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節

海倫見BENNY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禁擔起心來,她怕他現在是在廚房後面切菜,怕他一生氣又把手切了。她很想跟過去看看,囑咐一下,但又不想在老闆面前顯得她跟BENNY關係不一般。

她現在得想方設法讓老闆認爲她跟BENNY之間沒什麼,那樣的話,不管她以後怎麼拒絕老闆,都是好女做事好女當,跟BENNY沒關係。於是她忍住想要跑到後面去看BENNY的衝動,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仍然坐在那裡吃飯,但她的心思全在廚房後面的動靜上。

她聽見廚房後面有人把東西摜得山響,猜到一定是BENNY,因爲有老闆在這裡,另外兩個肯定不敢亂摔餐館的東西。這個店裡的人,除了她跟BENNY,其他幾個打工的都有點僱工心態,老闆在跟前就努力幹活,老闆一走就磨洋工。對店裡的東西也是如此,老闆在跟前,就輕拿輕放,老闆不在跟前,就亂丟亂扔。

就連APT裡用空調都是這樣,老闆在的時候,大家上午出門返工時都記得把空調關了,晚上回去再開,但老闆回中國的那段時間,她每次走的時候去關空調,那幾個人就反對,說老闆又不在這裡,你關個什麼?現在關了,待會回來要等好半天才涼得下來。

僱工怕老闆,好像是天經地義的,因爲老闆手裡掌握着僱用權,除非你不在乎他僱不僱你,否則就肯定不敢在他面前調皮搗蛋。

BENNY可能是唯一一個敢對老闆發脾氣的人,或者說他的脾氣好像是專門留給老闆的。他對其他人脾氣都很好,從來不會責罵任何人,打工的偷了懶,犯了錯,他也不會到老闆那裡告狀。但他跟老闆有時會爭得面紅耳赤的,她不知道他們在爭什麼,大概是爲餐館的事,兩個人意見不一致,就用家鄉話嘰哩咕嚕地爭。

在這種時候,一般都是老闆讓步了,笑兩聲,走到一邊去了,或者解嘲地說:“我很怕BENNY耶,他是四叔公嘛。”

但今天她很擔心老闆會因爲BENNY亂丟東西不高興,她看了一眼老闆,見老闆邊吃飯邊聽後面的動靜,然後撇撇嘴,接着吃,好像也聽出是BENNY在摜東西,所以特別忍讓。

過了一會,她聽見BENNY在大聲發誰的脾氣,因爲說的是台山話,她只聽懂了一個“開臺”。

老闆笑着對她說:“BENNY嫌我吃得太慢了。”說完,就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櫃檯那裡,拿了自己的“豬腰包”,系在腰間,提了兩個餐往後門走去了。

她爲BENNY捏把汗,怕他得罪了老闆,即使老闆不告發他,但如果把他辭了,他又能到哪裡去呢?雖然他可以到別的餐館去打工,但哪裡會有在這裡打工這麼舒暢呢?BENNY在這裡就算是個二老闆,可以當家做主的,如果到了別的餐館裡,他還敢吼老闆?老闆不吼他就算他運氣好了,他受得了那個氣?

她自我感覺BENNY今天發脾氣是跟她有點關係的,可能是因爲她回來後對他不熱情。但她有點不懂,如果他這麼在乎她,他怎麼會讓她跟老闆去紐約呢?他知道老闆辦離婚根本不需要翻譯,他又跟老闆一起幹過“飛車做愛”之類的事,他難道不知道老闆會對她提什麼要求?

還有那天晚上的電話,老闆肯定告訴過他是從旅館打的,也肯定告訴過他,她也住在那間屋裡,他就沒表示個反對?或者關照老闆一聲,說她是他的女人,叫老闆不要亂打主意?

