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申依舊不說。
祁淵略微皺眉,然後再次開口:“那麼說說同學聚會的事兒吧。”
“這個同學聚會,是安安發起的,她策劃好久了。”這回施恩申非常乾脆的說道:“好不容易大部分人都有了空閒,她就訂了酒吧咱們一塊過去。
只不過……唉,別說現在了,就算是上學的時候,咱們彼此之間其實也都根本少不了各種攀比,這同學聚會,其實無趣得很,無外乎就是換種方式更加隱晦的攀比而已。”
祁淵輕輕點頭,這倒是十分正常,許多同學畢業後感情就變味了,變得不再那麼純粹。
這時施恩申繼續說:“咱們這幫人吧,一部分在自己家公司幫忙,一部分在創業或者做生意,一部分考了事業編或者公務員混日子,這三類在鄙視鏈當中都還處於比較高端的水平。
尤其是創業且企業混的還不錯,或者生意搞的有聲有色的幾個,更是站在鄙視鏈的最頂端,比如安安,但凡同學聚會,基本也都是他們發起的。
當然在自己家公司,而且公司挺不錯的,同樣也是站在頂端的,不過他們在上學時就是班裡最頂尖的那幫人,沒什麼好說的。
而像混了國企的,或者像我這樣簽約了大公司的,也都還不錯,處於不上不下的水平吧,當然在國企或者大企業當中混了個基層甚至中層管理的說話也能更加有底氣一些,就比如我,總體上也算還不錯。
再往下就是啃老的還有進了小公司的了,挺慘的,聚會的時候都擡不起頭來,更插不上幾句話,隱隱被排斥在圈子外頭。”
聽到這祁淵忍不住撇撇嘴。
看樣子,這幫人當中其實並沒有交際能力或者說領導能力特別拔尖的人存在,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冷落這幾個處於鄙視鏈較下邊的人。
甚至鄙視鏈都不會在明面上存在。
畢竟他們都是中產家庭出身,即使本身能力不行,家庭人脈還是有些,且父母也會盡量幫他們經營。
所以別看他們現在窩囊,將來說不定就會用上。
而……
施恩申這番話其實挺沒有營養的,刻意在這等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邊詳細講述,讓祁淵本能的懷疑,她是另有用意,在故意拖延時間。
等着父母找律師救她麼?很遺憾,如今她嫌疑極大,在不能給出有力證據證明此案與她無關之前,律師壓根救不了她,拘留是免不了的。
而且她現在還在圍繞着這個話題講個沒完。
於是祁淵便輕聲說道:“行了,這個問題到此爲止,翻篇,換個問題。”
施恩申微微皺眉,但還是點點頭配合的說道:“好的,你問。剛剛就說過了,我知道的事兒一定全力配合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樣最好。”祁淵冷淡的回一句,然後道:“講講這個易安安吧。”
“她?”施恩申說:“她算是我發小,她爸媽跟我爸媽有點交情。”
“沒了?”
“沒了呀,你們還想問什麼?”施恩申眨眨眼睛,瞳仁裡彷彿滿是迷惑。
邊上的蘇平忍不住嘖了一聲。
於是祁淵耐着性子接着問道:“她家庭條件應該還算不錯吧?”
“很好啊,比我家有錢。”施恩申回道。
看樣子,她是徹底從喋喋不休模式直接轉變成了擠牙膏模式,祁淵問一句她才說一句了。
不過這樣也好。
祁淵沉默了三秒,迅速的重新組織了下問詢策略並調整節奏,隨後繼續問道:“既然如此,她高三時爲什麼忽然輟學出去打工?”
“哦,這事兒啊,還以爲你們問什麼呢。”施恩申說道:“07到09年經濟危機你們知道吧?”
“嗯。”
“她家的產業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但終於還是撐過去了,只是公司也受了重創,強撐到11年,終於沒頂住,破產了。”施恩申說:“她爸媽撐了四年,最後竹籃打水,欠了一屁股債,頂不住壓力跳樓了。”
祁淵盯着她。
過了幾秒,她纔不情不願的補充說:“再後來她就跑去打工了唄,失聯幾年,才又忽然回來,這時她已經成了個老闆,聽說是創業成功了,算身家的話好幾千萬呢。”
“知道她做什麼嗎?”
