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婕柔深深看了自家母親一眼,一點點鬆開手指,轉身進了浴室。幾乎是浴室門合上的瞬間,孫母神情頹然的靠在牆上,好似被突然抽走了全部的力氣。
急於知道真相,孫婕柔的動作很快,披着溼漉漉頭髮出來時,並沒有在客廳看到自家母親的身影,皺了皺眉往自己臥室走去。
推門而入,就見自家母親抱着小小的相框,枯瘦的指摩挲着相框裡的人,眼角有晶瑩靜靜滴落。
那是一張,三人的合影,也是這棟屋子裡,唯一一張,有父親的照片。
“坐吧。”聽見身後的動靜,孫母將相框不捨的放回原處,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你爸他,的確不是單純的因意外而亡,那天乘坐的車子,被你叔叔動過手腳。”當真相就這樣血淋淋的攤在面前時,孫婕柔一時傻了眼。
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到極致的笑容,孫婕柔用極其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家母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爸出事後沒多久,那晚在靈堂,我無意中偷聽到你叔叔和別人通電話,他親口承認的。”孫母閉了閉眼,神情痛苦。
孫婕柔蹭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俯瞰着自己的母親,語氣咄咄逼人,聲音帶着歇斯底里,“你那麼早就知道,爲何不給我爸報仇?”
“他是那麼的愛你,不讓你受一絲委屈。”聲音陡然拔高,“可他枉死時,你卻無動於衷,沒有一絲作爲,你對得起我爸的愛麼?”
親生女兒的一句句質問,猶如一把把刀子狠狠刺在心口,曾有多少個午夜夢迴,她輾轉難眠,都在自責中度過。
“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見孫母沉默,孫婕柔不甘心,瘋狂搖晃着自家母親那瘦弱的隨時會被風吹倒的肩膀。
隨着孫婕柔的搖晃,精心挽起的髮髻承受不住力道散開,落在肩膀上,那些銀白的髮絲再也藏不住了似的,暴露在孫婕柔面前。
那一瞬間,孫婕柔覺得自家母親,突然間蒼老了很多。
踉蹌着往後退了一步,孫婕柔跌坐在地上,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猶如一個孤苦無助的孩子。
孫母挪下地,將孫婕柔擁在懷裡,柔聲道,“婕柔,你不應該回來的。”這裡的一切,有她承受就夠了。
“不回來?”孫婕柔冷笑着反問道,“然後一輩子享受殺父仇人的庇護?”
“當時我也是迫不得已,他拿你的性命威脅,我能怎麼辦?只能聽他的。其實,我原本打算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的,然後向你父親懺悔。”
“媽這一輩子沒什麼大的願望,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成長,然後結婚生子,開開心心過一輩子。”
“可盼了這麼久,你還是一點動靜都沒。”孫母溫柔的替孫婕柔擦掉淚水,“其實,媽有句話很早就想對你說了。”
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難處,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歇斯底里的發泄過後,孫婕柔忽然就不恨自家母親了。
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所受的苦,並不比自己這一刻少。
“媽,你說。”
將孫婕柔散落在額前的髮絲撥到耳後,孫母開口,“媽知道你喜歡曲子晉,可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婕柔,你就放手吧,離開這座城市,不要再管什麼孫氏,也不要想着爲你父親報仇,去一個你想去的地方,找一個毫無保留愛你的人,結婚,然後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孫婕柔知道母親是爲她好,可還是搖頭,“不,我做不到。”
孫母笑,笑容無奈而苦澀,“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所以一直沒說。”
“媽,抱歉,我無法忍受,害死我爸的人,逍遙自在的活在這個世上,也無法眼睜睜的看着,他一點點拿走本應該屬於我們的東西。”她的性格從來都沒隨母親,認準一件事,那就至死方休,更何況還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
“人的性子要適當的放柔軟一些,一根筋的性子,註定是要吃虧的。”孫母耐心的勸着,“況且你爸都走了這麼多年,一切都物是人非,早在當初,他就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你要報仇,總得有證據,可他是不會給你留下一丁點蛛絲馬跡的。”
“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
“媽,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從長計議。”孫婕柔揉了揉眼睛,表情決絕,似乎做了什麼重要決定一般。
見孫婕柔這個模樣,孫母心裡一個咯噔,下意識的攥緊了她的手,“婕柔,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你要是再……”
說着說着忽然泣不成聲,“那我這些年的忍辱負重,全都白費了。”
“媽,我有分寸,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孫婕柔扶着自家母親坐回牀上,忽的開口,“媽,今晚你能跟我睡嗎?”
