷跑掉。

她下了決心,就撥了店裡的號碼,還是那個“冷線”號碼,又是響了好一會纔有人接,但這次是BENNY,他一拿電話就問:“HELEN?”

她不好意思地說:“YEAH。我想告訴你一下,我現在回去了。”

“回那裡?”

“當然是回B城去——”

“你瘋了?”他大聲說,“現在回去幹什麼?明天是星期天,又不上學——”

“呃——現在店裡也不需要我了,我——呆在這裡幹什麼?”

“誰說店裡不需要你了?今天是怕你累了才叫你回APT休息的嘛,”他好像很着急,交待說,“你在APT休息一下,洗個糙,睡一會——”

她問:“睡一會?在哪裡睡?”

“就在我牀上睡羅,你要是嫌我髒,可以把你的牀單換上,在老闆那邊的壁櫃裡——”

她想,他肯定是瘋了,在電話裡叫她在他牀上睡,可能是欺負他老婆聽不懂中國話。她說:“我不在你牀上睡,我回去了——”

他威脅說:“又在說要走?是不是想我把手再切一刀?”

她搞糊塗了,他這麼堅決地不讓她走,難道他準備在他老婆眼皮子底下偷情?她是不敢的,也沒有這個興趣,但她怕他真的把手切一刀,就讓步說:“好了,好了,我不走,你做事小心,別把手切了。”

他匆忙說:“現在很忙,你不要在這種時候跟我搗亂,就在APT裡休息,乖乖的,OK?”

她答應了,一是怕他切了手,二來她心裡本來就是希望他挽留她的。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好像很縱容他這種吃着碗裡,護着鍋裡,腳踏兩隻船的做法一樣。

她不好意思在他的“雙人牀”上睡,就跑到他以前住的那間房去,洗了個澡,睡在他以前睡過的牀上。她想給咪咪打個電話,但時間還早,只好再等一會。

她睡得很沉,一直到BENNY叫她的時候才醒過來。她看見他蹲在她牀前,好像洗過澡了,頭髮溼漉漉的,穿了一件大垮垮的白T恤。他叫她:“起來吃飯吧。我說你要倒時差吧,還說不用倒。”

她爬起身,跟他到廚房去吃飯,他從餐館帶回來的,裝在兩個白色的泡沫飯盒裡,還有一個小盒子裝着湯,一個茶杯裡裝着甜冰茶。她看了一下,有炒魷魚和紅燒雞翅,她好久沒吃過了,餐館的白米飯總是很好吃的,散散的,硬硬的,她就喜歡吃那種。她坐在桌前吃飯,他坐在旁邊看她吃,問她:“在大陸沒這些吃吧?”

“嗯。”她邊吃邊四處張望,怕他的老婆看見他在這裡陪她,會吃起醋來。她小聲對他說,“你不用坐這裡陪我,你——忙你的去吧。”

“我忙什麼?”

“那你——看電視去吧。”

他好像不太懂她的意思,但還是走去看電視去了,大概因爲其他人還沒到齊,他沒放錄像,在看英語頻道的節目。看了一會,他起身到他和他老婆的房間去,她聽見他在跟他老婆說話,聽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在問他老婆今晚跟HELENSHARE一個房間行不行。她很想上去阻攔他,她不想拆散他們夫妻倆,但她想到那好像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不然的話,她睡哪裡?睡客廳裡?還是把阿SAM和DAVID趕到客廳去,讓她睡他們的房?

她想到今晚要跟他的老婆睡一個牀,至少是睡一個房,就覺得很彆扭。但她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就安慰自己說,就這一個晚上,明天就回去了,再也不來了。

BENNY從房間走出來,對她說:“剛纔跟SUSAN說好了,你今晚跟她住在那間房裡,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就怕你不願意。”

他好像有點吃驚,隨即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曖昧地說:“我當然不願意,但是我願意的,恐怕你又不願意了。”

她想,他這是不是在暗示如果今晚他跟他老婆同住,她就會“不願意”,會吃醋?她自己知道自己會吃醋,但她不願意他這樣想,於是淡然地說:“隨便你怎麼安排。”

吃完了飯,她把那些泡沫盒子都塞進一個裝垃圾的塑料袋子裡,洗了手,端着她的甜冰茶,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雖然她被安排跟SUSAN住一間房,但她不想現在就到那個房間去,那多尷尬,她跟SUSAN有什麼好講的?但是跑到阿SAM房間去,又不像樣子,老坐在廚房裡也不行,她真是後悔今天留在這裡。

最後她決定去看電視,那樣顯得比較自然一些,於是走到客廳裡,在一個牀墊上坐下,裝模作樣地看起電視來。過了一會,阿SAM和BENNY都來了,問她可不可以換成錄像,她說“可以,可以,我也想看粵語的東西,好跟着學點。”於是他們放起錄像來。

SUSAN一直沒離開老闆那間房,好像是在裡面打電話。海倫偷偷看了一下BENNY,他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她想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不管是她偷偷摸摸打電話,還是他老婆偷偷摸摸打電話,他都不在意,看來他電視癮很大呀,一看電視就什麼都忘了。

她一直沒看見DAVID,覺得很奇怪,開始以爲他在洗澡,但這麼久了,早該洗完了。她正在納悶,就見DAVID從外面回來了,跟BENNY嘰哩咕嚕地講了一會,阿SAM也夾七夾八地在裡面講,但她什麼都聽不懂,就聽得懂“PANDAGARDEN”這個英語詞。然後DAVID就到老闆住的那個房間去了,過了一會,也跑來看電視。

他們四個人都坐在牀墊上看電視,BENNY就坐在她旁邊,跟她坐得很近。看了一會,他抓起她的一隻手,她嚇壞了,他真膽大,萬一SUSAN出來看見怎麼辦?她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往一邊移動了一下,跟他拉開一點距離。但他好像沒覺得什麼,仍然很注意地看電視。

她看了一會,完全看不懂,就站起身,說:“看不懂,不看了。睡覺去了。NIGHT。”

他們幾個人都心不在焉地跟她“NIGHT”了一下,繼續專注地看電視,她走進老闆那間屋,見SUSAN已經睡了。牀沒有分開,還並在一起,她覺得很彆扭,但她不好意思叫醒SUSAN把牀分開。她只好悄悄地在牀的另一邊躺下。

她越想越不明白BENNY的意圖,他似乎很愛他的老婆,但他又似乎對她也很好,他不僅強行把她留下了,還安排她跟他老婆睡在一間屋裡。不僅如此,他又不把這個大牀拆開。這個牀不過就是兩個牀墊,都很輕,要拆開真是舉手之勞,但他偏要讓她跟他老婆睡在一個牀上,這是什麼意思?

她突然想起在色情雜誌上看過的什麼“一王兩後”的玩意,BENNY是不是想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跟他老婆都是美國長大的,可能是很開放的,他也知道她是很愛他的,她曾對他說過:“你教我,我什麼都願意做”。他是不是想讓她跟他們夫妻一起玩“一王兩後”?

她覺得好惡心,她是說過什麼都願意做,但她的意思是跟他做,而不是跟他和他老婆一起做。她想起那兩把“槍”,悔之莫及,今天真不該留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