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得來一趟,卻沒想到就撞見了秀婉在立規矩敲打不聽話的奴婢!”周意兒輕笑着走了進來,毫不拘束的叫非言、非行接手端茶倒水的活,打量着蘇如繪的氣色,頓時收了笑意,驚訝道,“秀婉說你被那賤婢氣得連她都打發了出去,我還不信,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爲了個奴婢氣成這樣?就算是李光挑選的,可一個奴婢怎能與你我相比?不好儘管收拾就是,若是礙着李光的面子,就打發去掖庭!只管叫掖庭令狠狠的罰她!”
蘇如繪半支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爲銅鏡沒在眼前,也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到底如何,勉強笑着道:“我臉色當真很難看麼?”
“那賤婢做了什麼?”周意兒好奇的問道,“你一向是個想得開的,我還是難得見你被氣得這個模樣!”
因着不知道浮水做下的事,蘇如繪此刻倒覺得自己早上是有些甩臉子了,尤其是秀婉到現在都不敢進內室,所以訕訕道:“也沒什麼,不過是窗下那幾株夏天裡聽雨的芭蕉枯萎後沒收拾掉,昨兒的雨又時大時小,敲在枯葉上面全無夏日的清脆婆娑,反而攪得人心煩無比,一晚上沒睡好不說,早上浮水偏偏還要拿了脂粉要替我抹,你知道腿傷後太后免了我這幾日的定省,就縮在玉堂殿裡,誰耐煩去抹粉?浮水到我這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卻還是這麼糊塗,一時惱怒,就呵斥了她幾句。”
“那怎麼連秀婉也惱上了?”周意兒不大相信的問道。
蘇如繪訕訕的說道:“我哪裡惱她了?不過是晚上沒睡好,左右太后也準了我偷懶,所以用了早膳想補個覺,教她退出去不要打擾我罷了,怎麼她卻委屈起來要向你告狀麼?”
“嘁!可不是嗎?”周意兒聽她推得乾淨,淡淡一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攥着帕子的手卻緊了緊,道,“不是我說你,待下寬厚左右一個名聲罷了,你這兒的人也該敲打敲打了,別說那三個新來的,就是秀婉,伺候你多年,可也不能太慣了,免得沒大沒小,反而害了自己。”
蘇如繪見她當着非言非行兩人的面就說出這番話來,倒是十分領情,苦笑着道:“這倒是,只是你也知道咱們在這宮裡面,處處行事總不大方便,如今我也不能叫家裡送人進來……總是隔着心,誰又曉得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也只能將就着用用了。”
非言非行是當初和青雀、紅鸞一樣,周家送進宮來服侍周意兒的,周家的家生子,父母親族全都捏在了英忠伯的手裡,叫她們去跳太液池也沒有說不的地方,周意兒用起來自是順手許多,如今紫瀟榭裡的新荷與停荷,也不過做做粗使罷了。
周意兒聽了,皺眉道:“青雀那件事情倒還罷了,只是紅鸞……怕是太后也不喜你們家再送人進宮,我也說過你好幾回了,身邊人是做事的,就算爲着顏面,端正即可,那種過於出挑的多是會惹事的,你啊……”
蘇如繪不想和她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便問道:“上回你回家一趟,可遇見什麼有趣的事兒?不如說來權當是開解開解我。”
周意兒雙手一拍:“你不提我還真沒想起來!大姐姐又有東西送了來,只是母親最近沒有機會進宮,所以一直放在了家裡,正好我回去帶進宮,只不過剛回來就被丹朱催促着講懷真郡主的婚禮,倒把這事給忘記了!”
“哦?”蘇如繪這時候當然不會再去用周家的東西,但面上還是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棄病又做了什麼?”
“還是胭脂,不過和上回的不一樣。”周意兒興致勃勃道,“偏巧這次也忘記帶過來了,明兒我拿來給你試妝。”
“試妝還是算了。”蘇如繪靠在牀頭懶洋洋的說道,“這都七年了,未央宮裡養的那一位拿白玉金參當飯吃也不是一天兩天,我說,棄病難道要在江南落地生根不成麼?如今我可不想她的東西了,只想着多年不見,她幾時回來看看我們是正經。”
一說這個,周意兒也遺憾的緊:“說起來我也是七年沒見到大姐了,可是大姐雖然當年吃了餘太奇的方子病根治了,身子到底虛弱,江南那邊氣候溫潤,大姐這七年聽說身子強健了很多,所以大伯和姑母都說讓她繼續在江南養一養,等完全好了再回來,免得舟車來回的勞頓,再者我大伯母出身江南,我周家這一代的嫡女只有兩個,大姐在江南可以和她外祖家的嫡女們一起有個伴,若在帝都,我又在宮裡,總不能叫她堂堂嫡長女,整日同着一羣庶女在一起吧?”
身爲嫡女,對庶出的兄弟姊妹總有些微弱的敵意,就是蘇如繪,對待蘇如峻也不如對蘇如鐵和蘇如鋒那麼自然與理所當然。
蘇如繪眼珠轉了轉,忽然噗嗤一笑。
周意兒詫異道:“你笑什麼?”
“周大人和英忠伯說的很是,可是再晚,明年開春也該回來了。”蘇如繪忽閃着眼睛說道。
周意兒驚訝道:“我大姐身子不好,早就被免了選秀了,你不知道嗎?”
大雍的選秀是父兄任正七品以上官家閨閣,年紀在十五至十八歲之間,無論嫡庶,五官端莊,無有殘廢、惡疾、體味者,除非有特旨免除,否則皆要按時參選。
周棄病比太子甘霖年長數月,長泰三十三年選秀,原本恰在其中,不過因爲樂居郡夫人的緣故,那件被刻意隱瞞和遺忘的宮闈秘聞,甚至牽連到了霍貴妃,種種原因,加上後族已經有周意兒養在太后膝下,所以宮裡早就免了周棄病的應選,許她嫁娶自由。
蘇如繪促狹一笑:“我知道,只是你也曉得,明春的選秀不僅僅是要充實內庭,重頭是爲了太子……更重要的是,陛下可是答應要爲幾個少年才俊親自賜婚的!”她有意咬重少年才俊四個字,周意兒聽了,恍然道:“你是說大姐的婚事?”
周意兒心思靈動,蘇如繪本來是要調笑她堂姐的,哪知卻提醒了她,似笑非笑的看定了蘇如繪:“我彷彿記得,某人的二哥可是在賜婚之列,你若想誇耀你有個好兄長,也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的,還要拿我大姐做垡子呀!”