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淵立刻湊耳朵過去。
“施恩申生活方面比較簡單,單位、家裡、酒吧,三點一線。”蘇平壓低聲音說道,時不時還頓幾秒,瞥一眼病牀方向,然後繼續說:
“她非常喜歡喝酒,基本每天下班回家後都要去家樓下那間酒吧點兩杯雞尾酒,慢悠悠的坐上半小時然後才走。
她點的最多的是Daiquiri Cocktail,偶爾會點長島冰茶,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要杯乾馬天尼——那家酒吧的調酒師對她有意思,所以一直關注着她,這些事記得很清楚。
而且基本上,她也只去那間酒吧,下班開車過去,喝酒,步行回家,第二天再去上班這樣子,十分規律。極少數時候受邀去別的酒吧聚會,回家都會找代駕。
但今兒她卻並沒找代駕,而且她本想點雞尾酒,卻被身邊的小夥伴叫住了改喝的馬爹利和朗姆酒。
另一方面,生活簡單也意味着她人際關係簡單,圈子相對小,很好排查。而圈子裡頭,有那麼一個女生跟這一個圈子格格不入,並且小圈子裡有傳言稱這個女生不乾淨——當然不是那種不乾淨,而是指她染有毒癮。”
祁淵若有所思,又聽蘇平停下,就知道他是打算考校自己了,便開口接話問道:“這個女生什麼情況?”
“具體調查還沒展開,不清楚。”蘇平搖頭:“目前只知道,施恩申的圈子基本都是中產家庭,而這個叫易安安的小姑娘高中沒畢業就輟學出去打工了。”
祁淵一愣,又問:“她和施恩申什麼關係?”
“同學,小學到高中,玩的還不錯,算髮小。”蘇平說道:“有點奇怪的是,施恩申從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讀的是貴族學校,每年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開銷加一塊得有個二三十萬的那種。”
“噢?”祁淵摸出筆記本將這條信息記下,然後納悶的問道:“易安安高中沒畢業就輟學出去打工,估計家庭條件應該不會太好,否則怎麼也不能同意這事兒。
但要家庭條件一般,怎麼讀得起這種學校,和施恩申做同學?就算是窮讀除了學費等必要花費外什麼都不交,對於普通家庭來說恐怕也很吃力吧?”
“是這樣,所以關於易安安的家庭條件,我讓人去做重點調查了。”蘇平說道:“另外,今晚的聚會屬於高中同學聚會,所以易安安也在,而且她還是聚會的發起人、組織者。
不論當時她是怎麼和這些人成爲同學的,時至今日,易安安也算憑藉自己的能力重新爬回了這個圈子。
圈子裡大部分人也對她保持尊重,目前只有三人在問詢時對她表示不屑,且這三人都在明裡暗裡隱晦的表示懷疑她可能吸獨,但不肯做正面指證,一問就裝傻。”
“這種情況下,能對她做毒檢不?”
“已經派女同事去了。”蘇平說:“我來的時候她們也剛好出發,很快就能出結果。”
祁淵又將這條線索默默記下,看了兩眼筆記本又繼續問:“施恩申父母聯繫上了嗎?”
“聯繫上了,電話裡聊了幾句,這會兒正在往支隊趕,晚些時候老荀估計會帶着他們過來一趟。”蘇平繼續回答:
“不過他們對施恩申的近況也不太瞭解,問詢意義不大,只保證說自己女兒絕對不可能吸獨,但……毒檢結果已經出來了,事實勝於雄辯。
當然,老凃那邊現在也在加緊對施恩申的血液、尿液與毛髮進行分析,以推測她是初次吸食,還是短期內吸食,亦或者是長期吸食的。”
祁淵有些意外:“還能做到這種程度?”
“當然。”蘇平點點頭。
祁淵又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兒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問道:“對了蘇隊,你……爲什麼主動和我說這些?”
