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二十六年夏,大皇子弈瀾奉嘉定皇帝之命出巡上邕十三州。在上邕,弈瀾體察民情,除奸惡,扶疾苦,老百姓對其讚不絕口。嘉定二七年春,弈瀾回京,嘉定皇帝龍心大悅,在宮中設宴宴請羣臣。一則爲大皇子接風洗塵,二則已多年沒有設宮宴,君臣在一起共話家常又未嘗不是昭示着滄戈君臣和睦,國運昌隆。
按照滄戈規矩,若是在宮中設宴,除了四品以上的官員必須入席之外,其正室夫人以及嫡系子女也必須得一同赴宴。這是滄戈早有的規矩,爲家國不可分割之義。
眼看着大皇子回京之日愈發地近了,宮中爲了這次國宴不出紕漏,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而宮外四品以上官員的內府的忙碌程度絲毫不遜與皇宮,那些正室夫人和嫡出小姐們都忙着怎樣穿着打扮方能在國宴上不遜於衆人。他們一操心起這些來了,各大綢緞、首飾、裁縫鋪子更是忙得連數錢的時間都沒有了。
然而在一品大員寧元重的府中,卻有一位嫡出小姐對此事並不熱衷。
寧府有一處院落名爲拂悠院,先前是寧元重結髮妻子顧氏的所居之所。十四年前,顧氏產下寧孤抒後不久就因病故去。偌大的寧府一時間就沒有了當家主母,寧元重不久後就把精明強幹的側室高氏給扶了正。自打後來寧孤抒的同胞哥哥寧韜絡自請鎮守邊關而去後,拂悠院只有寧孤抒一人居住。雖說她是嫡出小姐,但兩年前外祖父一族覆滅,她雖躲開了風波但身份已經大不如從前,照顧她起居的下人只有顧氏的陪嫁蕙氏一人。蕙氏在寧府多年,府中除了那些主子們,都稱她爲蕙姑。
拂悠院中種着不少幽篁,蕙姑手中捧着一些衣物首飾,已經站在幽篁下對寧孤抒好言勸說了許久。
寧孤抒握着一卷舊書倚着石椅,臉上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蕙姑一直在她耳邊叨唸着,她倒是能充耳不聞,一心只讀雜書。
“小姐,聽我一句勸,對此事上上心吧,來試試這
些衣服首飾可還合身。”
寧孤抒瞥了一眼蕙姑手中捧着的衣物首飾,然後收回目光,說出來的話也是慢慢悠悠:“蕙姑姑,這些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母親走得早,這些東西都留着讓我做個念想吧。至於宮宴,寧府已經有一個另一個嫡出小姐去撐場子了,想來我不去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小姐!”蕙姑看到她這副不思進取的模樣忍不住拔高了調子,“你怎麼時時刻刻都滅自己威風,那個高氏出身卑賤,哪裡就配去宮宴,她的女兒更是上不得檯面。你看看你這些年,什麼都不爲自己爭取,每年分到你手裡的東西都還比不上三小姐的,她可是個庶出小姐!而你呢,非但不計較,反而說自己不喜歡那些本該你得到的東西,而喜歡簡單樸素的。我將來如何有臉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夫人……”
蕙姑越說越激動,還想搬出顧氏來的時候,手中的東西一下子被寧孤抒搶了過去。
“好了好了,不就是去吃頓飯麼,有什麼大不了,我去就是了。”這話自然是出自寧孤抒之口,不同於往常那種慢慢悠悠沒有什麼生氣的調子,而是一種明亮的,歡快的語氣。
蕙姑卻是愣了愣神,手上的姿勢沒有變,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幻覺。
而寧孤抒亦是怔了怔,隨即恢復了一貫的慢悠悠:“蕙姑姑,我有些累了,想進屋歇會,等我醒來後再說這個事吧。”說完,便抱着衣服往屋內走去,步子比平時稍快了些許,但是別的與往常無異。蕙姑放下心來,才確定剛纔是自己多想了。想到此處,剛剛放下去的一顆心又揪了起來,真的是越老越不中用了,那以後等她老得一點用都沒有了,這樣性子的小姐豈不是要任由那個高氏魚肉?
寧孤抒回了房間後馬上將門鎖住:“你怎麼突然跑出來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在有外人時跑出來麼?”
另一個聲音略帶着點委屈:“我實在是受不了蕙姑姑的唸叨了,如果不承了這個
件事情,我還不得被她嘮叨死。我說你也是,不就是去宮裡吃頓飯麼,擰巴個什麼勁兒?”
前後兩句話都出自寧孤抒之口,要是這兩句話語調都一樣,不知情的旁人還以爲是寧孤抒在自言自語。
寧孤抒慢慢走到牀邊,躺上去,扯過被子蓋住自己。
“我近來越發地疲倦,身上時常沒有什麼力氣,赴宴要深夜才能回府,怕我自己撐不住失了顏面。況且高氏本就不喜歡我,惹了她生氣,我自己到覺得沒什麼,只是又怕蕙姑姑跟着我受委屈。所以,一會我睡醒後就告訴蕙姑姑,我還是不要去了。”
“別啊,算我求你了,去吧去吧,我在你這個殼子裡好幾年了,竟然都基本上在你這個小院子裡打轉,寧府我可是一次都沒出去過。這次宮宴上應該能見到不少公子才俊,也不知道你們滄戈有沒有我們梵晏的男子長得好……”
還沒有嘮叨完,隨着寧孤抒的入睡,嘴巴也老老實實地閉上了,而那個聒噪的魂魄也知道自己不再能發出任何聲音來,鬱悶之極的她只想捶牀沿。當牀沿發出一聲悶響之後,那個魂魄在一瞬間的詫異中也由驚轉喜。隨即,她繼續在空中揮舞手臂,晃動雙腿,扭動腰肢,這樣折騰了幾下子,寧孤抒在牀上呈現出一副扭曲的麻花狀。這根麻花一直不停地扭啊扭的,越扭越亢奮。
她已經進入這個殼子十年之久,最初她只是活在一片漆黑和死寂之中,感受不到這身體以外的一切。後來又慢慢地能借助這個身體看到、聽到、觸摸得到外界,也知道了自己擠在了別人的身體裡,兩個魂魄共用着一副身軀。這個過程及其地漫長,直到前兩天,她纔可以在寧孤抒醒着的時候操縱這副軀體,但時間只有一小會,且間隔極其的長。照理說,一刻前,她才操縱過了這副軀體,這麼短的時間內,她是不可能再一次操縱這幅軀殼的。解釋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個:現在她可以在寧孤抒睡着的時候長時間地操縱這幅軀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