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頭上戴着的這頂帽子,是某天我在房間中意外發現的。
當時我也沒多加留意,只是拿了帽子去問阿姨:“這是誰的東西?”
阿姨說:“這是你的啊,琉璃醬,你去大阪上學時忘了帶走的。”
經阿姨這麼一提醒,我又仔細看了眼這頂帽子,然後有些發窘。
努力從記憶中搜索,這頂帽子的故事從腦海中浮出。
這是——我14歲上國三的時候,深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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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深司纔多大?11歲?都不知道他的錢從哪裡來的……很有可能是阿姨給的。
當時他把禮品紙袋塞到我手裡的時候,我都傻了。
我在伊武家已經過了兩回生日了,每次都是阿姨買個大的草莓蛋糕,大家道一句生日快樂、唱首生日快樂歌就OK啦。
我完全沒想到過14歲生日的時候能收到一堆禮物:叔叔阿姨送我的晚裝小禮服、玲和秀子送我的護身符、跡部景吾送我的CD……還長着包子臉的深司送我的網球帽。
是大家突然良心發現,還是我時來運轉?咳,玩笑,只是隨便瞎想一下。
……
小學時候的深司是相當可愛的。他表情缺缺的模樣看起來很成熟,實際上對很多東西都擁有如普通兒童般的、旺盛的好奇心,尤其是益智類的物品、遊戲。
我在人間界時從網上看到的資料得知,伊武深司從小就被培養出喜好益智玩具的特殊興趣。他經常自己一個人窩在屋子裡玩那些玩具玩得不亦樂乎。
我被叔叔阿姨剛領到這個家裡的時候,深司和我之間很少話。
我本來就不是個喜歡說話之人,豈料深司比我更沉默。
有一次我做完了功課很無聊,就找了個帶方格的本子,在上面畫五子棋玩。
我一人分飾兩角,全靠直覺去下,看哪邊更容易被治死。
下了一會兒,我突然發現本子上飄來一片陰影。擡起頭,我看到瓷娃娃般的深司跪在桌子前,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本子看。
他只是看,並沒有說話。他不說話,我便沒什麼好說的,低下頭繼續鑽研。
就這樣,他看着,我畫着,畫完一頁、撕掉一頁,接連玩了好幾盤。深司一直跪坐在旁邊,一刻也沒離開過。
看得出,他對五子棋很好奇而且感興趣,應該是以前沒有接觸過。可是,爲什麼不說話呢?隨便問些什麼都好,我都會應聲的。然而,他就是坐在那裡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地看。
難道在等待我邀請他一起玩?他覺得,有可能麼……
和我比耐性,那得看我心情。我有些惡劣地想到。
我在格子紙的最中心打下一個叉,推到深司面前,什麼也沒說,只是放了一隻筆在他面前。
深司擡頭看看我,有點嬰兒肥的包子臉看起來肉肉的,非常可愛。兩隻黑瞳孔像珍珠般璀璨發光,我想到了一個詞:粉雕玉琢。
他還是不說話,卻拿起了筆,在一個地方圈出了一個圓。
我很隨意地在另一個地方打下一個叉,然後,本子上快速地又多出了一個圓。
如此,過了幾招後,我發現,自己的棋勢居然被壓制了。
以我豐富的經驗和準確的判斷來預測,我輸的機會高達70%……
我看了眼深司,他正好擡眼來看我,一雙黑眼睛中波瀾不驚,在等待我的落子。
一個小學生,想與我鬥法?有點過於天真了吧,深司寶寶。
我不知道當時自己的臉上浮現出了怎樣的神色,或許是——我笑了一下?
深司的眼睛眨呀眨,可能是弄不清楚我想傳達的意思。
我假裝看了看錶,順便伸了個懶腰,開始悠哉悠哉地收拾桌子上的東西。包括這個爲了五子棋事業被撕得殘缺不全的本子,還有深司手中的筆,一樣都沒落下。
我收齊了東西,一股腦全部裝進書包,然後起身、邁步,打算上樓去休息。
在我收拾東西的過程中,深司一直盯着我看。我完全忽視他的目光,不看他,也不與他說話,更加不會去深究他眼中的意思。
小孩子嘛,無非是看到了喜歡的東西,玩得興起卻突然被阻止,所以想不通有點生氣。
區區五子棋而已,竟然能勾起他這麼大的興趣,我實在是沒有想到。
還沒走兩步,就感覺衣服被拉住了。那時候的深司比較晚長,個子還沒我高。他拉着我的衣角,依然用那對黑漆漆的墨色珠子看着我,就是不說話。
這孩子該有多高的彆扭度啊?我真想仰天長嘆。明明開口出聲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他卻硬是要逼着我把他當啞巴對待,何苦來着?