“你發現的嫌疑人,這樁案子當然由你主辦。”蘇平笑道:“你也得試試去獨當一面了。當然,案件性質特殊,牽扯還大,我們都會全力配合你。另外緝毒方面的工作由緝毒大隊負責,你只要偵破此案本身即可。”
頓了頓,他又嘆口氣,說:“可惜了,對緝毒工作而言,他們恐怕已經失去了最好的破案的機會——施恩申昏迷至今已有三四個小時了,昏迷也就意味着失聯,就算她真是該團伙中重要一員,她的上下線恐怕也已撤離。”
“也就是說……”祁淵皺眉問道:“很難逮到其他同夥?”
“嗯,但緝毒那邊會全力去逮。”蘇平說道:“如果真逮不到其他人,而施恩申又確實在主動運毒,那麼……這三公斤多的毒物,罪責都得她自己一個人扛,那就死定了,沒別的可能。”
但說起來還是那句話,這些事兒你不用多管,你只要負責偵破此案本身就好了。”
祁淵撓撓頭:“我行嗎我?”
“不行也得行。”蘇平斜了他一眼:“別忘了,你已經轉正了。”
“哦。”祁淵卻也沒多推脫,直接點頭,然後又捧着筆記本看了起來。
仔仔細細看過兩遍,問:“蘇隊,還有別的什麼線索沒有?”
“就這些了。”蘇平搖頭說:“調查工作纔剛剛展開,而且頭幾個鍾還好一點,正好下班時間大部分人都在家裡,電話聯繫各種也都方便,但再往後時間就比較晚了不好搞,所以線索不多。”
祁淵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蘇平也沒打擾他,就這麼靜靜的看着。
不多時,他忽的一挑眉頭,說:“這小妞要醒了。”
“噢?”祁淵側目,就見施恩申的手腳抽了抽,同時牀邊的監護儀也顯示她呼吸心跳頻率都快了些許。
於是祁淵就問道:“她要醒過來,就能直接審訊了吧?”
“不能做正式的訊問,以她現在的狀態取得的證詞也很容易被判定爲無效證詞。”蘇平說道:“不過和她聊聊,明確下接下來的方向還是沒問題的。”
祁淵頷首。
蘇平又嘆口氣:“可惜,醫生竭盡全力幫助她加快代謝,快速排毒,卻也等到了現在她纔有醒過來的跡象,要能早兩個鍾醒就好了,說不定還有機會逮住人,但現在……
唉,就算她是獨販子,也已經晚了,恐怕難有更大的收穫。”
祁淵沉默,沒接話。
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麼接纔好。
兩人都這麼沉默下來,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又過了半個鐘左右,施恩申忽然驚醒,猛地從位置上坐了起來。
然後她就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來追我呀,只要你能追上我,我就讓你嘿嘿嘿!”
她臉瞬間一黑,忍不住擡手扶額,低下頭去,羞恥的不要不要的。
緊跟着就是發動機咆哮聲,周圍雜七雜八的問詢聲,以及祁淵的吼叫。
隨後聲音戛然而止,有個年輕帥氣的刑警走到她邊上,問:“你醒啦?”
她一愣,擡起頭來,打量了眼周圍,才發現自己應該是躺在醫院裡,而除了邊上的這位刑警外,牀尾處還有個中年人站在那兒。
中年人抓着個手機模樣的東西,但個頭要大一些,也要厚實不少。
而邊上的刑警正面帶微笑的看着她。
咳咳,祁淵乾咳兩聲,最近表情包看的比較多,他差點沒忍住,吐出一句“絕育手術很成功”來……
乾咳過後,他繼續面帶微笑的問:“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施恩申眨眨眼睛,問:“我這是怎麼了?”
“你一點印象都沒有?”祁淵反問道。
她沉默幾秒,也不知是在回憶還是怎麼,最後只搖搖頭沒說話。
“酒駕。”祁淵淡淡道。
她臉色略微一白:“我只喝了兩杯……”
“喝兩杯也是酒駕,雖然沒達到醉駕標準,但後果同樣嚴重且嚴肅。”祁淵淡淡的說道:“更要命的是……你不僅僅是酒駕,還是毒駕。”
“毒……毒毒毒駕?”她被嚇了一跳,就要從牀上跳起來,但又覺得大腦一陣眩暈,只好以手撐牀,坐了好久才緩過勁來,然後問道:“警官你開玩笑的吧?我沒吸獨。”
“血檢結果不會騙人。”祁淵臉色緩緩沉了下去,從面帶微笑逐漸化作面無表情,語氣也逐漸嚴肅:“單單吸獨還好說,關鍵我們還從你的車上搜出了兩大包二乙酰嗎啡,總重量達三千多克,這是什麼後果,我想你很清楚。”
施恩申表情更加驚愕:“啥啥啥?不是,你沒搞錯吧?還是說我還沒清醒在做夢?怎麼可能呢?我哪裡會帶那些東西啊,警官你別逗我了,假的吧?”