孫母微愣,怔愣過後含笑點頭,答應了下來。
外面冷風呼呼的颳着,偶爾能聽見雨夾雪打下來的噼裡啪啦聲,屋內,兩人相依相偎在一起,回憶着從前。
氣氛很好,時光好似突然回到了小時候,每到晚上睡覺時,他們一家三口擠在一個被窩裡,她纏着父親講故事,母親在一旁笑,眉目溫柔。
走到半路上,突然下起了雨夾雪,叮叮咚咚的聲音在車頂響起,到家門口時依舊不見停,反而越下越大。
柳絮停好車,扭頭問道,“老公,你帶傘了嗎?”
曲子晉沒說話,徑直脫着外套,柳絮看的直皺眉,繼而摁住他的手,語氣強硬,“不準脫。”
郎朗眉眼含笑,曲子晉幽幽環視了一眼狹窄逼仄的車廂,“你覺得在這裡做,有牀上舒服?”
柳絮……
緊咬着脣,柳絮清澈的眸子裡有着堅持,“不準脫就是不準脫。”
曲子晉順勢含住自動送上門的脣,熱情一吻結束後,柳絮氣息有些不穩,眼神帶着迷離。
曲子晉打開車門,將外套罩在頭頂繞到柳絮這邊,有力的手將她扯進懷裡,兩人貓着腰一口氣跑回屋檐下,靜靜立在門口,看着層層的雨幕,相視一笑。
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飯後收拾完畢,柳絮窩在曲子晉懷裡,享受着曲子晉緩慢的撫摸,表情舒坦。
哎,懷孕了待遇就是不一樣啊,平常這個點兒,她早就被迫不及待精力旺盛的曲子晉壓在牀上了。
“橘子。”柳絮愜意的半眯着眼睛,懶懶開口。
曲子晉耐心十足的拿了個橘子剝着,挑去細筋後掰了一瓣送到柳絮脣邊,在柳絮張口時卻又惡作劇的拿走,送進自己嘴裡。
沒有完全塞進去,留了一半在外面,清俊的眉眼含笑睨着柳絮,意思不言而喻。
柳絮很鄙視曲子晉這種藉機佔便宜的行爲,坐起身來去夠沒沾過曲子晉口水的新鮮橘子,剛直起身就被曲子晉不費吹灰之力的給摁了回去,還把手中剩下的橘子放在了柳絮夠不着的茶几上。
無語的扯了扯脣角,柳絮恨恨閉上了眼睛,裝作要睡覺。哼,不想讓她吃,那她就不吃,她可是有骨氣,不會輕易妥協的人。
幾十秒鐘後,脣瓣上多了一抹涼意,柳絮以爲曲子晉妥協,眼睛都沒睜徑直張大嘴,一口咬住橘瓣。
等等,一併咬住的那熱熱的東西是個什麼鬼?
柳絮摹的睜大眼,就看到一張放大的俊臉,視線微垂,發現那熱熱的東西是曲子晉的舌頭後,哇的張開嘴。
這樣一來,卻正好給了曲子晉趁虛而入的機會,那靈活的舌頭好像帶了鉤子似的,在柳絮口腔內到處煽風點火。
清晨起來時,客廳的窗戶上結了一層冰花,繁複的花紋遍佈整塊玻璃,沒有一塊是重複的,柳絮饒有興致的欣賞了一番,一時心血來潮,手指在上面不停的戳着。
幾分鐘後,幾個人影出現在雪白之上,兩個大人模樣在旁邊堆雪人,旁邊一連串的小孩子在玩老鷹捉小雞。
看着那可愛的畫面,柳絮傻傻的笑着,曲子晉走過來時,就聽見咯咯的笑聲。
立在柳絮旁邊,曲子晉掃了眼玻璃上的畫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一二三四五……要這麼多孩子,柳絮還有多餘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很可愛吧?”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柳絮扭頭問道。
“沒有你可愛。”曲子晉語氣淡淡的回了句。實際上,他很想回一句,一點都不可愛,但看柳絮充滿期待的眼神,才勉強改了口。
“我怎麼能和孩子相比?”柳絮嗔了曲子晉一眼,低低的笑開,柳眉彎彎,臉龐清秀而生動。
到了公司,柳絮一進經辦區就見財務部長焦急的朝自己跑來,不由開口問道,“怎麼了?”
“柳組長,今天不是要把資金給學校那邊匯過去,我剛查了下你戶頭的餘額,根本就不夠一個億。”
柳絮愣了下,隨即搖頭,“怎麼可能?前些天我查的時候,明明是一個億啊。”
財務部長臉色更急了,“柳組長,我發誓,這錢我,包括我們整個部門都沒人動過。”
柳絮安撫着她,“我知道不是你們,告訴我,差了多少?”
財務部門是一家公司的核心,要是他們真有心貪點錢,以前資金數目比她這個的大得多,有無數次機會下手,可他們都沒這麼做,沒道理會看上她這一筆。
“差這麼多?”柳絮驚訝,末了親自登錄網銀又查了一遍,果然少了整整一千萬,而她這段時間,從沒用這張卡消費過。
抿着脣想了下,柳絮臉色凝重,“報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