“說是代購。”施恩申道。
“代購什麼?”
“彩妝、飾品、包包和電子產品咯。”她說:“那會兒代購正好興起,水貨這兩個帶有濃濃歧視的字也逐漸在除電子產品外的其他東西身上被取代、洗白,她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狠賺了一筆。”
這會兒,施恩申的話又多了起來。
或者說她本就是比較活潑外向的性子,否則在究竟和毒物的雙重作用下她也仍舊不可能說出那樣羞恥的話來。
蘇平擡頭望這兒看了一眼,沒插話。
而祁淵再次問出個尖銳問題:“有人暗指她吸獨。”
“誰啊!”施恩申立刻皺眉:“哪個紅眼病瞎說?真是,還暗指?有本事明說啊,不就是看不慣人家出去創業短短几年就比很多人爸媽半輩子奮鬥都還更有錢了麼?我看他們怕是都長在檸檬樹上了。
呵呵,有本事就直說,大家一塊兒看看到底是誰這麼酸。直說又不敢,偏偏在後邊逼逼叨嚼舌根,真讓人噁心!”
祁淵淡淡的說道:“我們已經請出幾名女同事過去給她做毒檢了,是真是假,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
施恩申眼珠子一轉:“話又說回來了,安安她就算吸獨,又關我什麼事呢是吧?雖然我倆關係比較好,但不是這麼算的啊,硬要污衊我的話,這和連坐又有什麼區別?”
“呵呵,你似乎很心虛。”祁淵輕笑:“怎麼,預料到毒檢結果了?”
“瞎扯。”施恩申翻個白眼:“我發現你這人很喜歡給別人腦袋上亂扣各種亂七八糟的帽子,所以提前給你打預防針而已。”
“行,隨你怎麼說。”祁淵平淡的回一句,然後又說:“不過還是得提醒你一句,易安安是否吸獨,確實不影響什麼,因爲你已確定攝入了毒物。”
“我都說了那和我沒關係,不是我吸的那玩意兒,我是被人給陷害了,你們怎麼就是不信?”施恩申沒好氣的說道。
“誰陷害的你?易安安麼?”
“怎麼你們繞不過去這個話題了是吧?”施恩申嘖一聲:“律師呢?我要找律師……”
“隨你。”祁淵無所謂的說道。
立案偵查階段嫌疑人與律師會見,本就是他們的合法權益。只不過在審訊與需要嫌疑人直接參與的調查過程當中律師無權在場罷了。
施恩申立刻伸出手強硬的說道:“手機還我。”
“並沒有收繳你的手機,就在牀頭櫃邊上。”祁淵說道。
施恩申皺眉,看向一邊的牀頭櫃,又瞧着自己被銬在病牀扶手上的右手,說道:“給我把手銬解開!你們真把我當犯人了是吧?”
“不解。”祁淵聳肩。
“你……!”施恩申氣急:“我要投訴你!”
“隨意,我可以提供具體投訴程序,另外友情提醒,記住我的警號,投訴中會很有用的。”祁淵說道,隨後又補充說:“哦,剛有個問題忘記回答了,我們沒把你當犯人,是犯罪嫌疑人,兩者有區別。”
“你TM……”施恩申一陣咬牙切齒。
祁淵走兩步拿起她櫃子上的手機,遞給施恩申:“吶,打電話吧。”
“你給我等着!”施恩申放了句狠話,然後迅速解鎖撥了個電話出去,喊了聲媽,然後說自己被冤枉被欺負了云云。
說着說着她眼淚就下來了,哭訴了老半天之後,才問她媽能不能過來醫院一趟,並幫她找律師。
此時蘇平也走到一旁打了個電話,隨後又踱回來湊到祁淵耳邊說:“醫生說她暫時還不能出院,至少得在病房裡留觀一天,確定體內毒物代謝完畢並排出體外。”
祁淵點點頭。
隨後施恩申也終於掛斷了電話。
“呵呵,”祁淵輕笑:“掐頭去尾,斷章取義,避重就輕,這一套玩的相當不錯,你不去開營銷號搞新媒體,可惜了。”
施恩申冷冷的看着祁淵。
“現在咱們可以繼續了嗎?”
“繼續你媽!”施恩申哼道:“老孃沒心情了,要談你和我律師去談!”