祁淵表情完全消失,嚴肅的說:“你覺得我們會吃飽了撐的跑過來逗你玩嗎?”
施恩申嚥了口唾沫,雙目漸漸失神,緩緩地躺回到了病牀上。
“施女士,”祁淵淡淡的說道:“提醒你兩嘴,運輸這玩意兒可是重罪,五十克就能判死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平均走私五十克二乙酰嗎啡就相當於殺了個人,類比下來你相當於殺了六十多人。
這麼重的罪,你自己一個人扛不住,奉勸你還是供出自己的同夥吧。老實招供還有一線生機,負隅頑抗真的死定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施恩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深吸口氣,說道:“三公斤二乙酰嗎啡……說實話確實嚇到我了。但我沒幹過的事你要我怎麼承認?我也不知道那東西是哪裡來的啊。”
“施女士,”祁淵皺眉道:“你血液當中含有過量二乙酰嗎啡,車上還搜出了這樣的罪證,且包裝袋上分明有你的指紋,你現在就一句不知道,跟你沒關係,你覺得我們會信嗎?”
她嚥了口唾沫,說:“其實我自己也不信……但不信也沒辦法,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願意配合你們調查,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那你說那兩袋面兒哪來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那玩意兒哪來的,上邊能有你的指紋?”祁淵嘖一聲,說道:
“行了,既然你說要配合,那就老實交代,除此之外沒別的配合方式。不交代就別跟我們提配合這兩個字。另外,提醒你一句,緝毒工作中時間就是生命,你只有現在這一次機會,等再晚些就算想招供也來不及了。”
施恩申扶額,似乎也覺得頭疼,隨後她又繼續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不然你問問其他問題?我知道的我肯定說。”
祁淵眉心擰的更深了幾分。
看她篤定的模樣,雖然驚慌但並不多麼心虛的神色,以及直視着自己的眼神,祁淵心裡都有些動搖了——難不成真的不是她?她是被人陷害的?
可是誰會這麼冒險把三公斤多的毒物放在她車上來陷害她呢?這麼做未免太冒險了,十有八九會把自己給搭進去,且大概率會帶着整個犯罪團伙一塊被搗毀。
甚至如果該團伙連帶着陷害她的嫌疑人僥倖逃脫一劫,那這人只會更慘。因爲這意味着這個犯罪團伙沒辦法繼續在餘橋混下去了,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逃難,放棄現有一切產業。
慘痛的損失,再加上後怕之類的情緒,這幫窮兇極惡的囤貨絕對不會放棄這人,把他凌遲處死都不奇怪。
而且……
如果施恩申說自己被人騙了以爲那只是普通麪粉還有點可信度,她卻直接說完全不知道那玩意兒,偏偏袋子上有她的指紋,而且她剛剛被祁淵攔下的時候尚未完全失去意識……
想到這,祁淵立刻哼一聲,再無半點動搖與遲疑,只冷冷的說道:“施女士,如果你是這副態度的話,我們恐怕只能在審訊室裡談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施恩申似乎也有了幾分火氣,聲音拔高了一點反問道:“一直說我樂意配合,叫你問點我知道的東西。你哈麻批就是不問非翻來覆去問我這毒的事,我早跟你說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要我重複幾遍?聽不懂話?”
“施女士。”這時蘇平走了過來,淡淡的說道:“狡辯沒有意義,我們辦案只看證據,結果如何並不以你個人意志轉移。
所以……你要麼乖乖配合我們,招了;要麼,提供你與此事無關的有力證據,我們自然會還你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