她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覺得也沒什麼好猜的了,因爲不論他在想什麼,她現在都要跟他吹掉。投鼠忌器,他現在就是她的一個“器”,一個寶貴的“器”,他跟她在一起,她就不能得罪老闆,只有跟他吹掉了,她在老闆面前才硬得起腰桿子來。

可能最好的辦法就是再不來打工了,那老闆就知道她跟BENNY沒關係了。雖然她一想到再不來了,就很難受,但象這樣呆在這裡,她會更難受,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兩個人。

她想好了,就把桌上的東西收了,端到廚房去,把沒吃完的菜用保鮮薄膜蓋好了,拿到冰庫去放在那裡的架子上面,下頓可以吃,她準備把東西放好了就回B城去。

她剛進冰庫,BENNY就跟了進來,他問:“爲什麼不理我?”

“我哪裡有不理你?”

“你——去紐約幾天——就全變了——”

“我哪裡變了?曬黑了?變醜了?”

他走到她跟前:“你知道我在說什麼——DOYOULOVEHIM?”

“HIM?WHOM?”

“你知道我在說誰。”

“老闆?NOPE。”

他看了她一會,伸出手來,把她拉到懷裡:“爲什麼一個電話也不跟我打?”

“電話卡——被老闆打光了。”她想掙脫出來,但又捨不得,自我安慰說,反正老闆現在不在這裡,再說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摟就摟一會吧。她閉上眼,靠在他胸前,貪婪地嗅他身上的氣息,覺得身體發軟,鼻子發酸。

他摟得更緊了,俯下頭來吻她的頭髮。她把頭扭開了,說:“髒,剛回來,還沒洗澡洗頭——”

他把她的頭捉了回來,捧起她的臉,在她嘴上狠狠親了一陣,說:“又在騙我,你們在路上玩,又不是在開電話會,怎麼會把電話卡打光了?

她說:“不是開電話會,是老闆在跟你煲電話粥——”

“他哪裡有跟我煲電話粥?”他抱怨說,“你們走了之後,從來沒給我打過電話,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她不信:“老闆那天晚上打了很長時間的電話,我問他是不是給店裡的人打電話,他說是的,他不是在跟你打電話還能是跟誰打?店裡只有你會說台山話。”

“他有兩家店的嘛,DAVID和阿SAM都是說台山話的——”

原來是這樣,她心裡好過了一點,解釋說:“他把我的電話卡都打光了,我又不知道在哪裡去買卡。”她撒嬌地嗔怪他,“再說,你也沒叫我給你打電話——”

“還要我叫你打電話纔打?”他好像委屈得不得了,“你自己不想給我打電話?你們兩個——開車出去,你又是第一次出遠門,你不怕我着急?”

“你急什麼?不是你自己讓我跟老闆去的嗎?你那麼大方,到底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當鹽’是相信你羅,他是個男人,我怎麼會相信他?”

她亂髮他的脾氣:“你信不過他,爲什麼你要——讓我跟他去?”

“你沒去過紐約,你想去紐約玩,我又不能帶你去,我不讓你跟他去還能跟誰去?”

“但是你知道他會——”她含糊地說,“你不怕他會——把我怎麼樣了?”

“如果你——喜歡他,那我怕也沒有用;如果你不喜歡他——,他不敢強迫你的。我知道你們會在路上住一晚上的,他肯定會想——的,男人嘛,還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一聽這話,馬上想起了“飛車做愛”的事,心想你總算說了一句實話,你們男人都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她問:“你以前是不是跟老闆一起在外面‘飛車做愛’過?”

他好像不懂:“什麼‘飛車做愛’?”

“就是開着車在外面找女孩,找到了,就一個在前面開車,一個在後面做愛,輪流來。”

“他說的話你也信?”

她知道他很可能做過,只是不願在她面前承認,但她寧願他這樣撒謊,至少說明他知道她不喜歡他這樣,而且在乎她的想法,這比老闆那種厚顏無恥的誠實令她好受一點。如果他也跟老闆那樣炫耀地講出來,一定會雙重傷害她,一說明他幹過那些荒唐的事,二說明他不怕她聽了發脾氣。

她正想說什麼,小張撞進冰庫來了,他們兩人連忙分開,她慌忙走了出去,聽見小張在大驚小怪:“怎麼不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呢?冰庫裡面冷哪,你們當心得病喲。”