“行。”祁淵也不氣,輕輕點頭:“我等着。”
目前審訊其實早已經失去了時效性,所以她就是完全不配合,祁淵和蘇平其實也並不着急。
片刻後,蘇平手機響了。
“呵呵,”蘇平看了眼來電提醒,冷笑兩聲,隨後直接接通,開了擴音問道:“褚局?怎麼啦這個點給我電話?”
“老蘇啊,是這樣,”這位褚局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你身邊沒別人吧?”
“沒有呢,就我一個。”蘇平笑笑。
施恩申嘴角揚起,似乎有些得意,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她並沒有揪穿蘇平的謊言。
“哦,這樣啊。”褚局回一句,然後又和蘇平東掰扯西閒聊兩嘴,就這麼嘮嗑了起來。
似乎是沒聽見別的動靜,他確定真只有蘇平一人,才忽然貌似不經意的問:“聽說你們支隊有同志主動申請去交警隊幫忙查酒駕了?”
“對呀,怎麼?”
“沒沒沒,就是問兩句。”那褚局笑呵呵的說:“真是好同志啊,不辭辛苦主動幫忙,瞧瞧,這工作態度多好多積極,那些字老油條都該好好學學!要我說,這次評先評優,肯定少不了這位同志的提名!”
“褚局你都這麼說了,年底評優考覈申請,我肯定把他名字加上去。”蘇平不鹹不淡的回道,語氣聽上去有些敷衍。
那褚局卻不以爲意,又說:“不過……我聽說他攔了個酒駕?”
施恩申眼睛閃亮了幾分,恢復了些許靈動,還時不時看向祁淵,彷彿在挑釁。
而祁淵則微微皺眉。
蘇平瞥了她一眼,然後點頭說:“對。”
“我還聽說,司機並沒有達到醉駕標準?”
“對。”
“那怎麼把人直接給拘留了啊,這不構成危險駕駛罪嘛!”褚局用責備的語氣說道:“我相信這位同志心是好的,可咱們也不能濫用職權不是,可別讓他辦錯了事毀了前途。”
“褚局這是打算干涉我們支隊的事兒?”
“瞧你這話說的,你這人就是說話難聽,無形中得罪了這麼多人,否則你……算啦算啦,我可沒有干涉你們的意思,只是覺得可惜,多好的苗子,多端正的態度,別讓這事兒給毀咯。”
“你這是警告我還是借我的嘴警告他吶?”蘇平問一句,同時瞥一眼施恩申,施恩申嘴角看上去揚的更高了。
“什麼警告不警告的,我哪裡能警告你呀,說起來你還是我前輩呢。”褚局糾正道:“提醒,就只是提醒而已。”
“哦,提醒啊。”蘇平說:“那我覺得大可不必,那位小同志啊,華廳長對他很欣賞呢。”
“咳咳咳……”褚局似乎被嗆住了。
蘇平又說:“另外褚局你怕是被人設套咯,有人想故意整你呢吧?所以故意避重就輕讓你瞭解不了實際情況。”
“什麼意思?”電話那頭的人微愣。
“她不只是酒駕,還是毒駕,而且車上還搜出了三公斤多的二乙酰嗎啡,包裝袋上有她的指紋!”
“三……!”褚局一噎:“打擾了,抱歉,再見!”
“等等,”蘇平忽然說道:“那個,褚局啊,剛我是騙你的。”
“噢?”褚局似乎又是一噎,緊跟着隱約聽到他鬆了口氣,然後他忽然又責備道:“這麼重要的事兒你怎麼能看玩笑呢老蘇?你辦案不是一向都特別嚴肅的嗎?”
“不是這個,再往前。”蘇平笑道:“其實我邊上有人,只是不說話。”
褚某人:……
“而且我開着擴音。哦對了,還錄音了。”
揚聲器:嘟嘟嘟!
蘇平失笑,搖搖頭收回收起,看向面色大變的施恩申,說:“可以啊你,有能耐聯繫到這傢伙。但……看見了嗎,他救不了你!”
她面如死灰。
祁淵則忍不住湊到蘇平耳朵邊上:“蘇隊,你這麼整那位褚局……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蘇平嘟噥道:“誰叫他又蠢又笨,偏偏仗着自己背景硬這裡搞搞那裡蹭蹭的?煩死他了都!難得有機會我還不能嚇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