我起手掰開他的小爪子,不爲所動地繼續按照我的想法邁步前行。
我到了樓上,深司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着上了樓。
我進到自己的房間,他就站在門口持續對我放具有穿透品質的射線。
我與他對視,面無表情,示意他‘我要休息、請他出去’。
……
小傢伙兒想與我抗衡,可惜最終沒有取得勝利。
我在異界已經多年,深司才只有8歲,他沒有任何贏我的理由,更不具備讓我妥協的條件。
深司被我磨到不行,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
“琉璃……”他喊我的名字,不加稱謂,只有名字。
“琉璃,剛纔的那個是什麼?”好奇得不得了,卻不願意出聲來問,深司寶寶從小就是一副怪異的彆扭脾氣麼?
“No,No,”我晃着食指對他說,“不是琉璃,是琉璃姐姐。你要喊我姐姐的,深司。”
“我想知道那個東西叫什麼名字。”深司居然逃避糾正,還岔開話題。
“叫姐姐就告訴你。”對待小孩子,絕對不能驕縱,如果讓其任意妄爲,很可能會騎到自己頭上,此乃大忌。
我很清楚地看到,深司輕輕地咬了下嘴脣。我以爲他會走,結果他沒有。
我等了半天,他憋出一句:“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他五子棋的名字嗎?還是爲什麼不喊我姐姐我不告訴他?
我看着深司,沒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
“琉璃,你還會陪我一起玩剛纔那個遊戲嗎?”我不回答,他也不強求。而且,居然還自己轉移了話題。我徹底搞不清楚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嗯,如果有空的話。”對一個小孩子,沒必要一巴掌拍死,又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
“我還會來找你的。”扔下了這麼一句很有氣勢的話,深司跑走了。
我半躺在牀上,很挫敗地想到,讓他喊一聲姐姐就那麼難麼?還是,我的方法用錯了?難道小孩子不都是爲了糖可以什麼都捨棄的天真寶寶麼?爲什麼深司這小傢伙就這麼難搞?
可是,沒來得及等我想出答案,我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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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開始回憶起那些陳年往事,我是不是老了?
看了一眼走在身邊的深司寶寶,看到他戴着的帽子,我又回到了原先的思維中。
爲什麼我看到自己的這頂帽子會窘然?因爲有些事完全應了某種巧合。
我輪迴失憶後剛被冥女拐到異界時,曾給深司寶寶買了一頂帽子(詳見第一卷第四章),也就是現在戴在他頭上的這頂。
而我頭上的帽子跟他的款式幾乎是一模一樣,似乎是一個系列的進行了翻新再加工,變換了顏色,卻沒有改變帽子前方的圖案。
深司的那頂是深棕色的,我的這頂是白色的,除此以外,基本上沒有區別。
三年前深司送了我一頂帽子,三年後我送了深司一頂同樣款式的帽子,這是多麼狗血的巧合啊。。。
我可不可以告訴深司,說我那時候失憶,並不記得有這頂帽子的存在啊?
怪不得深司當時的表情很……也不是奇怪,只是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我還記得他臉紅了。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啊,只當是中了大獎,居然能看到深司寶寶可愛的一面。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的衝動了。
不過,我想了一會兒,又覺得是自己是神經過敏了。
照現在的狀況看來,其實伊武全家人沒什麼不正常的,尤其是深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想必,叔叔阿姨並沒有對深司說過什麼。對於他們來說,我已經是正常家人般的存在。
對嘛,雖然深司從未喊過我姐姐,但他心中是知道的、有我這個姐姐的,否則也就不會送我生日禮物了,對吧?深司果然是個彆扭的可愛寶寶。
現在這樣多好,我有家人、有朋友,還有一堆強悍的學弟和下屬(死神)。其實,幸福離我也並不是很遙遠,只要我加把勁追一追,總是能得到的,對吧?
將自己的思維捋順痛徹了,我便不再去糾結巧不巧合的狗血問題。
姐姐和弟弟戴一樣的帽子,只能代表我們的感情特別好!
晴朗的天氣,開朗的心情,我和深司一路走到街頭網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