她還想追問剛纔那個問題,但看見老闆已經回來了,正在拉開後門,她只好吞了回去,又裝做不理BENNY的樣子。她現在已經不再責怪BENNY什麼了,她覺得他對老闆的估計是對的,但對她的估計是錯的,因爲他沒料到她會因爲愛情以外的原因跟老闆那麼做。

她現在更想離開餐館了,但她想說服BENNY一起離開,那樣她就不擔心老闆報復BENNY了。可能要等到明天BENNY睡了懶覺叫她去車他的時候才談得成了,還不知道老闆現在還會不會讓她車BENNY,說不定老闆自己跑回APT車他去了,那就要等到她回到家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了。她怕夜長夢多,只想兩個人越早離開越好。

那天雖然是個星期五,但因爲是感恩節後的那個星期五,所以生意不是那麼繁忙。老闆說:“老婆,今天太累了,又沒什麼生意,我車你回去休息去吧。”

她的確有點累,而且她是拿計時工資的,老闆說了不用上班,就不好賴在那裡上班,不然就有點象是在混老闆的工錢。她說:“那好吧,反正今天不是那麼忙,我回B城去了。”

老闆說:“我是說車你回APT,明天你還要返工,我還要你跟我去看房的。”

她只好說:“那就回APT去吧。”

BENNY拿出一把車鑰匙遞給她,又指指後門方向:“你的車停在後面——”

她本來想說“我有鑰匙”,但她又想到既然是要讓老闆覺得她跟BENNY吹了,當然是不能把自己的車鑰匙給BENNY一把的了,她接過車鑰匙,就往後門走。

老闆說:“你不用開車耶,我也要回去的,我要把一些東西放到APT的冰箱裡去,我車你回去吧。”說着,就往後門外走去。

她和老闆走到餐館後門外,對老闆說:“我想起來了,我還要去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

“那我們一起到WAL-MART去買吧,我去給你買塊表,那天沒買成,那個福建老婆在那裡搗亂,說這塊不好,那塊不好,其實是在吃醋耶。”

她慌忙說:“快別給我買表了,我也不是到WAL-MART去的,我——要到別的地方去買點東西。”

“那好吧,我先開回去了。”

她等老闆把車開動了,自己也坐到車裡,向相反方向開去。她不知道要去哪裡,就在附近一個小SHOPPINGCENTER裡逛了逛,估計老闆已經回到餐館了,才把車開回到APT那裡。老闆的車不在樓房下面,她確信他不在APT裡,就停了車,提着自己的小箱子上了樓。

她剛走進老闆和她輪流住的那間臥室,就吃驚地看見老闆好像是剛洗過澡,只穿着一條短褲坐在牀邊,正在剪指甲。

她脫口問:“你——怎麼在這裡?”

老闆開玩笑說:“我的房間,我怎麼不能在這裡?來,抓緊時間來一回——”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現在拒絕他,好像又把前面的犧牲全都抹殺了,不拒絕,又簡直下不了手。可能是離BENNY近了,誤會解除了,而且剛纔兩個人又摟在一起過,好像如果現在再幫老闆打飛機就百惡不赦了一樣。

她懇求說:“今天——算了吧,我好累——”

“知道你好累,今天我不要你幫我打飛機耶,我來讓你HAPPY一下,你看我把指甲都剪好了,我知道你們女孩子很喜歡男的用手搞的嘛——”

她突然覺得反胃,好像要吐了一樣,不知道爲什麼,雖然BENNY也那樣做過,而且令她銷過魂,但老闆這樣說出來,就讓她很反感。她捂着嘴不敢開口。

老闆又說:“我知道你害醜,我們一步一步來,先不要打真軍。我都是這樣的耶,要搞到女孩子很HIGH很HIGH了,自己要跟我打真軍了,我纔會跟她們打的——”

她覺得老闆是誠實得可怕了,勾引人的時候,還在提從前的風流韻事。她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老闆大概以爲她動了心了,好像要伸出手來拉她一樣。但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她一步搶上前去,抓起電話,是BENNY打來的:“叫那個傻呼呼的聽電話。”

她把電話遞給老闆,老闆拉長了聲音問:“又是什麼事呀?”老闆聽了兩下,就站起身,說,“檢查衛生的來了,我回餐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